想念的哨子
---喝多了之后的呓语。。。
想念的哨子吹响了,在毛茸茸初升的月亮底下。车站亮起来一盏大灯,头顶白白的光线摇晃。垂头盯着我独自的影子---带着黄昏的倦意,我的影子臃肿地拿着一包下酒菜、两瓶酒、一袋吐司躺在地上。
想念的哨子就在那时吹响。就是在那时,我抬头看到天空深深的蓝处,似乎和什么人的视线相遇了。
敏感的身体在公交车上也会因为人群而不适,闻到汗味,酒气和粗重的喘息会不自觉屏住呼吸把头扭向一边,两边都有人就埋下头,深深地长出一口气。这样的我在城市的各个车站辗转,从未有过与人对视的时刻。奔忙整日之后,黄昏收走了我剩下的力气,留下黄色皮肤的躯壳,在路灯下寂寥地等待回去---名叫“回去”的是一趟公交车,它不叫“回家”也不叫“到达”,它会轰隆隆地来,满身尘土和我很相配,我靠在它温暖浊臭的车厢里,心跟着摇摇晃晃,肚子饿得咕咕叫。和它一样每天来来去去而不知休息,所以靠着它的窗户时,像靠着老伙计的肩膀一样,跟它互相安慰。---每当奔忙一天之后的那个时刻,这世上我和我的老伙计靠在一起,在黄昏里互相安慰。
但是在那时,我和一个深深的视线相遇的时候,回来还没有来。所以我的疲惫有些无依无靠。周围的人们叽叽喳喳,卖红薯和青团的小贩---是大叔大妈年龄段的人,招呼声里透露着松弛的自适。
那是来自深深的大大的宇宙,空气外面,甚至星星外面的东西。有人称呼它为虚无的,混沌的东西。
我被这东西吸引了。可能是因为生性中有喜爱神秘事物的部分,我并没细想有关未知的恐惧,拒绝来自冰冷的学说的定义,我更愿意把那种视线理解为突然飞走的我自己身体里的某种东西。
走在脚掌软绵绵的路上,我听见哨声在我的脑子里,在我周身各处吹响。抑制不住地想起家中过世的老人来,我的生命也会是那样拥挤而匆忙,不管岁月灼烧还是冷淡,总经不住轻轻一握---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那个遥远陌生的视线对视起来。我想发问,关于我小小的深深的心灵深处,自来时就有的那个问题:为什么是我?
我想问,为什么是我,活在这个身体里这个脑子里这个世界上,认知那么多普遍的“常识”,却生在一个没有宗教传统的国家?为什么是我,生在和平年代,四处都是不满和隐忧,人群中弥漫着懒惰和庸俗,超市的收银台前面摆满了避孕套?
为什么是我,在下雨天的午后坐在被窝里读《骆驼祥子》,哭着并把当时感觉到的痛苦留存到了现在,直到如今我还是能为祥子而哭?为什么是我,带着这么多疑问,却拥挤而没有缝隙地用光自己的时间,即使大多数时候只是在浪费和重复?
在黄昏的阴影里令我忽然洞开心意的是,即使坐在房间里和十九碰着杯喝着酒,聊起人生我们会畅谈过去当下未来,但对于我们头顶那个遥远辽阔的宇宙,此刻的两个人、一个黄昏、一桌酒菜几乎什么都不是。所以生命是,用它自己的节奏,它自己的韵律进行的东西,是光顾着看表的人体验不到的,一个呼吸与下一个呼吸之间,血液的一段流动,心脏一个搏击,眨眼,一个笑,心酸地撸撸鼻子,和身边的人表达一句心情,给亲密的朋友打电话。
在那个视线里,我匆匆地赶路,背上有点汗。我的衬衫湿了贴在背上,蛰得皮肤有点痒---在这个痒里面我感到了夏天正贴着我的皮肤行走。它就快来了,可我晚上还在盖两层被子。也没有买新的睡衣。
想念的哨声,响起就不会停止。鸽子振动翅膀扇起风,空气一波一波推开,然后遇到土地,软绵绵地消失。每一点微小的能量。打不倒的信仰。疲惫的青年。疲惫的中年。疲惫的和沉默的老年。
绵延的夏天的气息向我涌来了。积攒了一年中最多的暴雨和泪水的夏天涌来了。终于,我在想念中遇到你。抓住你的手。我们走吧。去给夏天做梦。做满一百次。然后我们在海岸边结婚。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