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阴间鬼差的故事
我是一个阴间鬼差。 没有人告诉我我是从何处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仿佛从出生起就是一个阴间的鬼差,尽管被人间奉为怪谈。然而在阴间不过就是个天生的劳碌命。 鬼差也是鬼,仙界常讲某位仙人是从何时起突然大彻大悟而后飞升。仙人大多是悟透了七情六欲的。与我们不同,我们根本就没有心。 听黑白无常两位大人说过,其实我们也不是生而为鬼的,在阴界要想成为鬼差也不是不可能。每个来到地府的鬼魂都有两条路可以选,一是按阎王手中的往生书投胎,二是留在地府成为鬼差。不过若非大恶之人,一般都会选择投胎。 这段话我记了很久,也许是我前世做了太多的恶吧。人间虽然吵闹,可也比阴间好的多。若非受了伤,谁又会选择在阴间过这没有尽头的一生呢? 阴历的七月十五,阴界的鬼可以去往人间。大多数的鬼都会去实现前世未尽的心愿,而鬼差则要跟着,防止发生什么借阳寿之类的事情。鬼差也有轮班制。我只去过一次就没有再去的,巧的是,去的时候,孟婆托我带了一壶酒。 孟婆不像人界流传诸多故事里的那样,是个慈祥的老婆婆。相反,她很年轻,如果衡量年轻的标准是用百年为单位的话。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孟婆笑。鬼界无悲无喜。她很漂亮,我想,如果她笑起来的话应该会很好看,这么一想,就好像真的浮现出她身着白衣,在熙熙攘攘的街上冲我回首嫣然一笑。于是我高声喊道,这位小姐敢问芳名。 大概是白日梦吧。 孟婆看见我的时候怔了一怔,她向来是不与我们这些鬼差说话的,虽然同在地府。她跟我们就像是两个世界一样。 后来那天去了人间之后我带了一壶酒回来。 黄酒当然是醉不掉,把酒给了她以后我并没有说话,她又询问我是否要饮一杯。我想了想没有拒绝。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这样的场景异常的熟悉。 孟婆带我来到了忘川。 忘川是那些鬼魂留下的眼泪。 我看见了一幕熟悉的场景。 书生高声询问前方的白衣女子可否告知芳名,女子低头嫣然一笑,蓦然回首。 等到看清那水中人的面庞的时候,却着实是让人猜不透。 那个书生是我。 而那位身穿白衣的女子,则赫然是我身边的孟婆。 我大惊。 孟婆指了指河水,示意我继续看。 就是你想的那样,只不过这是四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孟婆的声音在我的耳边恰如其分的响起,如同一声炸雷。 再看下去就是那些俗套的场景。 遇见她的时候我只是一个落魄书生,最大的喜好是赊一壶酒,每次都喝到叮咛大醉。念叨一些时不我待的穷酸词。确实,我自知穷苦。又因为这穷苦心气格外的高。自恃才高八斗,却不为人所知。 这样的一对自然不能被称为璧人。 我去见她的父亲。烟雾缭绕之中,我只听到了一句,给你些银两,离开我女儿。 考上了功名又能怎样, 呵呵,只怕是刚给了你进京的盘缠转眼就要拿去去那倚翠楼里挥霍的一干二净,我女儿真是被那些个风花雪月的小说迷乱了脑子。 书生意难平。 出了朱漆大门之后我一言不发。她跑来挽我,喜笑颜开,被我一把推开。她站在原地不解的看着我,我没有回头。 她又抓着我的胳膊苦苦哀求。 我不为所动。 我听见大门吱呀的一声,听见了管家那声提高了嗓门的小姐,唯独没有听见她的哭声。也许是被自动过滤了吧。 那天的雪很大,我找了一家客栈,喊小二温了一壶黄酒。第二天就听闻她要出嫁的消息。望族一般都是如此,排面。 她出嫁那天阵仗很大,府上张灯结彩,漫天的红纱。我遇见她的那天她一身素白,婚事总也要换个颜色了。红色应该是很衬她的吧。 也罢,她出生于富贵之家,生来便是那人中之上。又怎会喜欢我这落魄之人。 人人都听闻城墙边上冻死了一个穷书生,有人借机讽刺那些望族,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等到后来我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看见她的目光一滞。 第二天她自缢而死。 在阎王面前做选择的时候我一语不发,后来他叹了口气。他说这世纠缠不清的,来世还可以遇上,继续弥补。 见我许久不出声后,他又给出了第二条路。 于是我就在阴间当了个鬼差,而代价则是抹掉了前世所有的记忆,并且永世不能为人。 她的魂魄到阴间的时候,也许真的是纠缠不清吧,是我送的,然而当时我早已失去了记忆,前世的种种都已忘的一干二净。 她在阎王面前也站了很久。 等到她出来的时候,地府就多了个熬汤的孟婆。 棒不散的鸳鸯,逃不过的纠缠。 她从来都是为别人熬汤,熬下了一碗忘记前生的汤。然而自己却囿于那段往事里,与其说是逃不出去不如说是不愿意。 前世我先她而去,后来她追到阴曹地府而来。不知道那么一个怕黑每夜都会点一支红烛的姑娘,又是如何过了那一路漆黑的黄泉路。忘川的河水冰凉刺骨,她又是如何忍受得住。 我打奈何桥头走过,笑问她能否送我一碗孟婆汤,她抬起头的时候眼底有很多种情绪流过。都说鬼差是没有心的,为什么她抬起头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很痛。 她说,好。 我一饮而尽。 对不起啊,你想要的,我还是没能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