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的女孩（三）

奥利维亚和奥列格躺在一张床上。夜晚的到来让奥列格感到平静，这时的他并不像白天一样需要金属乐——在砌墙重复的动作中，这是唯一能让他坚持下去的东西。

他并不是一开始就喜欢金属乐的。在他和奥利维亚还没有离开他们的家庭的时候，他经常在教堂里弹奏风琴，那时候奥利维亚还是一个眼神忧郁的男孩，童年的他因为清甜的嗓音而常年占据着唱诗班的一席之地。随着他的长大，他的声音失去了那份清甜。奥列格注意到了奥利维亚的不安，但他单纯地以为奥利维亚仅仅是过于热爱音乐，再过一段时间，等他习惯了自己的成长，他的忧郁就会成长为冷静。

奥利维亚从来没有从这份不安中挣脱出来。当父亲在他的房间里找到了母亲丢失的裙子时，他简直怒不可遏。所有关于奥利维亚的流言和羞辱都得到了证实。于是，在全家面前，父亲从墙上取下了爷爷从故国带来的那条鞭子，他取笑着奥利维亚，用尽所有羞辱的字眼，包括淫荡的称呼。奥利维亚已经哭肿的眼睛呆呆地看着父亲，他不知道身为神父的他竟然也知道这么多恶毒的词语，日后，这也成了奥利维亚经常会说的词语，但此时他却无法发出一丁点声音。

站在一旁的奥列格紧张地注视着这一切，他环顾周围，没有人同情奥利维亚，他们像注视魔鬼一样地注视着奥利维亚。没有人这样对待过奥利维亚，他是一个安静漂亮的孩子，没有人不喜欢他，除非是那些真正恶毒的人，例如传播关于奥利维亚流言的人。奥列格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当他们坐在教堂的长椅上，听他弹奏风琴时，没有人会是这样的表情。伊戈尔！他在心里痛苦地叫喊着，那是奥利维亚那时的名字。他恨他的父亲，他知道他做过的一切肮脏的事情，正因为如此，他分外重视他的小兄弟，在他因为不可言说的难过而痛苦时，奥利维亚总是陪伴着他，聆听他、安慰他。尽管奥利维亚很少向他吐露内心，他却无条件地珍视他。在父亲拿着皮鞭走向奥利维亚的时刻，奥列格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大家都兴奋地看着父亲下流的羞辱时，无人注意的奥列格悄悄向旁边走去，挪过了一把椅子，然后他举着椅子向前走去，没人怀疑他是为了坐在更前面看戏。于是他就坚定地向前走去，一直到父亲的身后。

一下，两下，三下，父亲在一声嘶嚎中倒下了。奥列格看也不看地把椅子往他身上一扔，转过去和奥利维亚站在一起——他感激地看着奥列格。在围观的人的尖叫之中，他们一起离开了。从那以后，伊戈尔成了奥利维亚，O，为了奥列格。而奥列格也过上了完全不同的生活，他再也不想回想从前在教堂里度过的时光了，但他也并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而选择金属乐和卷烟的。他必须依靠它们来摆脱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正是因为这种恐惧不可名状，连奥列格这样的人也只能在拖延中生活，要是他能扼住恐惧的话，他一定会去做，就像当年砸向父亲的椅子一样。

“奥利维亚，今天你还好吗？”夜晚，奥利维亚就是他的救赎。因为此，奥利维亚的忧愁就是他的忧愁，所以奥利维亚那愁眉不展的神情也同样压在奥列格身上。

正刷着手机的奥利维亚放下了手机，”很好呀，你呢？“

“我也很好，可是呢，非常累。这就是生活吧。”奥列格说道，“可是我记得有一次经过你工作的地方的时候，你好像看起来有些不开心？”

奥利维亚在努力回想自己的不开心，她终于想起，那一天是她第一次遇到阿列克谢。但那之后她和阿列克谢就成为了很好的朋友。正如维拉所说，阿列克谢是一个适合谈话的朋友，但与维拉不同，她并不享受凌驾于阿列克谢之上的感觉。在那之后她便发现了阿列克谢与从前的自己的相像之处，这个世界上竟然也存在羞怯敏感的男人么？遇到阿列克谢之前，奥利维亚见过凶狠如父亲的男人；奥列格是一个虽然会挺身而出，但十分钝感的男人；和她一样的姐妹们并不是男人。阿列克谢羞怯的微笑是一种完全陌生的感觉，在他面前，她终于可以稍微放下一些防御的姿态。她这样回答奥列格，“不，哥哥······我忘了和你说，我认识了一个特别的朋友！但你一定想不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让我困惑的要命。”

“小奥尔加交了什么朋友呢？”奥列格知道妹妹并不是真的有烦恼之后，微笑了起来。他的小兄弟，不，是他唯一的妹妹奥利维亚从小到大很少开心，他注意到她在和他讲述这一切时眼睛亮晶晶的，不禁也为她开心了起来。

“他呀······是个很好的人，非常好的朋友，非常好。”奥利维亚不知道应该怎么向奥列格解释阿列克谢，“我觉得他可能有些喜欢我。”

“小奥尔加，你可要注意了。我希望他真的是个好人。要是他像上一个男人······嗯，他叫什么？约翰？约拿？啊，你不想让我提他？对不起，对不起，亲爱的奥尔加，我发誓我再也不会提起那个混蛋，要不是他回了英国，我现在一定······好，好，好，我不会说让你害怕的话的。奥列什卡！我的意思是我不希望有人伤到你，即使之后我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但是这都太迟了，从一开始我就不希望你受到伤害······你已经不相信上帝了，所以我会保护你，并且为你祈祷的。”奥列格急切地解释道。

“哥哥，早些休息吧。我有些困了，你一定也很累了吧。”奥利维亚背过身去，闭上了眼睛。她有些后悔为什么要和奥列格提起阿列克谢，他根本不了解阿列克谢，他是一个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的人。奥列格的态度让奥利维亚也有些动摇，阿列克谢······他只是朋友呀，他并不是男朋友！她甚至没和他牵过手。她只是说，“他可能有些喜欢我”，奥列格就已经默认了他们的关系。但是奥列格······奥列格是她唯一的亲人了，想到这里，奥利维亚有些委屈地缩了起来。她感觉自己很快要因为这种混乱感而开始啜泣了，她控制自己不去思考这些，她该想些什么呢？绵羊吗？

奥列格困惑地看着奥利维亚，也许她是真的累了吧。他亲吻着胸口的十字架，并划了一个十字，“晚安，小奥尔加。”他关掉了灯。

“晚安，哥哥。好梦。”奥尔加忍着不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