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自己的久别重逢
Pi的年会演讲 存在这里 算个警醒
永远记得站着说话不腰疼 少一点大空话 少一点高估和妄想了
个人美学——与自己的久别重逢
栗栗
其实想谈谈自己很久了,感觉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处于一种半混沌的状态,没什么力气没什么精神也没什么想说的。今天在这里首先真的特别要感谢Pi的年会和伙伴们,感谢你们给我这次机会打起精神重新审视自己,愿意听我说一说自己的小小感悟。
我们的主题是个人美学,前面的几位演讲者提及的主题都是确凿在我们定义下的美学范畴里探讨的东西,不论是阿叉的哲学和艺术的完美之爱,人性与爱之间的矛盾,还是G的亚文化审美、幻尘的中西美学。但在这里,个人美学在最近的我看来,最贴切的表达是对个体的探寻。于我而言,个人美学不仅限于探求人与外物之间的联系,更在于如何寻求自我。如何认知自己,作为单独的个体,作为群体中的个体和时代中的个体,如何活出自己独特的个人美学。这是我这次演讲中最想和大家分享的东西。
那,我们就开始吧~!
在第一部分,我想先说说自我的矛盾性和如影随形的自我焦虑。我个人感觉,这是一个容易焦虑的时代。有人说探讨焦虑之前要先区分一下焦虑和迷茫,迷茫是没有目标而茫茫然不知所措,焦虑来自于目标和现实之间的不匹配和巨大鸿沟。我自己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典型的急功近利。电子信息的时代带给我们通讯的极端便利和及时性,连微信聊天都会在顶部出现“对方正在输入”,facebook会直接显示对方是否已读信息只是懒的回你。一旦不能秒回女孩子马上质疑你的心意,只要连上wifi就被迫与全世界连接,因为时差的关系连半夜都会推送消息的新闻软件,不由分说给你弹窗的视频软件,关注了几十个公众号不分昼夜地推送消息,小红点多到你都不再想点开,满屏的弹幕给了你太多的表达平台,却没有了那么多的表达欲望。这个时代,我们被迫暴露在过量的信息下,信息变得愈发廉价和无效,却让选择弥加珍贵。那么应该如何选择呢?什么才是选择的自由呢?法语里有一个词,叫做déconnecter,断开连接。我今天在这里想说的,不仅仅是断开网络的déconnecter,更是对固有生活的一种逃离,人应该如何去找回自己,让人和自己重新合为一体,和自己有机会久别重逢。以前哈姆雷特说,在果壳中我仍自以为是宇宙之王。现在的我们,在信息宇宙中也只不过是区区果核,生活的区域不过是逼仄的屏幕而已。
想必大家都熟悉毛姆的《月亮与六便士》,“觉得自己被关在铁皮屋子里,必须逃出去”,主角思特里克兰德为了画画抛弃了自己在外人看来美满幸福的家庭,独居荒岛数载,与外界隔绝度过了探索自我的漫漫岁月。思特里克兰德可以说是自私的,也是独特的。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决然抛家弃子为自己穷索一生。作为普通人的我们,也有对自我做出选择的权利,但奇怪的是,大部分的人往往忽视和放弃了这样宝贵的权利,转手让与他人。还是举我自己为例,因为修习双学位的缘故,再加之总抱着“多学多做”的心态,一连选修了每学期三十六到四十二学时的课,课程其间再加上运动健身和学习,过了许多个看似“没有周末”的学期。起初一切运行的都很顺利,我甚至制定出把每天除去睡觉吃饭均等分为多少小时,再对应列出学习和运动计划,把计划事项ABC塞进一个个富余的时间抽屉,每天鸡血满分地生活。然而很快这样的生活被不平衡的心态所打破,看似付出了很多,却无法在很短的时间里看到结果,自己更是缺乏足够的勇气来接受这样的结局,于是本能的选择逃避。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一直陷入于“只要我忽视,这个问题就会自动消失”的状态。看到同宿舍的舍友们看剧聊天,体重秤上的数字纹丝不动,整个人每天又累又疲惫,好像一条漫漫长路一眼望不到边,甚至一度陷入自我放逐的恶性循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反正也不会比这样的状况更差,那就试试看能潦倒到什么地步吧,暴饮暴食、沉迷娱乐、自矜炫耀,内在我和外在我形成了巨大的撕裂,只觉得沮丧和愤懑。
2017年读到了两本小书,马克·舍恩的《你的生存本能正在杀死你》斯科特·派克的《少有人走的路》,他们在书中描绘了几乎和我一致的困境。我逐渐了解到,我的负担沉重,并不是命运造成的结果,不是选择专业本身的问题,也不是他人的孤立或者施压,而是我自己选择的结果。他人选择了和我不一样生活和学习方式,我就心怀不满,这实在毫无道理,因为我完全可以像他们那样安排时间。憎恨他们的自由,其实是憎恨我自己的选择,可这本是我引以为荣的一个选择。我放弃了最宝贵的东西——自己选择的自由。希望把选择的权利交给他人,让别人救我于苦海之中摆脱这无边困境,其实是逃避了本属于自己的自由。我们应该忠于事实,对自己做出的选择负责,“他们都面临一个共同的问题,感觉自己不能够‘应付’或改变现状,因此产生恐惧、无助感和自我怀疑。”逃避现实是人的本能,为个人行为承担责任,最大的难处也就在于它会带来痛苦,“但我们必须忠于事实,尽管这会带来暂时的痛苦,却远比沉湎于虚假的舒适中要好。”
说完了个人对选择自由的放弃,我还想说说外在环境对做出选择带来的阻碍。为什么在现在,我们比以前更难延迟满足感?明明处在一个生活条件越来越好的时代,为什么我们常常觉得焦虑不安?(你是否很容易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而发脾气?如果排队时突然有人插队,你是否会觉得很生气?你是否一觉得饥饿或不安就立刻去找吃的?你是否无法自控地查看朋友圈和消息,或想着永远也做不完的一堆事情,搞得自己身心俱疲,甚至几乎崩溃?)舍恩博士在他的书中也分析了这样的处境,我们的身体正在越来越多地追求“即时满足感”来解除我们的生存本能引发地不适感。在快节奏的都市生活中,我们忍受饥饿的耐心大大降低了——我们需要能缓解饥饿感的食物,而且是马上就要,催生出的系列快餐和外卖行业。同样,互联网无孔不入的渗透使我们对解决问题的耐心大大降低——我们需要答案来缓解我们的不安感,而且是马上就要,搜索引擎和大数据给了我们这个便利。
送货上门的物流链,即时通讯的蓬勃发展,我们的期望值和获得满足的欲望阀值越来越高,对完美体验的要求愈发苛刻,其结果就是我们不自觉地成为了“心理外化”(externalization)作用的捕猎对象。精明的广告商们懂得如何在短短数秒内让我们产生对现实的焦虑,“买了这个我才会更幸福”,色情文化无孔不入的暗示更是让人依赖于即时获得的快感。我们更倾向于情绪化,个人化,一点小事就会惹人烦躁不堪,或者陷入“丧”的状态。
2017年年初的时候在看冯友兰先生的书,书里说到,“一人做一事,是否已尽心竭力为之,别人何以知之?”于此我们说:此唯有其自己知之。在道德境界底人,其行为的价值,本不期待别人评定。其尽心竭力,亦本不求别人知之。
《论语》中说:“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此所谓为己为人,与上所谓为己为人不同。尽心竭力以做其应该做之事,不计较别人知之与否,此是所谓为己;此所谓为己的人的境界是道德境界。虽做其应该做的事,但常唯恐别人不知之,此是所谓为人;此所谓为人底人的境界是功利境界。
人于做其所应做的事时,果已尽心竭力与否,只有他自己知之。一个人行为的意向的好,果实现到何种程度,亦惟有他自己知之。这些别人不知,而只有他自己知之者,名之曰“独”。朱子说:“独者,人所不知,而己所独知之地也。”对于“独”特别注意,即所谓“慎独”。
一个人只要尽心竭力,去实现其行为的意向的好,则虽其行为的意向所向的好,不能实现,亦无碍于其行为的意向的好的实现。主要者是他必须尽心竭力。未尽心竭力,而告人谓已尽心竭力,固是欺人。未尽心竭力而自以为已尽心竭力,亦是自欺。于此不欺人不自欺,即是诚意。不自欺比不欺人更难。所以《大学》特别注重于不自欺。《大学》中说:“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
波拉尼奥在小说里写过一句话,不能因为你要早起,黎明就得为你提前。
“如果你是一个木匠,就把桌子打好,不要把桌子看作一种概念和象征;如果你是一个作家,就把东西写好,不要把小说看作一种手段和自我沉溺;如果你是个电影人,就把电影拍好,不要把电影当作一种产品和奇观;如果你是一个声音,就喊出心里的想法,不要顾虑世界的盘压和恶意。”
第二部分里,我想说说个体和群体,个体与时代。因为在第一部分的个体上花了太多时间,所以这个部分可能就简略说说。
汤一介先生说,“如果我们从后现代理论看现代社会'自由'和'民主'的种种观念,可能是由于现代社会对个人的强调,每个人都成为孤立的个人,这也表现在社会分工越来越细。可是又由于现代社会已进入到信息时代,又使得人与人之间虽然在精神上是孤寂的,但在日常生活中的联系却越来越紧密,这就是说,极端的个体化反而造成了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模糊化。”这一点很值得深究,像我之前说的,信息的联系不仅让人自己割裂了本我和外在我,从而让个体觉得矛盾和焦虑,而且还以外在的紧密结合掩盖了内在的疏离。在这个时代,我觉得奇怪的一点是,大家似乎都没有以前团结和积极了。这种泾渭分明的丧气是很让人难过的。It’s no of your business. 这句话说出来或多或少有点伤人的味道。
但是,正如南方周末的2018年献词里说,“在万物互联的时代,独善其身越来越不可能”。可能是学政治学的缘故,学了这个学科以后有了越来越多的社会责任感,也会去思考个体和群体乃至时代的关系。在时空坐标里,个体局限性总是影响着对历史大转折的感知,即使亲历者,也往往在事后才突然醒悟。但让我觉得沮丧的是,新一代人的群体中,缺乏对这个时代的前瞻和信心。我们在第一部分中讨论过这个问题的根源,有个体的焦灼,也有环境的因素。我们都自认为没有生活在一个更好的时代,对不完美的容忍度降低,对一眼看不到头无法预期的事情丧失信心,我们更多地着眼于个体的得失,而忽视了这个时代的前行。
新一代的年轻人以“丧”自居,认为那是生活的主旋律。双雪涛在单读的演讲中告诫我们,不要怕成为少数,一代人正在到来。 “古典的东西正在瓦解,所有缓慢的低效的形而上东西,都在边缘化。苏格拉底到了今天可能唯一的出路是去做直播,要不然不会饮鸩而死,也会饿死”我们正在丧失我们先贤曾经建立的标准,正在朝着一个混乱、低下的、不道义的地方滑去。”遥想40年前的改革开放,春雷炸响,父辈们筚路蓝缕,用一代人的时间改变了自身的命运,也让百年中国告别积贫积弱,充实伟大复兴的民族自信。69年前的建国炮鸣,漫漫长途,革命者们在连天炮火中振臂高呼,用滚烫的鲜血和热泪铺就和平和胜利的征程。
不知道是不是我们的这个时代太过于安逸,外在的刺激太多让人陷入麻木,人们不再珍惜触手可及的幸福,不再有奋发向上的动力,也不再有团结一心的勇气。对这个社会和他人更多的是指责,是轻蔑和不屑一顾。在对一件事情做出评论前我们是否对此有清晰的认识?为什么市场机制与政府干预的“正确关系”总也说不清?为什么群众生活质量越来越高,群众的生活却越来越艰难?为什么经济发展水平越来越高,劳动大众的文明素质却越来越低?为什么我国建设事业突飞猛进,但群众与党和政府却日渐离心离德?为什么我国经济水准与发达国家相距甚远,经济发展却骤然失速?让我觉得难过的是,我们这一代人,不复当初“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的满腔激情,要是有人这么说,怕是会成为一大笑柄。再次借用双雪涛先生的话,这是我个人的看法,我没有权利批评别人,这里包含着我个人受到的冲击和感受。我只是希望但凡有志的青年不要在自由里被自由分解,不要在不自由里被不自由融化。
我们这个不痛不痒的时代,是否重新需要像鲁迅先生所说的: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这大概是,我想说的,个体与群体的关系。
那么最后,同样以南方周末的新年贺词作结:
今天,“八十年代的新一辈”已过中年,但新时期勇猛精进的图景,依然让人怦然心动。曾经念兹在兹近40年的“下个世纪中叶目标”,终于在2017年秋天正式由“基本实现现代化”变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历史的接力棒,由“新时期的新一辈”交给了“新时代的这几辈”。
没有人是一座孤岛,我们祝福你,祝福矛盾的个体重拾自我选择的勇气,祝福疏离的群体重新携手同行,祝福孤岛重新连接成大陆,祝福琐碎生活里的期许,平淡生活里的梦想。
祝福新时代,祝你新年好!
年末他跟我说,“当下一定不要执着,如何都是自己,去感受生活中的烟火,善的、不善的都是生活本来的模样。看这些,但自己心里一样要有自己的位置,不随波逐流,不被别人的言行左右。只有你自己知道你要什么。”
我今年后半年也有一些这样的感受。花了很多时间才明白,优等生的时间段已经过去了。生活中原来没有战场。我们每个人都只是要找到自己安身立命的一个方式,找到生活稳定下来的一种形状。当然,不断迎接挑战也可以是你选择的方式和形状。很多优等生,在学会生活这件事上都是后进生。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不是真的在意我们,我们又是为什么要在意那么多人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