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陵游记
曩窃课汕大,恰教授严光一节。当即竖耳,专心致志,甚于本业。后感念严先生高风峻节,遗迹怀古一事,时常萦萦于心头。
一日,复又念及此事,遂御车疾驰,倏至渡口。江面之上,画舫微荡,两岸山色,排闼相邀。青天跃鹡鸰,碧水游黄颡。老苍滴成悲翠绿,旧赭流作珊瑚红。一川如画,清丽奇绝。少时,见崖壁岿然,石笋似箭,古亭萋萋,端坐台前。西台谢翱哭忠烈,东台子陵钓青山。翱山光水,实无二般。盖境遇殊同,累及眼中山色冷暖。神游之际,舫已近岸。

拾级而上,闻有泉水激石,作响泠泠。盖茶圣汲水品茗所定“天下十九泉”。无甚奇,疾步而前,至醉亭。见太白醉卧长石上,举杯邀月祭春江。心喜,与之饮罢,弃之向前。不数步,文正公立严先生祠堂巍然眼前。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然余以为文正公此举有画蛇之余,不入,径直登台。

一路山行,亦颇有野趣。山雀颉颃,啾啾泉上,风入竹林,簌簌其间。少时,登至西台。谢翱碑赫然亭前,临江而立。及至此时,不觉轻吟:春江一碧浣千里,苍山两岸铭古今。西台三声天下泪,犹记四海报国心。穿双清亭而过,至百步外东台。叹自然造化神奇,使百丈石台拔地起;羡严子心性悠然,不爱乌纱爱钓台。昔光武南面,众星拱之。唯严子一人,三请不仕,反披羊裘,论道九重内,足加万乘腹,垂钓春江上,换得客星名。若有棋盘棋子,与友人对弈台上,日暮乃归,不亦快哉!

望江而坐,见一渔舟垂钓江心,钓竿稍曲,随即起钩,一尾鲜味跃出江面。恍惚间以为严子再世,心喜不已。久之,不觉红日西斜,于江面洒下金光万道,方惺惺作别,缓缓下山。取道东侧,有碑廊蜿蜒百米,历代墨客题词其间。再下行,有文人石像,三五成群,错落于山腰。至山脚,复乘画舫而走。

夫严子优游于富春山间,不仕不商。躬耕垂钓,自娱自乐。缘何自古文人皆称其名士?少游学江湖,博览古今,一腔热血缘何化为滩头一弯钓钩?盖追老庄之言“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登春台。我独泊兮其未兆,如婴儿之未孩。口口兮若无所归,众人皆有余,而我独若移”是矣。

丁酉冬月廿八于富春江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