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过那么多酒，遇不见一个醉后可以想念的人

一
这是严寒今年第49次喝酒， 还是没有醉。他不知道是自己太能喝，还是不敢醉。怕醉了，会给她打电话，明知道那个电话已经打不通了，还是忍不住一遍遍一个个数字按下去。烙在心里的数字，和烙在心里的人一样，忘不掉。
望着另外一个玻璃杯，里面盛着他调制出来的长岛冰茶，冰早已经融化了，想了想，举起杯一饮而尽。对于他来说，这酒一点儿都不烈，可是有一个人，喝一杯就会头晕，然后不停的笑，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嘴角忽而上扬了起来，心底的一片温柔慢慢展开，严寒没有醉，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手机屏幕已经亮起来了，机械冰冷的女音传来：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确认后再拨！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确认后再拨！
 这声音打破了房间的安静，严寒恍然醒来，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拨的电话，放下手机，把杯里的剩余的伏特加一饮而尽。
半年了，她还好吗？
二
林夏第二次点长岛冰茶的时候，说“上次你调的偏甜了点，这次我要烈一点的”；第五次点要酸一点。而现在是第六次，半个月以来第六次，“还是要甜一点的吧。”林夏漫不经心说。
严寒终于忍不住问了这个熟悉而陌生的长发女生，“为什么是它？”林夏歪一下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因为喜欢啊，难道你不是因为喜欢酒而做了调酒师？”
貌似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提起喜欢这个词了，偶尔会有人问，你当时怎么会选择调酒师，但是从来没有人很自然地认为自己是因为喜欢所以学习。严寒忽而想起了当初记酒标，背配方，练花式的那股冲劲和毅力，笑了一下：“对啊，因为喜欢。”
“我来了这么多次，第一次见到你笑，真是难得。”林夏轻轻抿了一口。
“嗯？”许延有些疑惑，调酒师的工作不仅仅是调酒，创新，出品，还得应酬，陪客人聊天，说说笑笑肯定少不了。林夏来了这么多次，怎么会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笑呢？
“那种，发自内心的笑。”林夏喝了满满一大口。严寒心里泛起一阵微妙的感觉，然后又皱起了眉头：“悠着点，不然待会儿又晕了。”虽说是清吧，但是一个女孩子，还是不太安全。
“林夏。”她举起酒杯，示意了一下。
“严寒。”他晃了一下调酒器，回示了一下。
三
“严寒，附近新开了一家川菜馆，听说味道超赞。”
“严寒，动漫展，一定有我的本命出现。”
“严寒，这首轻音乐超赞，你听听，下次让你们的老板放这首吧？”
“严寒，青旅搬来了一个英国小鲜肉，中文超溜的，而且台球打的很好，下次你来玩。”
“严寒，今晚10点，预定一杯长岛噢。”
结果，不能吃辣的林夏被辣到连耳朵都红透了；细微到发现动漫展上cosplay她本命的男生是单眼皮的，一气之下就拉着严寒出来了；而且还成功说服了老板换了新歌单。
林夏的生活里充满了新奇和活力，严寒的休息时间不再是宅在家里睡觉打游戏，而是陪着林夏走遍了大街小巷。他后知后觉，原来这么多年，自己不曾熟悉过这座城。
南方的夏天很漫长，严寒却很喜欢，兴许是自己家乡的冬天太冷了。夏至那晚，林夏带了两瓶红酒，拉着他坐在海湾的乱石堆上。夜风微凉，吹起她的长发贴在脸上，她左手一撩，别在了耳后，然后举起酒瓶对着彼岸上空的月亮：“一瓶敬月光”，然后豪迈喝了满满一口，看向严寒。她的眼睛里映着海湾的水，绽放着异彩。
严寒知道林夏又开始胡闹了，不胜酒力还偏爱逞强，皱了皱眉，然后举起另一瓶：“一瓶敬朝阳。”
“一瓶敬梦想。”
“一瓶敬远方。”
“不对，不是远方。”
“那是什么？”
“现实！”
“去他的现实，我才不敬。”
严寒拒绝了敬现实，林夏哈哈笑了起来，：“现实得罪你了？”
“那可不是！ ”
“来来来，酒有了，说出你的故事。”
“也就是有一个人坐上了别人的豪车呗。” 严寒迟疑了一下，轻描淡写说完，然后悄悄瞟了一眼林夏。
林夏带着歉意，勉强挤出一些尴尬的笑。
“对不起，你还好吗？”
“如果真的失去了，那就假装它们从来没有发生过。”
“我自罚。”
“没事啊，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现在能拿来当谈资也就是放下了。”严寒语带轻松，拦下林夏举起的红酒。
林夏摆摆手，然后喝了一口，望着对岸，“你看那边的灯光，真美。”严寒望了一眼，随即视线放在了旁边的灯柱上，“也不是，我觉得这一盏灯更美。”夜里，不少蛾子围绕着灯飞，甚至有些停留在了灯上。
林夏扬起了头，“幸好那不是火。”
严寒看着林夏的侧颜，恬静美好。
此刻，离她很近。
夜风似乎有了一丝暖意，缓缓的流淌。但是，又似乎她的周围都漂浮着一层水幕，模糊不清。
当瓶子空了一半，林夏开始迷糊了，慢慢靠在严寒的肩膀上，喃喃自语：“我要去看樱花，我要看星辰大海。”然后开始唱歌，是日语歌曲。
五月雨は緑色
悲しくさせたよ一人の午後は
恋をして淋しくて
届かぬ想いを暖めていた
好きだよと言えずに　初恋は
ふりこ細工の心
放課後の校庭を　走る君がいた
遠くで僕はいつでも君を探してた
严寒听不懂，缓慢的，清淡的，她的声音糯糯的，和平时的不太一样，他还听出了其中微微的泣声。
林夏~”严寒压低声音，轻唤了一声。
“嗯？”
“林夏~林夏~”
 “嗯~”
“林夏~林夏~林夏~”
什么都没有问，什么都没有说，严寒一开始喊林夏只是为了让她清醒一点，别睡着了，虽然是夏天，但是晚上的风还是凉的；可是后来不停的轻唤了这个名字，很多次，很多次，就是觉得好听。
林夏还是睡着了，严寒捋了一下她又贴在脸颊的发丝，静静地坐着。
四
“严寒，我要回家了。”
 林夏盘着腿坐在软垫上，背靠着小沙发，望着天花板的灯出神，忽然冒出了这句话。
严寒正端着菜走出来，今天蒸了林夏最爱吃的鱼，这是他一大早跑到传统的菜市场挑的。她家在更南的岛上，那里有她喊不出名的各种海产，从小吃到大。上次一起吃饭的时候林夏嫌弃过，这里的鱼没有海的气息，不够鲜。
“这么突然？”
“已经两个多月了，该面对的逃避不了。”
林夏小心翼翼想要守护自己的动漫梦想，辞掉了稳定的工作，和家人大吵了一架，逃到了这里。现在她的爸妈妥协了，从来没有赢得过孩子的父母，最后却是林夏甘愿回到了他们身边。
“这段时间，我虽然很自由，可是心却很慌。我不知道他们在家怎么样了。”
“那就回去吧。”严寒把筷子递给林夏，然后又夹了一块鱼肚子上的肉到她的碗里。
很少朋友知道严寒喜欢做饭，新鲜的鲜鱼蔬菜生肉，色泽分明。放在一起，就像是待雕刻的一件艺术品；就像喜欢调酒一样，色彩味道气息都是未知的，但是只要认真，就错不了。这是林夏第三次到他家吃饭，但是他已然摸清了她的口味，喜欢尝不同的味道，却偏爱清新的口感。
因为一个人，所以严寒很少做饭，有了分享的人，才发觉生活有了温度。可是现在，那个可以分享的人却说她要离开了。
严寒请了一天假，送走林夏的那个夜晚，沿着海湾线一直跑，一直跑，曾经在部队训练过两年，每天上午一个五公里，下午一个五公里，让他对长跑有了一些喜欢。一开始跑步的时候，很不适应，总会脑海里过一遍乱七八糟的事情，到最后，跑步的时候什么都放空了，只是安静的跑，心里从未体会过的安静。退伍后，偶尔他还是会跑一下的。可是，这次不行，怎么跑，跑了多远，多久，脑海里还是会浮现出林夏的样子。
到最后，他慢慢停了下来，望着对岸的灯光，想起黄昏的时候和林夏在这里踩过单车，夜晚在这里喝过酒，再忽而想起了那晚叶子的那句话，严寒终于知道她说的是：“严寒，你完了。”
五
酷爱烟熏妆的叶子是酒吧的常客，时常调戏严寒，那晚她点了一杯酒，让他随意发挥。严寒递上了一杯红唇，叶子说：“这杯酒要么你以后只给我做，要么喂我喝，要么我投诉你，挑一个。”
严寒握住叶子举着酒杯的手，缓缓将酒杯递到她的唇边，“这可不行，你要是投诉我，以后可喝不到我给你调的酒了。”
不知道林夏什么时候到的，严寒心里惊了一下，松开了手。在酒吧这么多年，见过那么多女客人，也被调戏过不少次，他早就练就了一套逢场作戏的模式，暧昧而疏离。但是，他不想林夏看到这样的他。
叶子当时看到了严寒眼神里的慌乱，扯起嘴角笑了一下，用嘴型说了一句话，然后端着酒走开了。严寒当时没有看清，匆忙地盯着林夏，不知道要怎么打招呼怎么解释。
“是啊，我完了。”现在严寒不得不承认了她这句话。这三年，见过形形色色的女生，林夏是唯一动心的女生，一度以为自己走进了林夏的生活，可是最后才发现原来是林夏改变他的生活。
林夏的出现有点儿莫名其妙，现在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而以后，他也会回去，到更北的城市去。
海岸线有多长，也许就是她和他之间的距离吧。
我就想做个小酒馆的老板，老板娘是我爱的就行，可是老板娘却不爱我。
——严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