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昏侯刘贺只当了27天皇帝，问题出在哪儿？ | 满城汉墓4

随着江西南昌海昏侯墓的发掘，海昏侯刘贺算是彻底火了。只可惜，今天的风光掩盖不住当年的心酸。刘贺做了27天皇帝就被赶下了台。为什么？因为他不懂韬光养晦，不会做人。

真正会做人的是他的九爷爷。

刘贺的亲爷爷是汉武帝刘彻——皇上不用会做人，只要会用人就行。真正会做人的要数汉景帝的第九个儿子、汉武帝同父异母的哥哥：中山靖王刘胜。

刘胜墓出土的金缕玉衣，河北博物院藏

刘胜是诸侯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看似风光无限，其实如临深渊。倘若伺候不好上头那个人，就会顷刻跌倒在万人之下。

其实，刘胜做人的秘诀很简单。司马迁在《史记》里说：“（刘）胜为人乐酒好内。”他的秘诀就是这四个字：乐酒好内。

“乐酒”好理解，就是爱喝酒。那么“好内”呢？当然是爱老婆了——准确说，是爱老婆们。据《史记·五宗世家》记载，刘胜有子孙120多人（有子枝属百二十馀人），老婆少了还真是不够生！《汉书·王子侯表》列举了刘胜儿子里被封为列侯的，竟多达20人，要知道这还不包括女儿和夭折的婴儿！

有趣的是，考古队1968年在河北满城发掘刘胜墓时，竟然找到了此人“好内”的决定性证据：

不要问我那两个石球干嘛用的

这画面太美，我都不敢看！

当然啦，对汉代贵族来说，房中术算是养生术的一种，其他诸侯王墓也出土过类似的东西。只是刘胜墓的出土量稍稍大了点，总共出土两个铜质“双头”的，和一个银质“单头”的，加一起五个头，也太会养生了……

另一件双头青铜祖，河北博物院藏

说完了“好内”，再说说“乐酒”。

爱喝酒不稀奇，可爱成刘胜这样，也算人间大爱了。

刘胜墓里摆放了16件高约70厘米的陶酒缸，从缸内痕迹看，曾经装满美酒，总重量足有三四吨，如此体量和数量的大酒缸在已知汉墓中绝无仅有！

部分陶缸上写有红字，内容有“黍上尊酒十五石”、“甘醪十五石”、“黍酒十一石”、“稻酒十一石”等等。

由此可见，汉代美酒花样繁多。从原料分，至少有黍酒（黍音蜀，指黄米）和稻酒；从品级分，有普通酒和“上尊酒”；至于“甘醪”（醪音劳）那样的品种，听名字就觉得很高端。

除了粗糙的酒缸，刘胜墓还出土大量精致酒具，赏心悦目：

椭圆形铜套杯，一套五件，大小相递，莫非供不同酒量的客人使用？还是用来罚酒的？

杯耳是凤鸟，杯身有精细的花纹，河北博物院藏

铜链子壶，能看出这是一件设计巧妙的旅行用品吗？

把链子壶挂在车马上，链条会自动拉紧壶盖，防止洒酒

这种方形壶叫作钫（音方），其亮点在肩部的铭文

铭文写道“中郎柳市雒阳”，原来是名叫“柳”的“中郎”官去“洛阳”买来的，就跟我们以前去上海买时尚款一样

这些酒具出土于刘胜墓的中室（相当于客厅），是用来招待客人的，并非刘胜的最爱。

最精美的酒具统统存放在刘胜墓的后室（相当于卧室），那里有四件青铜酒壶，件件工艺高超，都是汉代青铜器中的珍品：

蟠龙纹青铜壶，河北博物院藏

第一件铜壶上有许多交织盘结的变形龙纹，学名叫“蟠龙纹”。金色的蟠龙与银色的三角纹相映成趣，让人眼花缭乱：

这种工艺叫作鎏金银（鎏音流）。具体做法是，把金银与水银混在一起，制成金泥或银泥，然后涂抹在铜器上，经过烘烤使水银挥发，金银图案就留在了铜器上。

第二件铜壶同样使用了鎏金银工艺，但花样更多：

乳钉纹青铜壶，河北博物院藏

铜壶表面不仅鎏了金银，而且镶嵌了许多银乳钉（即银珠子）和绿色琉璃（即不透明的玻璃）。在青铜器上镶嵌玻璃，非常罕见。

剩下两件铜壶是一对，既不鎏金也不镶嵌，属于“低调的奢华”：

错金银鸟篆文青铜壶，共两件，外观相似，分藏于河北博物院和中国国家博物馆

铜壶表面似乎“画”了许多歪七扭八的图案。

其实，那些不是图案，而是文字：

这是古代的美术字，以篆文为基础，装饰许多小鸟，称为“鸟篆文”。专家费了半天劲，终于解读出来，发现这是一首诗：

“为荃盖，错书之，有言三，甫金鯠；盖圜四符，仪尊成壶，盛兄盛味，於心佳都，渰於口味，充润血肤，延寿却病，万年有余。”

粗粗看一遍，你也能猜出来，这是一首赞美酒壶和美酒的诗。大意是：这个壶盖和壶身都极其精美，所盛的美酒也是人间佳酿，有美容祛病、延年益寿之功效。

这三个字，拙人辨认了很久

鸟篆文并非直接“画”在铜壶表面，而是使用了错金银工艺。具体做法是：用利器在铜器表面凿出凹槽，或者铸造铜器时预留凹槽，然后嵌入金丝银丝，仔细打磨平整。最后的打磨程序称为“错”。

上面四件酒壶集中展现了鎏金银、镶嵌、错金银这三大青铜器装饰工艺，所以四件铜壶堪称汉代青铜器的集大成之作。

更重要的是，刘胜做人的秘诀就写在其中两件酒壶的底部。

第一件蟠龙纹酒壶的壶底有一串铭文，开头三个字是“楚大官”：

“楚”指西汉分封的楚国，“大官”是府里掌管膳食的官职。也就是说，蟠龙纹壶原本是楚王府的东西，怎么落入中山国君主刘胜的手中？有专家猜测，楚王刘戊（音勿）在汉景帝时挑起“七国之乱”，后来兵败自杀，府里的好东西估计被朝廷没收，转赠刘胜了。

第二件乳钉纹壶的壶底也有字，分两次刻成，写着“甄氏大官五斗五升”和“今长乐食官”。最初的主人显然也不是刘胜，而是“甄氏”，后来不知为何进了太后居住的“长乐宫”，最后同样赐给了刘胜。

看出门道了吧？

别人倒台，得便宜的都是刘胜，这就叫“会做人”。

中山靖王刘胜生活在“王侯里外不是人”的年代。西汉初年，汉高祖刘邦封了一批诸侯王，导致后来谋反不断，中央和地方关系紧张。一些官吏瞅准时机，上奏揭发王侯的不端行为，导致王爷们举兵谋反不够胆量，老实窝家又怕诬陷，真是里外不是人。

刘胜的秘诀恐怕就是：乐酒好内。

好酒色不是美德，但不犯法。朝廷瞧不上，官吏说不着，好歹保个安身日子。最绝的是，刘胜还在亲爱的弟弟、汉武帝刘彻面前演过一场戏，巩固了亲情。

有一次，几位诸侯王进京见天子，汉武帝按惯例请他们吃饭。谁知音乐一响，刘胜就开始哭（又不是哀乐你哭什么）。武帝亲切地问他：“亲，你为啥哭呀？”刘胜立刻变身知乎大V，冲着这个简短的问题，给出了326字的长回复——而且押韵噢！

东汉史学家班固把这条回答写进了《汉书》，这就是著名的《闻乐对》。刘胜极尽修辞之能事，用了六个典故，打了14个比方，还引用《诗经》里的半首诗，就是想说明：宝宝哭是因为心里苦啊，心里苦是因为群臣离间我们兄弟感情啊！

听到这番情真意切的回答，汉武帝心里的阴影恐怕能覆盖一座篮球场了。他赶紧安抚刘胜，不仅大加赏赐，还命令有关部门停止调查王侯不端的案件，维护了宝贵的兄弟情谊。

相比之下，海昏侯刘贺真是笨到家了。

汉昭帝去世后，权臣霍光就是看中刘贺没啥势力，才立他为新皇帝。谁知刘贺得到消息，立刻带着两百亲信，浩浩荡荡开进长安城，每天忙着给官府下命令。

霍光一看风向不对，赶紧以皇太后的名义把刘贺废了，说他自“受玺以来二十七日”，下达的荒唐诏令“凡一千一百二十七事”。一同进京的两百亲信全部被杀。

假如刘贺真是个“乐酒好内”的浪荡子，不懂权力不问政事，或许还能在皇位上多待几年。毕竟只要熬上六年，就能把霍光熬到阎王爷那儿去了。

可惜啊！

【小链接】中山靖王刘胜夫妇墓位于河北省保定市满城区，是我国首次发现的未经盗掘的汉代诸侯王墓，出土文物一万多件，其中的精品主要陈列在河北博物院《大汉绝唱：满城汉墓》常设展。

刘胜做了42年诸侯王，活到53岁去世，一生险中求稳，逍遥自在。他儿子就没那么幸运了。

刘胜有一个儿子继承中山王位，两年后就死了（怪老爹长寿）。另有20个儿子被封为列侯，其中11人因为献给宗庙的黄金不够成色，被汉武帝免去爵位。看来武帝只给哥哥面子，不把侄儿放在眼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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