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为啥都得白血病?——那些你不知道的隐喻
如果你看过《蓝色生死恋》、《玻璃鞋》、《爱在哈佛》等韩剧,想必对里面白血病的老梗已经见怪不怪了,让人不禁起疑,难道吃多了泡菜容易得白血病? 泡菜大概不愿背这个锅,“我们也是从日本学来的啊”,早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一部日本热播剧——《血疑》中,女主就是因白血病去世的,这才是白血病、兄妹梗的鼻祖啊。 事实上,白血病并非一种常见的疾病,用死亡来升华作品中纯洁的爱情可以理解,但为啥都选择了白血病?高发的乳腺癌、直肠癌、宫颈癌们表示不服。 直观想象一下,如果恩熙得的不是白血病,而是乳腺癌。要怎么表现发病的征兆呢?流鼻血、晕倒肯定是不行了,妹子洗澡的时候发现乳房肿块?这个大概羞于展现,说好的纯爱剧呢! 再从治疗手段来看,白血病一般需要移植骨髓,有“净化”之意,乳腺癌搞不好要切除乳房,而乳房作为女性魅力的象征,是“动如兢兢玉兔,静如慵慵白鸽”之物,怎么能允许它的美感和完整性遭到破坏呢,记得2013年性感女神安吉丽娜•朱莉公开切除双侧乳腺时,就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同样是可怕的癌症,白血病似乎塑造了一个美丽而哀伤的故事,与纯洁、柔美的女主形象联系在一起,可其他癌症就没那么好命了,它们在给患者带来身体上的折磨之外,也让患者饱受精神上的羞辱,俨然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被誉为“美国公众的良心”的苏珊•桑塔格就是这种双重折磨的受害者,她是西方当代最重要的女知识分子之一,曾在1970年代身患乳腺癌,在漫长的治疗过程中,比起疾病本身带来的痛苦,因疾病而来的道德评判更令她难以忍受。当然,知识分子可不是好惹的,为此,桑塔格专门写了一篇长文《作为疾病的隐喻》连载于《纽约书评》,她在文中主张疾病就是疾病,反对将特殊的意义(多是道德评判)加诸在疾病之上,引起极大的反响。 文中特别提到一个曾被严重扭曲化的疾病——结核病,又称痨病,这是一种由结核杆菌感染引起的慢性传染病,主要侵入肺部,称为肺结核。奇怪的是,在西方从十九世纪开始的一百多年间,结核病一直被认为是一种优雅的、艺术家的病,拜伦、济慈、雪莱等大诗人都希望死于此病,甚至十九世纪末的一位批评家把文学艺术在当时的衰落归因于结核病的逐渐消失。 究其原因,当时正是资产阶级兴起和贵族阶级没落的时候,贵族阶级在政治和经济领域节节败退,急于从他们引以为傲的文化修养和生活方式上找回领导权,为了与肥头大耳、贪婪的资产阶级形象做出区分,消瘦的、苍白的、忧郁敏感的形象得到推崇,而结核病人面色苍白、双颊潮红、骨瘦如柴的体征恰好贴近这一形象,时而亢奋时而消沉的特征也赋予了结核病另一种意义,即它加速了生命,让人更敏感、更有创造力,让死亡得到升华。在这里,健康反而成为平庸、甚至粗俗的东西。 到了二十世纪,结核病不再是一种不治之症,癌症成为被扭曲的主要对象。不同于结核病的浪漫化,癌症可不太容易被美化,想想癌症都让我们联想到什么吧,畸形的增生和扩散、瘤状的硬块和凸起、持续的衰竭以及毫无尊严的死去,不同于结核病主要袭击肺部,癌症可能找上我们身体的任何部位,特别是一些难以启齿的部位,这让癌症天生带有不体面的基因,连同患病的人也一起成了异类。那些不幸罹患癌症的人通常被认为是个性压抑的、疏离的、缺乏活力的,情绪和情欲得不到释放就转而祸害内部细胞了(这优秀的答案我竟无法反驳),单身的妹子连得个乳腺增生都要被说“找个男朋友就好了”,这听完之后只会更抑郁吧。 这些被扭曲化的疾病通常都是当时致命的、无法治愈、病因不明或有多重原因导致的。对于死亡的恐惧让我们站在了疾病甚至患病者的对立面。在无法找到科学的、确定的解释之前,人们倾向于从人格、生活方式等方面寻找原因,将一些在社会和道德意义上感到不正确的事物加诸疾病之上,背后的潜台词是“是你造成了自己的疾病” ,这无疑会让患病的人感到“低人一等”。艾滋病可以算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了。在长期的宣传策略中,艾滋病几乎可以同吸毒、滥交划上等号,艾滋病患者成了一个地下群体,不见天日。虽然目前宣传导向有所改变,但根深蒂固的观念依然难以撼动。 而睿智如桑塔格,也无法完全理性的看待疾病本身。在写完《疾病的隐喻》之后,桑塔格又罹患子宫颈癌,最后死于白血病,时年71岁。坚强而孤傲的桑塔格怎么也不相信自己会被疾病所击倒,认为凭其意志力可以战胜一切,她疯狂的寻找各种可能的治疗方法,希望亲人告诉她自己状态越来越好了,直到最后一刻,她才承认这个现实,“这次,这辈子头一次,我不再觉得自己特殊了”。 就像《蓝色小药丸》里说的,科学给疾病分类、命名是为了更好的加以照料,而社会却给疾病贴上了大大小小的标签。我们无法理性的看待疾病或许是因为我们无法理性的接受死亡,但另一方面,疾病也促使我们思考死亡,思考当下的意义。 最后,愿您平安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