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影子对话

”为什么大家都不相信我说的话呢“，彼时，梁漱浊斜倚在麦子地那棵最古老的树的摸个枝桠旁，默默哭着.....

梁漱浊——这个名字还是她特别追求诗意的母亲翻遍古书撺掇出来的，照她母亲的话讲，越拗口的越别致，还不易重名。但却苦了梁漱浊，从小到大无比痛恨自己名字的难懂和难写。小学初次报道时，颇有文化的班主任看到这个名字后赞不绝口，”’漱‘有涤荡秽物之意，’浊‘意指污浊、黑暗，好名字啊。”谁知旁边一个大字不识的看门老大爷不以为然到；“啥子好名字，读起来忒像”漱口水。”梁漱浊“漱口水”的名号自此由来。

对于这个“昵称”，梁漱浊一开始还老大不乐意，不过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梁漱浊的父亲是名军人，梁漱浊第一次看见部队大院门口的麦子地还以为是草原，即便父母告知真相，在梁漱浊心中麦子地就是她心中的草原。这也成了她童年时光中最快乐的地方。梁漱浊最大的爱好就是沐浴在麦子地的阳光下对着影子说话，在她看来，影子是有思想、有感觉的存在，而非单纯对人体的投射。麦子地中央有一棵大柳树，梁漱浊与影子说累了便会在树下小憩，柳枝便会随着细风缓缓的滑过脸庞，树叶特有的香气会”钻“进鼻子，每每这时，梁漱浊便会万分舒畅。久而久之，大院的小朋友们都知道了梁漱浊这特有的癖好，便在背后窃窃私语：”漱口水又去麦子地了，”“漱口水怎么这么奇怪”。这些议论梁漱浊也有耳闻，但依旧我行我素，不愿多做解释。父母知道后还算开明，也未多加阻拦。

梁漱浊大一点之后，母亲就让她写日记，美其名曰作为老了回忆的凭证。在梁漱浊眼中，“老”是个距离较远的字眼，她只想快快长大。一来二去，梁漱浊惊奇的发现，自己想的和笔下记的完全不同，她由此认定日记本也是活的、有思想的。她便给日记取了名字——言之。从此，梁漱浊有了两个朋友——日记本和影子，她可以在白天去找影子聊天，晚上影子睡着之后又可以找日记谈心，她为自己的新发现感到惊喜不已，梁漱浊甚至认为这是上天给予她的特殊能力，并将之作为自己最大的秘密。

部队所在的小城很小，街道按数字命名，学校也依照所在街道命名，梁漱浊所在的中学学位于五街和六街的交界，便命名为五六街中学。学校生活还算有趣，但在梁漱浊的心里永远比不上永远的心中圣地——麦子地。每日有部队班车接送家属院的学生去上学，班车是由卫生队的救护车改造的，分做两排“担架床”，每天停在学校门口的“专属班车”成为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大概是受成长环境的影响，梁漱浊常表现出同龄人没有的成熟，也直接造成了她不合群、孤僻的性格。但梁漱浊却根本不在意，依旧兴致盎然的找到阳光下的影子聊天。

“哎，今天的课程又好无聊。”

”我知道你不愿意说话，但你起码给我个回复的动作吧。“

”我昨天跟言之还聊起你来着，它说你是个知我懂我的人。“

.........

............

突然，旁边传来一个说话声，”咦，你在跟谁说话？“

梁漱浊猛然回头，发现是一个高个子的男生，由于阳光太过于刺眼，没有看出他的面部轮廓，梁漱浊瞬间有种秘密被偷窥的感觉，急忙回到：”没有！我没在说，你听错了。“说罢便仓皇逃走，隐约听到背后男生在焦急的喊些什么.......

整个下午梁漱浊都没有用心听讲，一直在想，”是不是他知道了我的秘密？他会怎么看我？他会说出去吗？“

回到家后赶紧找出日记本，

”言之，今天我和影子聊天的时候被一个男生发现了。“

”你说他会不会发现影子的存在啊？“

”都怪我跑的太快，不然问一下他都听见什么了......“

”真希望你和影子能回应我一下，这样就不只我说啦。“

.......

................

第二天，梁漱浊照例去老地方找影子聊天，却发现有个男生笑眯眯的看着她。

”又见面了！梁同学。“

”你是？“梁漱浊用略带戒备的眼神望着对方。

”我就是昨天问你在跟谁说话的那个人啊，“男生笑着说。

”喔，那你听到.....我昨天说什么了吗？“

”你说了什么呢？“

”啊.......没.........我只是问问........."

........

气氛陷入了短暂的静默，还是男生先开的口，“你应该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正式介绍下：我叫许绩溪。”

梁漱浊望向许绩溪有刹那的恍惚，嘴巴竟变得有些结巴，“我......我......我叫........”

"我知道，你叫梁漱浊，大家都叫你漱口水。"

那一瞬间，梁漱浊无比痛恨给自己取绰号的人，脸色不自觉的因羞愧而变得通红。

男生或许发现自己的话略有不妥，不好意思的说，“对不起，我不应该叫你绰号的.....，但我真的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

梁漱浊一直低着的头霍然抬起，目光灼灼的望着对面的男生，之前一直因太过于紧张而未加看清的男生的面庞此时逐渐在眼中变得清晰起来。依旧是高高的个子，干净朴素的衬衫，虽然乍看上去略显普通，但男生的笑容却有一种沁人心脾的清新之感。像什么呢？梁漱浊在脑海中苦苦思考着到底在哪有过相似的感觉.......

”在想什么呢？“男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犹如春风拂面。

”啊........柳树！“对了，就是家门口麦子地的那棵柳树，梁漱浊想到，男生的笑容就像是微风裹挟这柳枝拂过脸庞的感觉。

回过神来，发现男生正疑惑的望着她。想起自己刚才未加思索、脱口而出的话，梁漱浊脸一红，忙解释道：”我在想我家门口也有一棵柳树，是不是跟这棵年岁一样大。“

” 你看年轮不就行了？“

”还是不了，只要它看上去年岁很大我就喜欢。 “

”你的想法好奇怪，不过我喜欢。”

”啊.......?什么意思啊......“梁漱浊略显惊慌时声音就会发颤。

”没有啦，我只是喜欢你说话的方式，你想到哪里去了.......“男声磁性的声音中夹带着隐隐的笑意。

此后，梁漱浊总会在不经意间遇到许绩溪，许绩溪总会带着她到阳光满满的地方聊天。梁漱浊很喜欢这种沐浴在阳光下的感觉。大多时候，都是梁漱浊一个人在说话，许绩溪在一旁静静的听，阳光透过柳枝的缝隙柔柔的铺洒在梁漱浊的脸上，光影交错中令人无比惬意。

梁漱浊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喜欢许绩溪了，她没有问许绩溪为什么很少说话，没有问许绩溪为什么大多数同学没有听说过他，只是觉得和许绩溪在一起的感觉真好。无论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许绩溪好像都知道梁漱浊的想法，与生俱来的默契感觉让梁漱浊有时候都怀疑对方是另一个自己。

这种的觅知音的神奇感受让梁漱浊迫不及待的将许绩溪介绍给彦之和影子，奇怪的是，影子最近好像是消失了般，梁漱浊无奈只好找彦之聊天。

”彦之，你知道吗，我认识了个男生。“

”他很懂我，也知道我在想些什么.......“

”最近影子去哪了，找了好久都找不到呢.......“

"我现在有了三个好朋友呢，真希望能把你们介绍给绩溪呢。”

..........

新的一天，梁漱浊走进教室，发现同学都在窃窃私语，还有的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

梁漱浊有些迷惑，待坐到座位上，发现黑板上写着几个大字，“漱口水是怪物！”

梁漱浊噌的一下站起来，大声说，“这是谁写的？凭什么说我是怪物！”

瞬时班里变得异常安静，半晌，不知哪个同学小声嘀咕道，“那你为什么老是对着空气说话？”

梁漱浊大声道，“我是在和绩溪聊天！”

“什么绩溪啊，学校里都没听说过这个人啊。”

“看来她果真是在和空气说话，真是个怪物。”

.........

同学们的议论声不断传到梁漱浊耳边，梁漱浊登时脸涨的通红，边往教室外跑边大喊，“我去找绩溪，我证明给你们看！”

梁漱浊跑到经常与许绩溪聊天的地方，大声呼喊着许绩溪的名字，却怎么也找不到男声高大的身影.......

再之后，闻讯赶来的父母和老师一再说要带梁漱浊去看医生，还不无担忧的说着梁漱浊不懂的话，

“这孩子会不会得了妄想症了？”

“还是去看看医生吧.........”

接踵而至的医生关切的询问、父母焦急的呼喊，梁漱浊一句话也不答，目光呆滞，脑海里不断回想着与影子、绩溪、彦之过往的种种......

........ 医生诊断结果——“妄想型精神分裂症”，名义上的治疗限制了梁漱浊的自由，彦之被收走、再也不能沐浴在阳光下和影子聊天、再也看不见绩溪那明媚的笑容。

治疗成果很令人满意，梁漱浊恢复了旁人所谓的“正常”，却只要求出院后离开这座小城，恰巧梁漱浊父亲工作调动，在一个明媚的午后，离开了这个小城。

梁漱浊走之前，望着不远处曾带给她无限快乐和回忆的大柳树，轻轻地说,"我的梦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