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初恋的最后一次见面
陈希是我的初恋。从高二到大三，我喜欢了他将近五年的时间，几乎是一整个青春。我们之间从始至终没有真正在一起过，也没有对彼此表白过，但他对我很好，也很懂得我。我觉得也够了。曾经在一个地方写了很长的文，从我们初二的第一次见面到我们大二的最后一次见面。断断续续写了几个月，回忆到了记忆的每一个细微的褶皱里。今生都没有再去回忆一次的必要了。
但是当时我没想到，在我写了那篇长文之后，我们竟还有一次见面——本来我以为我们今生是不会再见的了。因为早已经失去联系，他也远在某省，和他大学的女朋友结成眷属。他是那种和一人恋爱然后就会结婚的人，我早知道，但是毕竟没有这个福气。说远了。2013年过年的时候，他忽然联系我，说是过两日将坐火车回某地，想提前一天到我所在的城市，来找我玩。我非常意外他会想起要找我，心情也甚是复杂。我是早已经对他没有那种感情了，可是这个人毕竟是不同的。虽然他已经结婚了。我们已经大概四年没见过了。有必要见面吗？不知道是否带着他妻子？又觉得很不好意思问——当然是带着妻子的啊。带着就带着吧。这样想来想去，最后大概隔了快一天的样子，我回复了一个“好”。后来具体讨论来之后的安排的时候，我试探的问了一下他妻子的喜好，他很爽快的说，妻子在娘家，并没有一起。我心里顿觉轻松，到底我是不擅长和陌生人应酬的。虽然能勉强敷衍，但到底心累。
接下来的几天连日大雪，传闻要封路，我很担心他不能在约定的日子里到达。原来我还是想见到他的。虽然不知道见了面该怎么相处，能说些什么话。听天由命吧。最后他如期而至。并且到的很早。那天我在家里反复想着穿什么，并且很后悔我没带什么好看的衣服回家，大衣里面没有好看的打底的裙子——女孩子真是什么时候都不能没有战衣。我穿了一件宝蓝的大衣，里面是黑色的打底裙，是我妈妈的。当时觉得这着装自己很不满意，但是也没办法。后来果然后悔了，这是后话了。早起洗了头发，但是竟然没有冲洗干净，出门到半路才觉得头发始终有点腻腻，贴在头皮，完全不蓬松，整个人感觉糟透了。我是那种头发不好整个人都不好了的人。那时候我才毕业一年，也没有任何化妆品，只临时想起来涂了一下口红想有点气色，但是现在想来，那口红是我妈妈的，颜色过于红艳，并不适合我的年纪。反正就这样凌乱的出门了。
在客运站见到他。人很多。他很调皮的拍我左肩，然后在我右边出现，吓了我一跳。以前上学的时候他也爱这样，熟悉感瞬间回来了。第一眼感觉是，他还是以前的样子，只不过更好了。他向来十分清秀，但高中的时候有些太瘦了，并且脸上的表情总是偏向严肃的。现在的他还是偏瘦，但好得多了，看起来精神很好，满面笑容，初中时候那种飞扬跳脱的神彩又回来了。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他他就是灿烂的笑，好像阳光照射冰面穿越深井。现在他又是那样了。穿着一件米黄色及膝大衣，有腰带的那种，显得很挺拔很有朝气。我立时觉得自己相比而言穿的太过深色——事实证明后来他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当时快到中午，于是我们边说话边去一家我挺喜欢的地方吃饭，在人民广场那里。我记得走在路上瞎聊着，气氛就是很正常那种。他说，你还没男朋友吗。我说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他说，现在我知道了。灿烂而略带狡黠的一笑。真的很像我初初认识他的样子啊。吃饭的细节我都不大记得了。那几天我胃痛，当时已经有点开始发作，但是他提议喝点啤酒，我便舍命陪君子。也不想显得自己总是病怏怏的这痛那痛的样子。大概没说什么有意思的话，就像普通的老同学那样，说些既不亲密又感觉热络的话语。say you say me.想来小时候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都是我神采飞扬的说话较多，大部分是他听着，现在好像是他说的较多。他提到想回武汉，但是现在工作的地方不放人，还在努力争取。很明显他过得很好，无论是家庭还是事业生活，都是幸福快乐的人才会有的轻松愉快气质。也没有沾染上我所厌恶的油滑、虚伪、愤青等气质中的任何一种。见面之前隐隐害怕他已经变成另一个人，并没有。他还是那样好。我欣慰的觉得自己当年没有喜欢错人。他大概是我一生中眼光最好的一次了。
吃完饭无处可去，天冷的不得了，附近有个商场，于是他提议去逛商场算了，至少吹吹暖气。我也就欣然同意，并要求他一会儿穿我喜欢款式的男装大衣给我看看。他答应了，然而后面我们都没这事儿。去商场的路上，他不经意的说，大二那次武汉同学聚会，你怎么没去？我看了他一眼，说，你认真的吗？他说怎么了？我说，你们班同学聚会，可是我并不是你一个班的啊。。。他啊了一声，这才意识到不对，说，是……我以为我们高中是一个班的。我有点生气又惊愕的说，你理科我文科啊。心里难以相信他竟然能把这个都弄错。我又补充说，我们从没同班过。他说，是，我想起来了。我说，不过我们初中的时候，有共同的英语老师和数学老师。他嗯了一声，就很有兴致的跟我聊起一些初中的事情，有些我记得，有些我就没什么印象了。我说，额，初中太远了，我比较记得高中的。他很自然的说，高中的事情不知道怎么搞的，我好像记得的很少。高中对我来说挺痛苦的，压力很大，就是拼命学习。我觉得初中还挺快乐的。我噢了一声，想，原来是这样。心里轻笑一声，造化弄人，人心隔肚皮，你永远不知道同一件事在另一个人的记忆里是什么样。在我心里，高中灿烂精彩，是我人生最美好的回忆之一，而他是其中重要的一环，然而很多他不记得了。他记得的那些，我不记得了。因为我是在高中才真正喜欢他。我自以为自己记得与他的每一个细节，其实倒也不是那样。他大概是过得很好，又经历了真正刻骨铭心的感情，当年那些青春期的爱恋，对他来说也许不值一提了。忘记了也正常。
后来在商场里我看衣服的时候，他不经意的提到他的妻子喜欢哪几家店，话语中是多年相处带来的对于另一半的熟稔。有时候我看了一下某件衣服，他便劝我试试。我说，我知道我不会买，就不试了。他说，为什么不呢？试一下，如果好看的话，就买啊。我给他讲了一下我的购物观，大致是我觉得那件衣服虽然比较好看，但是实用性差一点，我认为不值得那价钱。同时我认为那个价钱应该是一件什么样的衣服。他听着，流露出一丝意外，好像没想到我会这样井井有条或者说斤斤计较的买衣服？我不知道在他心里我应该是什么样，但是情不自禁的没有说下去了。
走一走有些累了，我们在商场里的长椅上坐下。他说，你的手套是大学时候买的吧。我脖子上挂着一幅毛线手套，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拿在手里把玩。那确实是我大学时候买的。我说是，你怎么知道。他说，好像和你现在的着装风格不同。我立刻意识到他指的是我的深色系着装，宝蓝大衣加黑色裙子的搭配。似乎他认为我现在走的是成熟路线，与我那副略显可爱的手套并不一致。我立刻辩解说，裙子是我妈妈的，我没带裙子回来。说完了也觉得兴味索然。啊，他现在是这么认为我的，也许并不仅仅是因为我的衣服。想了一想，还是忍不住问，你觉得我跟以前不一样了吗。他说，没怎么变。又想了一想说，好像有点拘谨了，以前你更活泼些。我点点头，没说话，心里莫名有点苦涩。心想，我在宠爱我的人面前才会飞扬跋扈活泼嚣张，你现在不是那样的人了。又想，也许是因为我没有你现在那样快乐畅意的气质。我感觉得出，他处于一种快乐满足的生活中，那带给他自信和放松的气质，而那时候的我，人生其实是处于低谷的。
出了商场，左右无事，去了人民公园。那时候我已经开始明显的胃痛了，但忍着没说。山路上积了薄雪，我穿着带跟的靴子，小心翼翼的抓着扶手。有一两处斜坡难行，他伸出手来想要拉我，稍一迟疑还是避过我的手，抓在了我的胳膊上。这当然是应该的，但再一次提醒了我。我越发觉得，今天其实是无谓再见面的。于是便努力的自己上山，尽力不显露出有些吃力的样子，不再让他帮我——对方并不是一个会十分关心你的人，你是怎么也不能示弱的。我想在这这样的心情里，我也许是显得越来越不活泼？我不知道。
山上早春的梅花开的很盛，我俩都拍了一些照片。我还趁他不注意偷拍了他几张，此前我存着的他的照片只有他上传在空间里的结婚照而已。但是都拍糊了。不过到底也没删，还在旧4S里。
从山上下来天也有点晚了。晚饭吃的是锅巴饭。他说很想念高中学校外小吃城的锅巴饭，他倒是还记得这个。我第一次去那里就是和他一起，吃的是青椒肉丝饭。很久远的事情了。吃了饭我说我回去了，那时候胃已经疼的厉害。他说还早，劝我到他宾馆房间看会儿电视好了。我答应了。尽管开了空调房间还是透着一股湿冷，他远远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我坐在床沿。电视放了些什么我一点也不记得了， 只感觉胃疼的越来越厉害，不自觉的弯下了腰。他终于注意到了。于是给我倒热水，让我坐着休息一会儿。然而到底不见好转，我说我要回去了，他不再挽留，起身送我到楼下坐车，嘱咐我要吃药之类的。就这样告了别。
不知道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的缘故，我竟想不起看他的最后一眼了。回到家里，他又叮嘱我好好休息，吃药，看病，又说下次我到某地一定要找他之类，我也道歉说没有好好招待他。我并不是在客套，但他我就不知道了。不知道怎么，心情淡淡的，好像一块石头沉在水底多年，终于提起来看了看，然后又放到了下去。这一次沉的更深。可能以后也提不起来了。
此文写于2014年。与陈希有关的另外两篇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