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綠

                
                
要怎麼形容阿綠呢？她來自臺東，有雙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樑。她很高，所以個頭顯得比較大。大學時期她很喜歡拍照，跟人跑去拍膠卷，還出過相冊。很多人告訴我她長得很漂亮，然而我對她卻一直沒想法；紅粉知己，這是她的說法，也是我的想法。
我記不起第一次見阿綠的場景了，只記得我們是在一位共同的朋友的牽線下重新認識的。這位朋友名叫謝小羽，是我開學第一天認識的。謝小羽不喜歡人家叫她真名，也不喜歡那些技術流的音樂。她跟我說她最喜歡一個日本視覺系的樂團，並認為歐美音樂比日本音樂好只是個偏見。後來我跟她說起一個美國老樂團後，她開始迷上了他們的吉他手。在我大學的後兩年裡，小羽一直追著我問關於這位吉他手的一切。從風格到器材，甚至對方的身高體重小羽都如數家珍。她是如此的熱愛對方，而這也變成我嘲笑的地方。後來我去大陸後，小羽攢了一筆錢去日本，如願以償的見到她心頭的摯愛。去年我們見了一次面，她變了。金黃色的頭髮，配上粉色的眼影，連我都吃驚著看著她；不過還好，人到沒怎麼變。我媽後來還說我臉書上有一位畫妝的畫的跟鬼一樣的人，我跟娘親說那位朋友就是我大學同學，而且還來我們家做過客。但我沒把這話轉給小羽聽，因為我知道她喜歡什麼。
其實就交情來說，我跟小羽是比較好的。在讀大學時，我們都熱愛音樂，話題也比較多。況且在我大學的前兩年半，是比較注重社團裡的朋友。當時對阿綠的認知，一直停留在“她是我同學”的階段。到大三下學期時，因為要申請研究所，所以又把注意力拉回系上。這時我才發現，原來我們系上很多同學其實也蠻有趣的：曾經有位害羞天團，天團的成員見面時要擺出害羞的姿勢（問題在於團員都是男的，而且外人還不容易加入），而堪稱團長的同學身高一米八，頂著一個大平頭，還留點小鬍鬚；老實說我實在看不出他身上有什麼可害羞的地方。有位天天跑補習班賺外快的同學，他有一次拿著一臺大相機，跟我們說相機可比音樂貴多了（其實不然，兩個都燒錢）。有位女同學天天穿著巴洛克時期的衣服，以一種盛氣凌人的氣勢出場。還有兩位軍武迷學弟，一個是天天想當兵（後來沒當成，所以跑去玩生存遊戲），另一位則是天天穿軍裝，甚至帶著他的空氣槍跑來學校亂放。
在我研究所申請完成後，阿綠、小羽、妮妮（同學）、Lily（就是那位盛氣凌人的同學），還有位服裝系的同學約在一個酒吧喝酒。這是我大學四年裡，除了去音樂現場外以外的喝酒場合。我們喝酒閒聊，然後我除了多知道一些學校的八卦外，還聽了他們一些關於未來的打算。在這些人之中，給我印象最深刻的是阿綠：她曾跑去找老師，跟他談及家裡的安排，以及她想如何改變這一決定。我當時除了驚訝這時代還有這種家裡安排婚姻的事情外，還想起魯迅的演講：《娜拉走後怎樣》。
後來給我留下真正深刻印象的阿綠，是因為兩件事情：第一，她說她妹妹長得很好看，比她還好看。等我們畢業時，她妹妹跑過來參加典禮。比阿綠漂亮我不敢說，但她的臉比較圓，人也比阿綠纖細一點，我看到她時就想：“啊呀，這的確是位好看的姑娘。”不過我也沒不敢多想，畢竟除了自知之明以外，當時一心想去北京。第二是當我在北京時，出於興奮買了台入門單反亂拍。在看過我一張照片後，曾笑我不會拍照的阿綠，改變了她的態度，並寫了一篇小短文來講這個事情。這篇短文曾經被我姐和我大陸的同學拿來做文章，叫我趕緊把握機會：出於開玩笑的心態，我還真的問她意願；她說我們兩做朋友就很好，我完全同意。
後來臺灣發生了學潮事件。很多人被迫表態，阿綠也是，她很無奈的在臉書上發表一篇簡短聲明，然後我看到了。我內心是很支持她的，但不敢表態，因為怕一表態就有無窮無境的爭端。或許很多人認為我是大陸的同路人，在那一陣風波過後，很多人不在聯繫我，然而阿綠還是跟我保持聯絡。雖然她已經不怎麼拍照了。
最近我看她在臉書上抱怨臺東的無聊，家裡的一些不和睦，和她開始新買的化妝品。有時候我想，或許我們都老了，老到不再抱有一個夢想。我曾看她兜售自己的相冊，聽說她有個新男友，然後目前又回復單身。有時我在想，如果她找到了一個合適的人，結了婚後在臺東定居，她還會想起我這一位身在遠方的朋友嗎？她那位可能充滿忌妒心的老公會允許她跟異性老同學來往嗎？她還會記得她幫我拍過一張照片，說那張照片可以當唱片封面（雖然我一直沒出，而且我也不喜歡露面），她知道她每在我照片底下點的讚，對我來說有多重要嗎？
我常常覺得世界對我不公平，再付出這麼多努力後卻一無所獲。然而我一直忽略很多老朋友，他們在我最需要的時候出現，安慰我，鼓勵我，讓我能一直任性下去。或許我們都得經過一些歲月，才能從自私的小圈子走出來，看到那些默默付出的親朋好友；或許我們的青春一無所獲，但無價的友誼卻留了下來。
阿綠跟我說當我回臺北時要聯繫她，因為要讓我試著給她拍人像（其實我不敢）。她還跟我約去日本玩，但我無法給她確認的答案。我希望她帶著小羽、妮妮、也許還有她妹來蘇州玩一趟。但我更希望的，是她找到一個好對象，一個能讓她盡情買口紅，陪她聽星座講解的對象。她們最好能出第二本、或第三本相冊，因為我不希望她就這樣放棄。最後，我希望她一切安好，並感謝她的友誼。
阿綠，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