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电影的落幕
想象几十年后的光景,那时的我可能一头白发,驼着背,步履蹒跚,走在石桥上,感觉上气不接下气了,停在桥中央,低头看着自己的褶皱的皮鞋,有些眼熟却又无法记起来的事情,十五岁穿着人生第一双皮鞋和一位女同学约会并打翻了一杯雪碧,噢,哈。我走下桥,回到家中,坐在客厅的老木椅子上直哆嗦,天儿太冷了,我取下羊毛围巾,点着暖风机,又打开音箱,唉,不行,暖风机声音太大,盖过了音乐,于是我又费力地站起来把暖风机关掉,然后趴在油绿色的长毛地毯上听着从二十世纪传来的声音,如是默默地睡了。
我是一个出生于二十世纪的老男人了,我的世纪是一个波澜壮阔的世纪,我爱那个世纪里的人们,那些或伟大的或卑鄙的科学家,文学家,哲学家,艺术家和政治家。
做了一个自己都记不得的梦,然后从地毯上连滚带爬地站起来了,用松动的牙齿咬一口冰镇的西瓜,带上三天前就收拾好的皮箱,一定是皮箱而不能是其他材质,然后就出门去了。楼下停着一台我的有些破的BJ80,我把箱子扔到后排座位,发动着火,开出了社区。
这一路上的风景我都有些厌倦啦,于是加足了马力开去北山,因是园街8号,她早就蹲在阳台等我了。我把车停在巷子口,并没有下车,而是点了一根骆驼卷烟,不紧不慢且有节奏地按着喇叭等她出来。她倒好,推着两个楠木箱子还挎了个帆布包,一听到叮咯咣啷的声音,我想都不用想,肯定是装着她这些年来攒的奇形怪状的石头。我说,别磨蹭了,快上车吧。她优雅地安置好行李,坐到了车里。
我感觉因是园街里的所有住户都在看着我们俩,可是当我开出巷子转弯的时候偷瞄了一眼反光镜却发现我们的背后竟是空空如也。
如此,我们上了路了,目的地是白令海峡或者摩洛哥。
当我面对生命的末路的时候,我可能会主动迎上去,在那个坐在车里可以看到极光的夜晚,或者像一叶孤舟停泊在摩洛哥沙漠的夜晚,我可能不会想起童年时代背诵过的鲁迅,不会想起我变老的细节,不会想起我爱过的人,我可能会慢慢解开安全带,关掉任何动听的音乐,打开四面车窗,最后一次感受地球上的风,和风中所带有的任何芬芳的或恶臭的味道,我什么都不去在乎了,听中央的新闻不会再使我义愤,故乡的发展不会再叫我喜悦,任何事物都不会再让我跳脚了。
然后把座椅放平,车就是我眼中最美好的墓室。至于她呢,只有两种选择,要么把我扔下,掉头回家,要么载着安详的我接着赶路,我祈祷她能选后者,这样我的残躯就不用被蒙古鸟吃进肚子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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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谦也 赞了这篇日记 2018-04-02 11:08: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