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狗，鼠
一
我醒来的时候窗外还在下雨，哗啦啦的雨声把这城市里的一切声响都吞没了。已经下了将近一个月的雨了，这个冬天真是糟糕透顶。
我整天都趴在窗台上发呆。楼下的街道原本格外热闹，每天清早挤满了各种卖菜的小摊贩子，讨价还价的声音和汽车喇叭搅在一起，断断续续地能吵一个早上。卖早餐的把桌子摆在人行道上，每天刚刚醒来就能听到楼下嗦粉的声音。我无聊的时候会逗楼下的二狗玩，从窗户丢吃剩的鱼骨头下去砸它。它会发癫一样对楼上狂吠不止，通常会惹恼了女主人，被扫帚追着打。它的样子实在可爱，但我怕被发现，只敢躲在花盆后边偷偷笑。
现在楼下变成了河流，只有几棵瘦不拉几的行道树在水里飘动。大雨把一楼都淹没了，水流每天推着冲刷出来的泥沙，在街上缓缓移动。我从没想到这座城市能够冲出来这么多的泥巴，黑乎乎地聚成一团，好像水底潜伏着一只水怪。我好久没有听过二狗的叫声了，我有一点想它。但我总担心它已经淹死，也许尸体正躺在那只水怪的肚子里。
我们都困在这栋楼里了，这一个月我每天只能吃囤积的豆豉鲮鱼罐头。鱼罐头是我的最爱，可是眼看就要被我吃完了。这让我想起昨天晚上的一个梦。有人托梦给我说，把吃剩的鱼骨头埋在窗台的花盆里，第二天就会有新鲜的鱼长出来。这是个很不可思议的想法，但我在今天早上，真的埋了一把鱼骨头进去。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虽然我还是有一点担心，如果第二天长不出鱼来，被人发现了是否会被嘲笑？
我整日里这样胡思乱想，担心的事情实在太多。但最让我困扰的，还是夜里那只老鼠。窗帘后边有一个小洞，原本是用来接空调管子的，我怀疑现在已经成了老鼠的藏身之地。半夜里常常有咯吱咯吱的声响，搞得我全身发麻。我平生最怕的就是耗子，但是讽刺的是，我的名字就叫耗子。
二
耗子当然不是真名。只是因为他的名字里带了一个“浩”字，又长得细瘦且猥琐，“耗子”这个外号就开始流传开来。但除了这些，他和老鼠并不算很像，反而更像他们的天敌——猫。吃鱼是耗子的一大乐趣。但是这场大雨已经下了差不多一个月了，现成的鱼罐头所剩无几。耗子趴在窗台上，楼下是一片汪洋，他琢磨着，明天兴许能从水里钓几条活鱼上来。
这天夜里他没有睡觉，而是专心打造他的鱼竿。午夜的时候，窗帘背后又咯吱咯吱地响起来。他心想：“又是那只该死的老鼠！”
家里其实养着一只猫，但这只猫天性丧尽，见了老鼠反而如临大敌，此刻正蜷在角落瑟瑟发抖。耗子紧皱起眉头，拿着手上的鱼竿往窗帘后边敲了敲，一坨黑乎乎的小东西惨叫着从窗帘底下扑腾出来。不是老鼠，而是盐老鼠，是一只蝙蝠。
蝙蝠吱呀吱呀的叫声让他觉得格外刺耳，他忍着恶心，拿着鱼竿把蝙蝠一挑就甩到窗外去了。扑通一声水响后，耗子才意识到一只毫无杀伤力的小东西被自己弄死了。房间里现在很安静，楼下是潮水涌动的声音，像睡熟时的呼吸一样起伏。波光倒映在窗帘上，摇摇曳曳。这样安静的晚上让他忽然觉得有点陌生，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落寞。
耗子靠在窗边上，望着窗帘后边空荡荡的角落。家里的猫走过来，蹭了蹭他的裤腿，低声呜咽着。
三
这窗帘其实见证了我的狼狈，我以前躲在后边哭过。那还是很小的时候，我和我的朋友们常常聚在一起玩耍。这里边就有我暗恋的对象。她在我眼里是雪白的，像天使一样可爱。在一次野餐的时候，我带去了一盒鱼罐头，我以为她会喜欢，而她带来了一只老鼠。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老鼠，当她把老鼠拎到我面前的时候，我胃里一阵翻腾。她很兴奋地谈论起老鼠肉奇异的鲜美味道，而我唯一记住的，就是那股腥臭。那只湿漉漉的黑老鼠让我直犯恶心，但我还是假惺惺作出了好奇的表情。当大家问起我时，我只好抱歉地说自己什么也没带，我最终也没敢把鱼罐头拿出来，我害怕她会像我一样因此犯恶心。
等我一回家就躲到窗帘后边去了，眼泪气急败坏地跑出来。我觉得自己永远不会喜欢她了，忍不住咕噜咕噜地呜咽起来，又为自己曾经的喜欢而发麻。那时候我既希望有人看见，给我一点安慰，又害怕有人看见，觉得自己实在窝囊透了。说起来真是好笑，我觉得自己还未开始就已经失恋了，因为一只老鼠。
不过那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那时候不懂事。我现在真是谁也不喜欢了，我觉得谁都不如二狗有趣，对，就是楼下那条黄狗。虽然咱们是不同的物种，但他真是可爱呀，尤其是他张着一嘴獠牙想咬我的样子。他不知道鱼骨头是我丢给他的，希望他哪天能猜到我的用意。
四
耗子其实是谈过一场恋爱的。他在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认识了一个人，一见钟情的那种。那一次他选了大冒险，他直接走向了这个小可爱，认认真真地把“我喜欢你”念了一遍。别人都以为只是游戏而已，但是这个小可爱觉得他说的是真话。后来，他们真的也在一起了。分手之后，耗子发现再没有谁能像小可爱那样让他舒服。现在他对普通的恋爱都不大有兴趣。恋爱太费劲了，还不如逗狗好玩。
耗子靠在窗边上，这样安静的晚上让他渴望一点声音。他想起了二狗的叫声，意识到很久没有听过它的叫声了。“那只狗其实挺好玩的……”耗子喃喃自语着，低头看了看蜷在脚边的猫，叹了口气。耗子养它本来是用来捉老鼠的，没想到是个怂货，从小到大没有逮过一只老鼠。他恨铁不成钢，给这只猫取名“耗子”，希望他哪天真能逮住一只耗子。
耗子试了试手中的鱼竿，心想明天也许真的可以钓到鱼。脚边的猫似乎已经安睡，他摸了摸它的脑袋：“乖，耗子，明天就有新鲜鱼肉吃了。”
五
“乖，耗子，明天就有新鲜鱼肉吃了。”我好像听见主人在喊我的名字。新鲜鱼肉吗？难道明天花盆里真的会有鱼长出来？原来梦真的管用啊。希望今晚也是一个好梦……
我听到窗外还在下雨，嗒啦嗒啦的雨声敲击在雨棚上。唉，冬天快点结束吧，我想二狗了。
我醒来的时候窗外还在下雨，哗啦啦的雨声把这城市里的一切声响都吞没了。已经下了将近一个月的雨了，这个冬天真是糟糕透顶。
我整天都趴在窗台上发呆。楼下的街道原本格外热闹，每天清早挤满了各种卖菜的小摊贩子，讨价还价的声音和汽车喇叭搅在一起，断断续续地能吵一个早上。卖早餐的把桌子摆在人行道上，每天刚刚醒来就能听到楼下嗦粉的声音。我无聊的时候会逗楼下的二狗玩，从窗户丢吃剩的鱼骨头下去砸它。它会发癫一样对楼上狂吠不止，通常会惹恼了女主人，被扫帚追着打。它的样子实在可爱，但我怕被发现，只敢躲在花盆后边偷偷笑。
现在楼下变成了河流，只有几棵瘦不拉几的行道树在水里飘动。大雨把一楼都淹没了，水流每天推着冲刷出来的泥沙，在街上缓缓移动。我从没想到这座城市能够冲出来这么多的泥巴，黑乎乎地聚成一团，好像水底潜伏着一只水怪。我好久没有听过二狗的叫声了，我有一点想它。但我总担心它已经淹死，也许尸体正躺在那只水怪的肚子里。
我们都困在这栋楼里了，这一个月我每天只能吃囤积的豆豉鲮鱼罐头。鱼罐头是我的最爱，可是眼看就要被我吃完了。这让我想起昨天晚上的一个梦。有人托梦给我说，把吃剩的鱼骨头埋在窗台的花盆里，第二天就会有新鲜的鱼长出来。这是个很不可思议的想法，但我在今天早上，真的埋了一把鱼骨头进去。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虽然我还是有一点担心，如果第二天长不出鱼来，被人发现了是否会被嘲笑？
我整日里这样胡思乱想，担心的事情实在太多。但最让我困扰的，还是夜里那只老鼠。窗帘后边有一个小洞，原本是用来接空调管子的，我怀疑现在已经成了老鼠的藏身之地。半夜里常常有咯吱咯吱的声响，搞得我全身发麻。我平生最怕的就是耗子，但是讽刺的是，我的名字就叫耗子。
二
耗子当然不是真名。只是因为他的名字里带了一个“浩”字，又长得细瘦且猥琐，“耗子”这个外号就开始流传开来。但除了这些，他和老鼠并不算很像，反而更像他们的天敌——猫。吃鱼是耗子的一大乐趣。但是这场大雨已经下了差不多一个月了，现成的鱼罐头所剩无几。耗子趴在窗台上，楼下是一片汪洋，他琢磨着，明天兴许能从水里钓几条活鱼上来。
这天夜里他没有睡觉，而是专心打造他的鱼竿。午夜的时候，窗帘背后又咯吱咯吱地响起来。他心想：“又是那只该死的老鼠！”
家里其实养着一只猫，但这只猫天性丧尽，见了老鼠反而如临大敌，此刻正蜷在角落瑟瑟发抖。耗子紧皱起眉头，拿着手上的鱼竿往窗帘后边敲了敲，一坨黑乎乎的小东西惨叫着从窗帘底下扑腾出来。不是老鼠，而是盐老鼠，是一只蝙蝠。
蝙蝠吱呀吱呀的叫声让他觉得格外刺耳，他忍着恶心，拿着鱼竿把蝙蝠一挑就甩到窗外去了。扑通一声水响后，耗子才意识到一只毫无杀伤力的小东西被自己弄死了。房间里现在很安静，楼下是潮水涌动的声音，像睡熟时的呼吸一样起伏。波光倒映在窗帘上，摇摇曳曳。这样安静的晚上让他忽然觉得有点陌生，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落寞。
耗子靠在窗边上，望着窗帘后边空荡荡的角落。家里的猫走过来，蹭了蹭他的裤腿，低声呜咽着。
三
这窗帘其实见证了我的狼狈，我以前躲在后边哭过。那还是很小的时候，我和我的朋友们常常聚在一起玩耍。这里边就有我暗恋的对象。她在我眼里是雪白的，像天使一样可爱。在一次野餐的时候，我带去了一盒鱼罐头，我以为她会喜欢，而她带来了一只老鼠。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老鼠，当她把老鼠拎到我面前的时候，我胃里一阵翻腾。她很兴奋地谈论起老鼠肉奇异的鲜美味道，而我唯一记住的，就是那股腥臭。那只湿漉漉的黑老鼠让我直犯恶心，但我还是假惺惺作出了好奇的表情。当大家问起我时，我只好抱歉地说自己什么也没带，我最终也没敢把鱼罐头拿出来，我害怕她会像我一样因此犯恶心。
等我一回家就躲到窗帘后边去了，眼泪气急败坏地跑出来。我觉得自己永远不会喜欢她了，忍不住咕噜咕噜地呜咽起来，又为自己曾经的喜欢而发麻。那时候我既希望有人看见，给我一点安慰，又害怕有人看见，觉得自己实在窝囊透了。说起来真是好笑，我觉得自己还未开始就已经失恋了，因为一只老鼠。
不过那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那时候不懂事。我现在真是谁也不喜欢了，我觉得谁都不如二狗有趣，对，就是楼下那条黄狗。虽然咱们是不同的物种，但他真是可爱呀，尤其是他张着一嘴獠牙想咬我的样子。他不知道鱼骨头是我丢给他的，希望他哪天能猜到我的用意。
四
耗子其实是谈过一场恋爱的。他在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认识了一个人，一见钟情的那种。那一次他选了大冒险，他直接走向了这个小可爱，认认真真地把“我喜欢你”念了一遍。别人都以为只是游戏而已，但是这个小可爱觉得他说的是真话。后来，他们真的也在一起了。分手之后，耗子发现再没有谁能像小可爱那样让他舒服。现在他对普通的恋爱都不大有兴趣。恋爱太费劲了，还不如逗狗好玩。
耗子靠在窗边上，这样安静的晚上让他渴望一点声音。他想起了二狗的叫声，意识到很久没有听过它的叫声了。“那只狗其实挺好玩的……”耗子喃喃自语着，低头看了看蜷在脚边的猫，叹了口气。耗子养它本来是用来捉老鼠的，没想到是个怂货，从小到大没有逮过一只老鼠。他恨铁不成钢，给这只猫取名“耗子”，希望他哪天真能逮住一只耗子。
耗子试了试手中的鱼竿，心想明天也许真的可以钓到鱼。脚边的猫似乎已经安睡，他摸了摸它的脑袋：“乖，耗子，明天就有新鲜鱼肉吃了。”
五
“乖，耗子，明天就有新鲜鱼肉吃了。”我好像听见主人在喊我的名字。新鲜鱼肉吗？难道明天花盆里真的会有鱼长出来？原来梦真的管用啊。希望今晚也是一个好梦……
我听到窗外还在下雨，嗒啦嗒啦的雨声敲击在雨棚上。唉，冬天快点结束吧，我想二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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