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明堂画与文之《新绿》

春雨细细微微的,乱濛濛地飞,雨伞偏偏撑不住。春雨中归来,衣袂鞋面上,不觉已被敷了一层晶亮的水珠。雨天村里少人行,连最闲不住的鸡犬,也各自避雨去,懒懒地窝成一团。春雨中宜安眠。乡野静谧如酣梦,仿佛传来了草木破土拔节的声音。连续几天的雨,树梢上、野地里,新绿勃勃地蔓延开来。村庄也变得明净清新,令人欣喜。


竹子在冬季新陈代谢缓慢。咋逢春暖,兼着春雨浸润,不过数日之间,破土的嫩笋就长成了新竹。竹枝竹叶生得极具秩序,从根部到尾部,从粗壮到纤细,收缩成瘦长的三角形。春风吹动柔韧的枝叶,隐隐一片飒飒声,望去像摇摆的凤尾扇。《红楼梦》写潇湘馆“凤尾森森、龙吟细细”,以虚拟实,却异常形象。竹子的新枝叶,是明艳的正阳绿。小村边,新竹丛伴一树淡红桃花,嫩叶姣花照得眼前一亮。春色真热闹!


北方的柳树,秋风一起就凋零,直到盛夏才发芽,转眼就生出密密麻麻的枝叶,杂乱得像没梳头的长发女人。二三月的西湖边,纤纤柳条丝缕分明地垂下。柳条上缀满嫩芽,摇曳着春日的斜风细雨,柳叶缓缓变浓变绿。那时爱极了春时西湖,日日流连不须归。大概一周左右,柳色从鹅黄转成嫩绿,最后定格成翠绿。白石道人说“看尽鹅黄嫩绿”,不知是看尽满城鹅黄与嫩绿,还是看鹅黄尽成嫩绿?


枇杷树的新绿最别致,初生的叶片覆着一层细白绒毛,淡青绿的叶子像涂了一层银白。老叶舒展,新叶蜷曲,深绿的老叶托出一簇新叶,像托着一簇浅色的花。樟树最不合时宜,把春秋季合一起过。历经风霜的老叶,红红黄黄落满地,新叶就慌慌张张挤出来。踩着落叶一抬头,新绿已经成荫。松树一贯风雨不惊,新叶与老叶几乎无从分辨,唯有新生的松塔,肥软的明黄色,稚嫩可爱。不为冰雪改颜色,却不能辜负春风化雨的柔情。


银松说春来芭蕉好,娇而华雅,落落大方,画了大片肥厚的叶子。我嫌弃他:春天是不恣肆的季节,风雨也轻,花叶也淡,芭蕉应该是“芳心犹卷怯春寒”。银松拉我去细看,地气和暖的家乡,去年的蕉叶竟不凋零,一卷新叶怯怯地掩在大叶子丛中。何况,西画求写实,国画重情致。但求深得我心,岂必一如眼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