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元审美和我打耳洞
如果说从西班牙回来带给我的印记是纹身,那么从中亚回来带给我的印记就是耳洞。

我就是这样容易被外来文化感染,其实这两项东西都是非常不被我长大的环境接受的。很有趣的是,在我们这个小乡村认为是“丑恶”的东西,穿越了几千米路,就变成了“美丽”的化身。审美作为人类应用最广的认知之一,总是因时间,地域和阶层存在着巨大的分歧,不同的人群也因此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我曾经甚至现在,也在审美上有着或多或少狭隘的见解,但是随着我年龄的增大,走过的路越来越多,看过不同的风情和文化,渐渐地,我对“美”就有了更加广阔的认知,更加尊重并欣赏多元的审美,更能去正确的对待和吸收文化差异。而且我发现,其实各样的“美”还是有其统一性的。大概是那种可以给人带来愉悦,让人感到生机勃勃的一种张力。这可能也是旅行带给我的收获之一吧。 昨天我跟朋友说,很喜欢国外的一些快时尚品牌,比如美国的Forever 21,除了非常平价之外,我感觉美国的审美非常多元化。这一点无论是从模特的选用还是产品的设计都很明显。

另外我最近在追的一个美剧Pretty little liars,四个女主角,族裔各不相同,肤色各异,环肥燕瘦,但是却各有各的美感,让人觉得非常赏心悦目。但是在中国大概就是白皮肤,大眼睛等等,然后我朋友说,可能是因为在中国的审美中我都不占优势。不过即便如此,我还是非常热爱着自己的样子。

我的一个中国好友Z,可能在亚洲人眼里长相平凡,单眼皮,清瘦而寡淡,但是我一个乌拉圭朋友对她一见钟情,还有一个西班牙哥哥和Z失去联系很久还念念不忘,跑来问我Z的近况。有一次,Z去旅行,在餐厅碰到一个西班牙家庭,萌萌的小男孩一直盯着Z,最后终于忍不住怯怯的问,“Eres Mulan?(你就是花木兰吗)”?听说美国要拍花木兰,演员选得是刘亦菲,我看到这则消息一拍大腿,找什么刘亦菲,难道还有我的好友Z更像外国人心中的典型中国美女Mulan的形象吗?

但是我现在想起来,去年的这个时候(2017年2月),我还有一些现在自己不能原谅的“狭隘审美”。那时候我在义乌商贸城带过来自南美的客人来采购饰品,作为世界小商品市场,义乌的商品大多是质量下成,以出口给发展中国家为主,当时基本上在那里很难找到我喜欢的一些东西,我当时觉得那些东西颜色饱和度特别高,东西质量粗糙又扎眼,在当今中国少女越来越开始追求“性冷淡风”和“马卡龙色系”的时候,有些国家依然还在追捧着“我感觉非常具有乡土气息”的饰品。 我这种对于饰品的这种审美认知一直到我去年夏天(2017年7月)去了中亚某国之后才被彻底颠覆。 从首都坐了六个小时的汽车之后,翻过了几座山,来到了一个小山村里,到了我朋友家,因为男人都外出务工了,一进入庭院就被一群二十几岁莺莺燕燕的姑娘们围了上去。

“这是我母亲。”阿姨近乎巧克力色的肤色显得有一家之主的庄重,尽管这把年纪,还是毫不掩饰对颜色的热爱,一席大绿色披在宽大的腰身上,再配以深蓝色的头巾,耳垂因为常年带重的耳饰,耳洞被拉成了一长条,但是依旧带着盛大的耳环。 “这是大姐。”大姐嫁到了首都,眼里透露出对乡下的鄙夷,穿着也比较现代化,更接近于二十年前中国人的打扮,淡粉色的纯色连衣裙,配以直碎发,显得精明而干练,不过衣服袖子还是很长,没有完全摆脱穆斯林的桎梏。 “这是我大妹妹。”大妹妹已经嫁人了,是五官最漂亮的一位,她每天的装扮也都非常出彩,她的头巾总是和长袍是一套的,见我的那天是布满亮片的粉色,她身上总是有些吸引人的小装饰,让人用现在中国淘宝用语就是“小心机”吧。 “这是我二妹妹。”二妹妹身材微胖,头发粗而硬,碎发自然卷曲,后面盘成一个大大的发髻。农田里引过来的水没有那么好,我洗了几天就变得头发毛躁,自然也没有护发素一类的东西,她的头发就在田间那样恣意的张扬着,竟让我觉得多了一份野性的美。她眉毛浓浓,眼里都是柔情,因鼻梁低显得憨厚朴实。暗色的碎花长袍下,是不修身的底裤,和所有农村的女生一样,后来也给我做了一套。我说我就要上面,下面的裤子就不需要了吧,结果引来众人的一片唏嘘。

旁边的嫂子一直低着头,偶尔怯怯的抬头撞上我的目光就傻笑,三妹妹不在,但是后来据我发现,她是非常有仪式感的一位美女。那天我们去一个景点拍照,只见她先是修了眉,画了眼线和口红,又带上亮橙色的流苏耳环,最后加上一顶乌兹别克传统的帽子,这些装饰颜色亮到刺眼,谈不上什么质感,平时肯定是我不敢尝试的,甚至嗤之以鼻的。但是在她身上,在她深邃的眉宇和野性的光芒下,我感觉一切都是那么和谐而富有美感。

小妹妹叫Pari,只有十四五岁,是坚毅的清秀少女的模样。她的头发长及腰身,一个马尾扎起来,又厚又蓬好像松鼠尾巴,她的眼睛大大的,总是能通过各种手势和表情去和我达成顺利的沟通。去果园遛弯的时候会偷偷地塞给我一把樱桃,去河里游泳的时候会拉住我的胳膊。看着她像小鱼儿一样自由的在水里穿梭,湿透的衣服紧紧的贴着她的身体,脸上带着晶莹的水珠,在太阳下熠熠生辉,她穿的那样随意,甚至是混乱,但是,我觉得她好美好美。

我要求朋友给我们这些“女眷”拍了一张照片,这满眼颜色缤纷,甚是好看。那天我尽管已经尽量穿了花色的裤子和民族风的上衣,在她们中还是显得那么不起眼。大妹妹可能是觉得我穿的“太丑”,于是送给我一套宝蓝色的带着金色亮片的连衣裙,我雀跃的试穿之后,被他们美的赞不绝口,我只有耸耸肩,每天穿着它旅行和东奔西走。不过她们还是对我的改造有些不满意,“天呐!你作为女人,怎么可以没有耳洞呢?”确实,你在他们国家去看,下到六岁女童,上到六十岁阿姨,没有人不带着耳饰,且多半是张扬而夸张的。

在我旅行的这段时间里,我看了很多他们瑰丽宏伟的建筑,有趣丰富的习俗,各种各种的艺术品,蓝宝石一样的湖泊和炙热的毫不含蓄的阳光,我渐渐的理解并接纳了她们的审美,她们对于艳丽颜色的执着追求,她们对于服饰布料的热忱,她们对于耳饰的理解。她们穿着艳丽的颜色行走在田野间和炊烟里,即使泥土沾身,都显得相得益彰;她们头巾的选择,是对古兰经的尊重,又不想放弃对美丽的追求;她们夸张的耳饰随着她们深邃的面庞流动,生动的好像在讲述千年前阿拉伯的故事。她们,这样美丽。

后来二妹妹给我做了一件乡下人典型的碎花布袍子,去首都之前我一直舍不得脱下。“你换上自己的衣服吧,这个到了首都,就看出来你是乡下来的了。”“这件衣服我觉得真的很漂亮,我会一直穿着它,不管是在城市还是在农村。”

临行之前我一一拥抱亲吻了这些五彩斑斓的姑娘们,看见朋友的母亲带头捧起双手,为我祷告,“安拉,保佑孩子一路平安。”我看着她们鲜艳的身影渐渐模糊变小,在我的视线里,混着泪水,她们变成了一片霓虹。 回国之后,我就去打了耳洞,然后开始踏上了对耳饰孜孜不倦的追求之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