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完最后一页后感觉就像失了场恋。
"莱茵河还在流吗? "是啊,一直。" ''那人还在吗?'' ''是啊,一直。'' 江声浩荡,自屋后上升。 那分明就是一首充斥着鲜活,力量,节奏,骚动,热情,死灭,清明,恬和的交响曲。绕河畔氤氲,蒸腾,从黎明到黄昏一直冒着滚滚热气,整个日尔曼民族,乃至法兰西的布尔乔亚们都被蒸的红通通,大汗淋漓。他们咒骂着,设法把这热气扑灭掉。结束后,方明白这是给他们的身体排了排毒,他们又马上笑着站起身,鞠着躬邀请那股热气应该经常再来。 黎明前的那人,仿佛天生就是幸福的。有鲁意莎如绵羊般和气的脸庞,有时皱巴巴却也温情的老约翰·米希尔。那孩子有的是过剩的精力,欢乐与骄傲,像一条日夜在火焰中跳舞的壁虎,一场狂乱的梦,一道飞涌的水,一个无穷的希望,一片笑声,一阙歌,一场永远不醒的宿醉。 可是人生,很快就想方设法让孩子屈服。特别是这种生命太活泼泼,哪怕只有一个纸盒,也想创出自己的宇宙的孩子。 被有钱人家的孩子欺辱,儿童第一次尝到世间的不公道,尝到人的凶恶。当时,便以为全世界的人都在迫害他,没有一点儿依傍,儿童的心本就是个天然的放大镜,一点点小小的黑都能把他的整个世界的阳光给遮的一丝不透,更何况原本天上就有很多明明灭灭的云了。真是什么都完了,完了! 命运这时候又收了点手。河后的高岗上,高脱弗烈特清明恬淡的心给了他多少抚慰;河水又把奥多连同克里赫母女送到他面前,被倾注情感的缺失使他分不清爱情与友情,只一味的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的投入与索取。使这颗年轻的心啊,初尝到好似爱情来临前的那种无法言喻的甜和恨不能与对方融为一体的躁。 往后的日子里,命运变本加厉。曼希沃掉下来了,从人生的舞台上。他酗酒,逃离,这个只能算做半好的人掉下来的时候顺便把克利斯朵夫也粘了下来,使孩子第一次感受到生命之河的刺骨。十四岁便挑起了家庭重担,幸有才气撑扶着,不然莱茵河可要以因为少了从沿岸那座破旧楼房的窗口中投射来的那股纯净至极,孤独又狂妄的,和他一起奔腾而永无尽头的目光而夜夜呜咽了。 莱茵河河水近日不停骚动,灵与肉仿佛都在最里面发酵。克利斯朵夫正在脱胎换骨。那颗童年时代的衰败憔悴的灵魂掉落下来,一颗全新的,更年轻也更强壮的灵魂正在河底蜕化...... 后来,萨皮纳的克制与静默消逝,阿达的热情与真诚,像刮过莱茵河的夏秋两季的风。如今,冬天可是来了,尖利的寒风把赤裸的灵魂吹的发抖,皮肤却热辣辣的,血流的很快。大有雪意的云被狂风吹过,在城市飘过。摆脱了!破裂了!多快乐! 但谁知自由的代价是孤独,而孤独的补偿品便也是,且只能是自由了。 自古少年看山不是山。克里斯朵夫拿出青年人的霸道与残忍的脾气竟开始转向艺术大师,将那些最高贵的灵魂赤裸裸的晾在阳光下。嘲笑门德尔松的过分忧郁,李斯特的卖弄技巧;巴赫学究气的唠叨......努力追寻自己不求独具一格而自然独具一格的音乐。年轻人非要栽了跟头才会恍悟原来大家都是这样的啊,今天被折戢昨天也曾锋芒四射的攻击那时的太阳。他忘了,大家当然也最讨厌攻击力极强的人,不久他便孤独了,完全孤独了,所有朋友,包括最爱的随时能抚慰他心灵的舅舅都不见了,他们再也不回来了,最后一口淡薄至极却也稍带温情的气也被剥夺了,少了这口气,一个人是很难很成活的啊。其实他不知,在遥远的一方,有人尚在借助风力来为他传输鲜活。他那时变成了苏兹生活里的一道光,有一天主动射了进来,老人就为了触碰一下,竟也笑着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那道光又照到了巴黎。 法兰西过于随性自由的音乐与庸俗混乱的上层阶级更是让其躁动哀虑,却也重新审视了自己过于幼稚的灵魂,使这颗心灵竟慢慢的趋于清明恬静。 莱茵河在一些地段似乎静止了,只映出周围的田野跟天色,实际上它照旧在那里变化,流动。这种表面上的静止藏着一道湍急的流,猛烈的气势要到遇到阻碍时才能显现。 奥里维便是另一道光,中和了克里斯朵夫的过度刺眼。奥里维是根藤萝,克里斯朵夫刚好是个天然的依傍。两人从各自的身上汲取,消化。历史上本来就有很多高贵可爱的朋友,为大艺术家护卫,同时也靠着其坚强繁荣的心灵滋长。卡尔列雷之于米开朗琪罗,温布里安同乡之于拉斐尔,他们是天才最理想的伴侣。 只是不知如果人知道他最钟爱的伴侣最终也会离他而去,那他还会不会选择不再牵连。不过应该是依旧会选择吧。有他们陪着走过人生的一段路,快到彼岸之时即使他们挥手离去,你会发现这时已学会了划桨。 但就算掌握了生存技能,孤身一个人终究是无法摘取沿岸最大的果实的。 阿娜的那股起初平静后来竟铺天盖席卷一切之风使克里斯朵夫一度迷了方向,差点触礁至死。终于,雅葛丽娜带着从意大利吹来的平和宁静,带他成功上了岸。 “Christopher"在希腊语中意为“把基督放在背上之人。 圣者克利斯朵夫背负着那“将来的日子”到达了彼岸,从此也将耶稣之光,基督之爱赠与了这个他对抗一生终于和解的世界。 有了爱,艺术便也无足轻重了,一切便也无足轻重了。 夜深了,你听,莱茵河确是在一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