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掰历史——伯益

今天我们讲一个理想主义文艺青年的故事。伯益，又称伯翳（同“益”）、大费，且其氏，颛顼的曾孙子，据说伯益从小在山林里长大，喜欢和飞禽走兽长大，通晓鸟语。由于长期接触野生动物，所以有着丰富的动物学知识，掌握着一手难得的驯化和狩猎技术。这在当年人类文明之初简直是国宝级的人才，所以年纪轻轻就跟着父亲大业在舜的手下做事。

鸟语者——伯益

由于新石器时代没有确切纪年，我们简单捋一下当时的在位帝王的时间轴与大事件：

黄帝（阪泉之战，逐鹿之战）——颛顼（黄帝的孙子）——喾（颛顼的侄子，共工氏造反，羿平白难之乱）——挚（喾的长子，传说挚杀父夺位）——尧（喾的次子，挚无能而禅让与弟，传说尧杀兄夺位，一伐三苗）——舜（大禹治水，二伐三苗）——禹（分天下，铸九鼎，三伐三苗）——启。

所以我们的文艺青年伯益是个成长在舜在位年间。一开始舜并没有在意这个天才少年，首先关注他的是禹。禹在父亲鲧死后接掌了父亲未完成的事业——治水。在治水过程当中，禹需要了解河水流域的生态环境，所以禹需要的是一个动物学家做顾问。此时便有人向禹推荐了当时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伯益。

前文中我们提到过，禹当时向舜帝要走了两个人，益和弃。弃，也称作后稷，传说第一个开始种麦子的人，是个天生的植物学家，传说小朋友还不会走路时就已经能分辨出食物，告诉族人哪些植物可以食用，简直是古今天下第一吃货。所以一个会鸟叫的动物学家，一个会吃的植物学家，大禹集齐了一个当时全国顶尖的生物团队，他想要搞一场生化危机吗？

话说，禹带着他的生物小团队来到治水现场，又是开会，又是作图，聊得不亦乐乎。两个生物学家实地考察后，找到了鲧在世时所说的息土，并告诉禹。禹总结父亲的教训，吸取经验，亲自拜访两岸的部落首领，向他们寻求帮助，希望能够借用他们领土上的息土，同时能借他们的人力来干活，而交换的代价是派去两个专家向本地部族传授耕种和畜牧的经验。而治水过程中，这两个专家发现地下储蓄着大量的水，还发明了挖井取水的技术。这叫用知识换实物，用知识换劳力，并且用知识换取威望。由于此番各部族和禹合作，加深了夏部落和其他部落之间的关系，而各个部族人们也看到了禹作为领袖的魄力，与其父亲的行事风格完全不同，并且人们也尝到了禹带给他们“知识就是生产力”的甜头，大家更加心甘情愿地为禹卖力干活了。

大禹和生物学家们

现在我们基本上看清了禹带着二位生物学家的上路的意图了。不但可以给禹分析生态环境，还能替禹笼络人心，这对将来禹登上帝王之位起着极其重要的作用。

尧舜禹时代，黄河流域，尤其是中原一带，森林覆盖面积非常高，平均气温也比现在高三四摄氏度，当时人们居住的环境近似现在的热带雨林，中原一带比较像今天的西双版纳，群居大量的亚洲象，是当时亚洲象的家园，这也是“豫”代表河南的缘由，“豫”即是象居之地。

森林地带正是我们的文艺青年伯益的迦南美地。在这里伯益可以和鸟兽为伍，并且不断地发掘数不胜数的新物种。而这正是禹给伯益的另一个任务——记录新奇物种。

禹在治水闲暇之时，会和伯益一起探索深居山林里各种各样新奇生物，记录成文，绘制形态。伯益沿着黄河行走，将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感一一记录下来，在这尚未人为开发的旧世界里发现了无数稀世神兽。

伯益通晓鸟兽之语，是禹时代的动物学家，旅行家，旅行作家，旅行画家，是个才华横溢的天才，把自己浪漫的经历一点一滴地编纂出来。

伯益的手稿便是大名鼎鼎的《山海经》。

伯益的旅行笔记《山海经》

治水成功之后，禹带着两个得力干将回到都城。舜看到禹完成了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心中非常有压力。无论如何将来这个王座基本上内定给禹了，想到鲧的死和自己脱不了干系，便深深感到来自禹的威胁。

说实话，挺不情愿把我们的文艺青年拉进政治斗争。但此时就是个大时代，这里正在上演的是中华民族如何开始，其中一个小小的插曲就可能是千古传说，小小的举动就能改变千年故事。

禹说：“此次治水，要是没有伯益的协助，我是万万成功不了的。”

此时舜开始在心里盘算着，想要好好地提拔益。

事后，舜私下里找来伯益，说：“益啊，你此番协助禹有万世之功，我要好好赏赐你和你的家族。”

伯益虽然是名门之后，但家境一般，在山林长大，算是个山野村夫。这次治水，伯益被授予爵位，家族部落也成为东夷众部的领导，自己也被封了个名为虞官的官职，主司山川水泽，畜牧驯养。

这还没完，舜帝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了伯益，成为了驸马爷，可谓平步青云，而且舜赐“嬴”姓给伯益，伯益则成为历史上第一个姓“嬴”的人，所以大家就明白这个伯益的来头了吧。

所以，很明显，舜想拉拢伯益。从尧时代，鲧、朱、舜三人的斗争，或者三个族群部落的斗争就已经开始。禹由于治水有功，万民拥戴，又培养了几个得力的干将。所以拉拢禹的身边人成为舜的一个重要策略。另外舜赐给另一个功臣弃一块封地，名叫邰，在今天陕西咸阳，还赐“姬”姓给他，他也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姓“姬”的人，所以大家也明白这个弃的来头了吧，将来“凤鸣岐山”的那帮人都是他的后人。

禹当然明白舜的意图，如果舜死了，尽管禹将来继承王位的可能极大，但难说在这其中舜会不会有其他什么举动。说到继承人，除了治水功臣禹之外，还有其他的候选人，比如皋陶（读“高摇”），比如弃，比如伯益。

皋陶是尧舜两代贤臣，执掌司法，创“五刑”，立法典，秉公执法，刚正不阿。论资历和人品，皋陶远超其他候选人。但是皋老爷子为人太过耿直，对权力斗争这一套闲事无心过问。弃是个学术派的青年，一心研究吃喝种田，远远跑到西部山区和百姓其乐融融了，根本就没想过杀回来竞选个帝王什么的。伯益恐怕是禹最大的障碍了，无论如何，伯益在民间威望很高，凭借着治水、挖井等功劳集聚很高的人气，另外伯益也入赘舜家做了驸马爷，受舜的特别关照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此时禹想到了父亲，想到了夏族部落，想到妻子，以及刚出生不久的儿子启，禹认为自己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一天夜里，禹请伯益来家里做客。

禹说：“益啊，最近在朝中事务很忙啊！”

益说：“是啊，很多事情要处理。”

禹说：“真的很怀念和你一起走天涯的日子。”

益说：“益也很怀念和兄长一起写书画画的日子啊！”

禹说：“贤弟有什么理想？”

益说：“弟能有什么理想啊，写字，画画，去看看天下，和鸟兽居于山野，便是我一生的理想了。”

禹说：“你觉得现今天下如何？”

益说：“人们开始居有定所，房前有良田，房后有牛羊，天下各方部族皆来朝中朝圣，我王有道啊！”

禹说：“贤弟，若是将天下交付给你，你希望它是什么样？”

益说：“大哥，我怎敢有此想法？”

禹说：“但说无妨，我们只是想聊聊各自的政治观，没有对错。”

益说：“既然兄长如此说，我斗胆抒发一下我的抱负。如果我可以一统天下，我希望希望天地和谐，人有屋，鸟有巢，兽有穴，人与人相敬如宾，人与禽兽和睦共处，万物生长，生生不息。到时候，益便可纵马行天下，逐日落，阅尽天下事，纵情高歌我一片浪子心。”

禹说：“兄弟果然一番善良且放浪的胸怀。”

说完这话，禹叹了口气。

禹说：“可惜我们当年心怀理想，如今却不得不刀兵相见。”

益说：“兄长何出此言啊？”

禹说：“你我同心创下万世之功，各部落中开始盛传让我继承帝位的言论，而舜与我夏族有仇怨，他害死我父亲，也想驱逐我，绝不会让我染指帝位。今日舜帝拉拢贤弟，赐姓，加官，招赘，你如今已是舜的人，将来岂不是要与我刀兵相见？”

益说：“兄长，益无论如何也不能做出有害于兄长的事情啊！”

禹说：“你我皆在这刀光剑影、人心叵测时代，皆身不由己啊！将来舜帝驱逐我必然许你做帝王，以此来诱因你与我为敌，而你怎么能违背帝王的旨意！”

益低下头，心中十分难过，他也害怕今日禹关起门来，将自己置于死地，便不敢再答话。

禹看到益的表情，心中也明白几分。益是个平民家的人，很难说有无飞黄腾达之心，但朴实的心地确实有，结友不树敌是益的观点。

禹说：“贤弟若是在政治立场上难以做抉择，我愿和你做个交易。”

益抬头看禹，问：“什么交易？”

禹说：“我将来必夺取舜的王位，贤弟不要卷入这场纷争，等我坐上王位，我必然重用你，让你做我的继承人！”

这场夜谈，决定了上古时代一次巨大的政治变革，也影响了整个中华文明的进程。

没过几年，禹纠集诸位部落领袖闯入帝舜的宫中，逼他退位。之后虞舜被流放，带着家眷迁之南方，最终死在苍梧之野。

这些都是伯益听来的，他听说当禹闯入宫中时，舜由于紧张害怕，眼睛露出了双瞳，犹如妖孽。

禹并没有食言，禹登上王位后让伯益做了执政官，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重臣。禹在涂山之会上，召集天下部落首领，有着一统天下的气魄。事实上，自轩辕帝伊始，天下各部落不断地征战、融合、开垦、定居，到禹帝之时，虽有部落之名，已无部落之实，部落已不需要迁徙游牧，大多已有自己固定的家乡和族人，而先前的部落首领以及后来被帝王分封的功臣都逐渐形成封建地主阶层，此时的社会已经悄悄地从原始社会进入了阶级社会。

禹为了彰显权威，派人铸了九个鼎，上面刻满了他与伯益当年走天下时遇到的奇山异水，飞禽走兽，风土民情。一心怀揣了文艺梦的伯益如今也让自己的作品名垂千古。他将自己过去撰写的奇闻异录编纂成《山海经》，成为影响古今的国之瑰宝。

文艺青年活到这个份上，基本上功成名就了。但是故事并没有结束，凡夫俗子谁都有个欲望，吃饱还想穿暖，穿暖还想住的舒坦，住舒坦还想有个伴，有个伴还想有人追捧，有人追捧还想登上至尊之位，人之常情，谁都能理解。但是就怕那些善良天真的天才也跟着有汹涌而至的欲望。善良的弃放弃了朝中的待遇，远去他乡吟诗种田，忘记尘世纷扰；而故人，天真的益却留下来，等待着禹曾许给他的诺言实现，他一心期待的，是天地万物和谐共处，人有房，鸟有巢，兽有穴，万事恒昌。

此时此刻，夏后氏，也就是禹的部落，在经历鲧禹两代贤王的经营后空前强大，可以说是霸居中原，无人能敌的强大部族。也就是说，禹不仅仅是天下精神上的大王，在军事实力上也有着相当霸道的话语权。

禹年迈之时，把故人，他曾经得力的好帮手伯益叫到身旁。他真心舍不得这个善良且才华横溢的手下。

禹说：“益啊，记得我许给你的诺言吗？”

益说：“大王，臣记得。”

禹说：“益啊，我作为帝王，一言九鼎，绝不会食言。但你一定想好了，我给你帝位，你敢接吗？”

益说：“大王，臣愿继承大王遗愿，为万物生灵造福！”

禹说：“益，你是我见过的人里，最善良的一个。可惜偏偏你也长了野心。敢上前坐我的位子的人，得像尧那样胸怀天下，也要像舜那样不择手段，也得像我这样能够杀伐决断。你敢吗？”

益跪在禹的面前，说：“大王，臣愿肝脑涂地。”

禹摇了摇头，说：“益啊益，善良如初的你，怎会明白这王座上沾满的鲜血是永远都擦拭不干净的！我本想劝你，隐归山野，好好享受你的安逸生活。我连地方都给你选好了，就在箕山，那里鸟兽群居，山之雄伟不输崇山，将来你若想行天下，便策马前行，若想安享，则筑房而居。”

益说：“大王，今虽天下太平，但民众难以维系生活，虽罕见杀伐，但路上仍见饿死浮漂。臣怎能苟且独安，弃万民于不顾！”

禹说：“唉，益啊，你终归还是不能明白我的心啊！既然我劝不懂你，我也决不食言。但如今朝中众臣，最受人敬仰的是三朝元老皋陶，我如果直接传位给你，怕众人不服。皋陶如今年事已高，来日无多，等皋陶去世之后，我降旨让你继承我的王位。”

益跪下磕头，说：“谢大王！”

伯益心智就像个孩子，那个与鸟同语，与兽同居的顽童，怎会明白这世间权利斗争之残酷呢？

果然皋陶没过多久就去世了，比禹死的都早。

之后，没过几年，禹去世，举国哀伤。禹的身份有很多，夏族领袖，治水英雄，天下共主，而新石器时代末、原始社会晚期，由于松散氏族部落制度的瓦解，各部落融合，从而形成一个结构坚实、由九州组成的完整国家，大禹成为有史以来凝聚力最强、威望最高的帝王。

按照禹的遗愿，伯益正式登基称帝。

按照我们现代人的常识来讲，如果一个人想要有绝对权力，那么他需要什么来支持他的地位呢？毋庸置疑，答案就是军权。千百年来血腥的历史告诉我们，只有掌握实际军权的人，才是一个集团的真正话事人，能够号召统领庞大的军队的人，才是一个能真正为所欲为、玩弄权术的人。伯益的天真在于，他出身一般，并没有强大的部落和军队来协助他，更没有过高的威望能够让他在众臣中获得支持。

那么谁才有资格去掌控绝对权力呢？没错，就是禹的儿子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黄口小儿，继承了父亲在部族的地位，拥有全天下最强大的夏后族的支持，朝中人过度敬重大禹，进而十分照顾其子启。而曾有过治水、挖井之功的益，尽管在民间有着很高的口碑，在朝中却政绩碌碌无为，因而并没有受到多少朝臣追捧。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舜闯入宫中逼尧，禹闯入宫中逼舜，而此时启带着军队闯入宫中，矛头直指刚刚上位的伯益。

伯益终于明白禹苦口婆心的那番说辞，他也明白了禹为何要为他许下那个诺言，也明白了鲧禹两代为何如此悉心经营他们夏后家族的势力。他曾经天真的像孩子一般，他有一个文艺心，知虫鱼，懂鸟兽，写书，绘画，行天下，却无法读懂叵测人心。

俗话说，下手黑的，一般都是没什么经验的。没有经历过大风浪的启也没有给伯益机会，他一刀刺死了伯益，口中还说着从父亲那里学来的家训：“ 天下尽归我大夏人，绝不可以交付他人！ ”

行天下，逐日落，皆不过南柯一梦

何为天道？当年轩辕帝与蚩尤大战于逐鹿之时，谁曾想过天道何往？当年尧帝贤德，将帝位禅让给一介贫民后，一方面万世称颂尧帝之胸怀，另一方面却引发一连串血腥的权力斗争之时，有谁曾想过天道何往？华夏民族战九黎，抵东夷，屠三苗，氏族部落彼此融合，经历着同盟、联姻、纷争、厮杀，胜利者踏着千万尸骨带领众部落最终走向一统的国家，又谁曾想过天道何往？而伯益怀揣着一份天地万物和谐共处的理想，却被一刀毙命，那谁又能解读这大同的天道呢？

仿佛每个人说起“此为天道”的时候，都会觉得自己是对的。不论说者是启，还是益。

大概活到最后的人，才是“顺应天道”。

正如后人所云：

中原悠悠几千里，欲扫欃枪未云已。 英雄倾夺何纷然，一盛一衰如逝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