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4日19:20
现在电脑在放老街,我躺在床上,好像一切都尘埃落定,爸妈在隔壁睡觉,我明天中午就回苏州,好像大家都准备回到自己的生活轨道上去了……昨天下午哥哥陪我去牙医回来的路上,我说我好像做了一场梦,感觉我的生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又好像没什么变动。梦是很容易忘记的,所以我需要把它写下来,不然以后可能永远都不会再记得这么清楚了。
我的奶奶,杨玉木,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温润如玉,木香是令人安心的味道,奶奶年轻的时候应该也话少温柔(所以才会在我亲生爷爷去世后,继续遇到爱情)可惜从我记事开始,她就是个小老太太的模样了,只是从一个精神的小老太太,慢慢变成了一个瘦小孱弱的老太太……
寒假里,爸爸第一次告诉我,奶奶生了不好的病(后来我才知道是肝癌)高淳的医生说,时日不多时候,我第一反应是不可能吧?其实在那个时候,我对奶奶的感情比较复杂,因为她和爸爸伯伯以前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们和她也不是经常走动,每年过年一次,最多一年中还有一两次,所以我和她也不是很亲,小时候他们带过我一段时间,那时候我并不知道爷爷不是亲生的,甚至更喜欢爷爷,甚至现在也是……而且奶奶之前也生过病,我爸爸也一直去照顾她,这次最开始说是胆结石,但没想到到头来会是癌症。然后反应就是,如果我出去留学,那可能见不到奶奶最后一面了。现在想想那时候也过于乐观了。
其实最近这几年,爸爸去看奶奶的频率也变高了,暑假里带我去看过好几次,这可能会让我稍微心安一点吧。
过年之前,奶奶住院查出来癌症,其实情况已经比较明了了,但我爸还是拿着拍的片子去了南京几个医院挂专家号,当然结果仍然是肝癌晚期。寒假里和楚楚姝雅她们去蹦迪的时候,听她们说过一个朋友的爸爸,肝癌,去世得很快,当时没放心上,后来也没想到就发生在自己身上。肝癌,内脏的癌症,不像乳腺癌之类可以完全切除,而且奶奶的身体,就算真的要切除,也可能直接就下不了手术台了。医院建议回家度过最后的日子,可是奶奶很想活下去,想动手术,家人们统一口径,胆结石,结石和肝连在一起,没有办法完全切除,只有先回家养病,等年后身体好了,再动手术也不迟。其实奶奶如果会认字的话,她就会看到自己住的其实是肿瘤科。于是这样连哄带骗,把奶奶哄回了家,父辈和爷爷的想法也就是想让她回家过年,过最后一个年,最后一个幸福满足的年。
于是,我过了长这么大,第一次大年初一去奶奶家,奶奶家人第一次那么多的年。奶奶坐在她的小床上,青砖搭的小房子,阴暗湿冷,但是围了一群亲戚,有一些我甚至叫不出名字。大家都笑眯眯的和奶奶说笑,奶奶看上去也很开心,我想她一定会记住这个画面。可是在场的人,可能不知道实际病情的,也只有她自己。甚至,她还是笑眯眯的给了我200的压岁钱,虽然我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花完了。对于那天过年,我印象里一个是冷,青砖瓦房透风,我抱着电热水袋,都冷的受不住,不过还好,奶奶床上有电热毯,她应该不冷。奶奶把我叫到床前,握着我的手说了些话,具体内容我已经不记得了。
就这样过了一个看上去很热闹的年,我不记得哪天,可能是初五?我和爸妈下午就到家了,准备休息的,然后我爸突然就出门了,一直到他晚上回来我才知道,奶奶突然发烧了,送到了新区医院,我爸说,他当时以为那可能是奶奶的最后时刻了。奶奶又一次住院了。
52天的寒假也有结束的时候,临行的前一天,我和爸妈一起再去了一趟医院,我背着大包带着拉杆箱,就呆了20多分钟。去之前,我爸嘱咐我要走到病床前好好给奶奶看看,当然我照做了,奶奶握着我的手,眼里含着泪,爷爷给她拿了纸巾,她说,这次可能是最后一次见我了,我虽然知道她的病情,但是一直觉得应该还有几个月,就和她说,我清明还会回来,而且因为要矫牙调整,我之后每个月都会回来的。临走的时候,奶奶说她前一天知道我要来,特意让爷爷买了沙糖桔给我吃,一大袋沙糖桔,也不知道爷爷跑到哪里去买的,我本来想抓几个路上吃,她让我带着,妈妈也说带着,我就想着带着吧,反正放在包里重一点也就背着吧。后来回宿舍,吃了才知道,那个沙糖桔可能是我吃过最难吃的沙糖桔了,舍友也没人要吃。我爸说,难吃你就扔掉吧,没事的,后来剩了三四个我扔了。谁知道,事情确实像她说的那样,那一面成了最后一面。沙糖桔也是她给我最后的东西。
直到我回去的前一天,我和爸妈视频过几次,大多时候我爸去奶奶家了,有一次是叔叔婶婶都在我家,我察觉到不对,就问什么时候回来,大婶婶插嘴说,到时候会让你回来的。我爸也会突然和我视频,有一次是在医院,亲戚不多,一次是在那个青砖的房子里,哥哥的对象都来了,前一次奶奶和我说了几句天气注意身体之类,后一次奶奶和我说了一两句话,就一直没有说,我有时候忙着洗澡忙着吹头发,几分钟就视频结束了。早知道,我晚点洗澡也没什么关系的。
3月20日周二晚上,我吹完头发和爸妈视频,结果我爸接了以后又挂了,我又问我妈,什么时候回来,我妈说等我爸回来商量一下告诉我。我当时以为会是周五之类的,结果我爸问我明后天可以吗,我说明天就可以,然后和辅导员请假,买车票。其实这一周,周五要交立项材料,周日花见,事情非常多,我还要和外教赞助商大一大二的干事说明情况,然后赞助商还想办讲座,好在我一件一件终于交代清楚了。十一点多整理完行李上床以后,我觉得很难受很难受,拿了纸巾上床,就在床上一直哭,刚好耳机放到老街,我一开始侧躺着流泪,后来变成跪在床上抽泣,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发抖,太难受,给姝雅打了电话,可是聊了以后还是难受,而且我怕吵到舍友,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这天晚上梦到了奶奶,前一天晚上也梦到了。
3月21日早上醒来,头痛,本来想去上语法课的,决定不去了,睡到九点多,我甚至带了美瞳打了个底画了眉毛刷了睫毛,我回来的时候带了弹力素卷发棒还有一些化妆品【3月25日23:06不知道为什么前一天晚上写着写着睡着了然后忘记保存还得再写一遍】去的路上一直想着,怎么和奶奶说话,和她拍几张合影,内心还是有点怕和奶奶见面自己该怎么办。压着时间滴滴去了高铁站,我第一次坐到了动车的反向座位,四人那种,然后对面有一男一女,男生帮我放了行李箱。大概上车过去不到半小时,我爸问我到哪里了,我给他回在高铁上,然后他说,奶奶在凌晨四点五十去世了。我当时第一反应是惊讶,发了一连串问号,我原以为我可以回去送她,原以为不会走的这么快,结果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然后我回,我要是早点回来就好了,我爸说没关系,我说嗯。放下手机我就开始流眼泪,怕把美瞳哭出来,我就摘了,然后越哭越凶,控制不住,鼻涕眼泪都出来了,我觉得自己在公共场合这样不太好,就拿着纸巾去了卫生间。在卫生间哭了一会,给89打了电话发了语音没回,估计生病也够呛,然后我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大概觉得可以控制了吧,就回去了,回去的时候那个男生已经不在了。我后来坐在那里,又不知不觉开始流眼泪,不过还好没有失控,临走的时候,那个女生帮我拿了行李箱,对当时极度悲伤的我来说,真的很暖心了。到了南京南,fk已经开着车在等我一起回家,我上了车,气氛有点尴尬 ,我和fk都没说话,慢慢气氛缓和,他说他本来想上周回去一趟,结果天气预报下雨,他就没有回去,他也很难受,我努力抑制情绪,总不能一见面就哭吧。然后我们找了个地方吃了午饭,必胜客的披萨一如既往的难吃,不过我也没胃口,fk在我对面吃焗饭,吃着吃着眼睛也红了,他应该不比我好受,简单吃完,就回去了。江宁区回高淳挺近的,只是从高淳去奶奶家的路很难熬,我大概在双牌石就开始哭了,我努力不哭出来但还是一直在流泪,然后进厚村口时,fk也哭了。车停在了门口,我背着包下来,问fk可以把包直接放着吧,他哽咽着回我说,嗯。然后门口我爸就站在那里等我了,白色的孝衣,稻草扎着腰和头上的白布,他眼睛不知道是哭的还是没睡好眼睛肿的,看上去很小,他叫了一声我,我应了一声,然后两个人又哭了出来。我爸把我领到礼物,奶奶的灵堂已经布置起来了,大伯大婶二伯二婶我爸我妈姑妈fy都在,我爸抓着我的胳膊,说给奶奶磕个头,然后我就直接跪在简陋的垫子上,我从小也是个爱哭的人,虽然现在改了一点,但是长这么大,这是最难受最伤心的一次。感觉奶奶去世这件事突然铺天盖地的压来,眼前的所有都在提醒我奶奶去世了,她走了,我感觉喘不上气,双眼发黑,也不知道怎么磕完了这三个头。旁边的fk几乎和我同时跪下,他在嚎啕,这可能是我见过男生哭的最惨的,我以前一直觉得男生哭是软弱的,甚至就算我爸和我说他以前的经历哽咽的时候,我也会觉得他太感性了,但是fk是真的让我感到切身的悲伤,这么说,我的悲伤和他的悲伤比起来,甚至不如他的,虽然这两者没有可比性。姑妈和我爸把我们扶起来,然后让我们看奶奶的遗像,模糊的视线看不太清,但我看到遗像上的奶奶在笑。几乎是我站起来的瞬间,我感觉脑袋一紧,有人给我在头上带了白布,然后在白布的中间点了一点红,然后我就进了灵堂里面,我的家人们坐着的地方。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停下的哭,我记得当时的家人们,全都红着眼睛,fk摘了眼镜,捂着眼睛,大伯很疲惫,二伯好像刚哭过,平常嘻嘻哈哈的fy表情也很沉重。另一边女眷们更是眼睛红肿着,不知道她们哭了多少次。我妈给了我一张红纸,让我揣在袋里不可以丢。没过多久fk和姑妈要回去,我就取了行李,守在灵堂里。奶奶躺着的小箱子很窄,窄到我都怀疑这个真的可以装下一个人吗。后来悲伤的一家人吃了晚饭,fy和我都回家,剩下的人守灵。fy送我和我爸到家,我爸锁了门,又回去了,剩下来的人要守灵,青砖的小房子又湿又冷,不能洗澡不能躺床上,真的很难熬。我回家后洗了热水澡,我的床还没有铺,就窝在爸妈床上。等电热水器加热的时候,我还说抑制不住情绪不自觉的会哭出来,晚上看了星运里的错,言情电影,可能我之所以会看是因为它讲的和癌症有关吧,没什么意思,和我特意买的一公升牛奶一个作用,助眠。
【3月26日14:41】早上六点多,我爸就来给我开门,然后还烧了热水,和我说,最晚七点半起床,奶奶今天要火化。我迷迷糊糊又睡过去,然后七点二十fk也给我打电话叫我起床。七点二十五从床上爬起来,急急忙忙穿了衣服,甚至画了眉毛,然后七点四十三,我在找早饭的时候,fk就来敲门了。再一次从厚村村口进去,我的情绪已经不如之前那么强烈,但还是很难受。停车的时候,看到姐夫和侄女侄子在逛,就知道姐姐回来了。进了青砖小房子,一家人都变得很沧桑,爸爸不知道多久没刮胡子了,伯伯婶婶们看上去度过了一个不好熬的夜晚【22:44】给奶奶磕过头,烧了些纸钱,差不多要到去火葬场的时候了,爷爷过来说,要看的都来看最后一眼吧,然后我们一家人围了过去,奶奶躺在里面,穿着新的衣服,我站在奶奶的头这个位置,近视加上泪水模糊看不清细节,只能看到奶奶的脸好像比我临走之前凹陷了一点,头发没有全白,是那种灰色的白,夹杂一点别的颜色,然后脸色很严肃,我好像从来没有看见过奶奶这个表情,印象里她不是笑着就是生病的时候泪汪汪苦哈哈的样子,临走的时候肯定不好过,但是也没有很痛苦,说是平静,其实更像是有些生气?我甚至觉得她像是会睁开眼来骂我,骂我怎么不早些回来看她。我没空想这么多,几乎是我看到奶奶的同时,对面姐姐就直接哭了出来,“奶奶啊奶奶”,然后我又哭了,在场的所有人都发出了或是哽咽或是大声的哭声,也就是几秒钟吧,奶奶的样子我根本还没有看清,甚至我现在能想起来的,也就只有她的神情,爷爷取出了她嘴里的银币,盖上了棺,运上了车。除了伯伯们姑妈和我爸和奶奶同车,剩下的人坐上了另一辆殡仪馆的大车子,我和我妈坐在最后一排,随着车子开出村,也就是十几分钟的路程,路上不平,又颠簸,每一次车子稍有震动,我就在想奶奶肯定躺的很难受吧,然后这样想着,眼泪又不自觉留下来了。到达殡仪馆,在我们之前有两家人也在等待火化,在我们等待的时候,陆陆续续也来了好几户人家,可是别人的老人家的孩子看上去很老,估计去世的时候都是九十多岁,想想奶奶七十五就去世了,心里特别不是滋味。我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奶奶先被抬进去了,然后殡仪馆的人催我们进来。奶奶被推进一个被花围着的高台里,棺盖也打开了,这次我看清了奶奶穿的布鞋,黑裤子,有点红?的外套,可是我还是没看清奶奶的样子,永远也看不清了,殡仪馆可能就是从已经去世的人身上赚钱吧,拉着我大伯问要放什么价位的礼炮,我不记得大伯选了什么,也不记得放没放,只记得工作人员的嘴脸很丑恶,就算他们见惯了死者,对于家属的悲伤也习以为常,也不应该在我们最悲痛的时候趁人之危吧?选好了礼炮,工作人员让我们围着奶奶的遗体最后告别,我们伴着不合时宜的殡仪馆的悲伤乐曲,和奶奶见最后一面,单方面的见面,然后哭声越来越大,姑妈已经腿软站不住,大概走了不到两圈,见惯不惯的工作人员就停止了音乐,把奶奶推进了一个铁门里,然后把家属拦在外面,姑妈已经瘫坐在地上,不过工作人员早就清场,等着下一具遗体被运进来,我站在殡仪馆外,想着奶奶现在一定很痛苦,很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大家的情绪都稳定下来,我甚至买了点东西吃,因为早上没吃早饭,低血糖又头晕了。又过了一会儿,殡仪馆叫伯伯和爸爸进去领骨灰,女眷被拦在外面,我从门上的小窗口看到,房间里推出来一副小担架,然后给他们看了一眼,就盖上了一块红布,推了出来,放回了原来的车里,上车,回厚村。回去之后,奶奶的骨头被放进了一个更宽敞的棺材里,就是正常看到别人出殡的那种实木漆成黑色的棺材,然后爷爷说,你们看一眼吧,掀开红布,是一副残缺的骨架,很白,我被挡在围观的人外面,只看到盆骨和大腿骨那一块,很白,没有看到奶奶的脸,然后红布盖上,棺材合上,然后就是跪着的一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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