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旅行】这世界的一小点(上)

在路口，我犹豫了几秒，没有右转。那是我应该走去搭班车的方向。我左转了，去往海边。这一片空场，据房东描述，到了夜晚会异常的热闹，是每周三才有的夜市。她还发给我了一家餐厅的链接，建议我去试试。可是，现在，这里空空如也，除了几个本地人，零零散散地坐在路边。我往里面走去，发现这儿其实算是条内河的入海口。浑浊的海水裹挟着泥浆往河流里溯去，岸边的石头表面早已经被冲刷得光滑，坑坑洼洼，一个浪头过来，发出汩汩的声音。有着盘根错节的大树，根部虽被经年累月的海水侵蚀得岌岌可危，却和那些石头一起，顽强地守护着这片海岸。来了几天，我第一次离海很近。大概也因为太近了，我忘了说，几米远的前方，就是如"果冻"般泛着翡翠绿的沙滩。清澈得好似无边泳池。而再远处，则是湛蓝得有些无聊的海洋和蓝天。即使是我眼前，在一阵浪过去，树底的浑浊也会不见，滤出澄净的水来。

阳光下飘起丝丝的雨，我知道，这算是稀松平常。头顶那一片乌云很快就会溜走。海风有些劲头，吹得我异常清醒。其实刚刚在楼道里我已经在脑海里回顾了一遍自己的错误，但此刻在海边，更加可以放肆地总结成败得失了。一个憔悴的女人，在岸边度着步子，踌躇徘徊，嘴里还念念有词。这场景，分明有惊悚片的气氛。好在，只是导演营造的假象而已。低头捡了几颗仿佛迷你松果的东西，放在包里，我决定收藏。想着，去他的吧，这么好的风景，我在干嘛？！

即使，心中云开雾散，也没法赶走头顶的那片乌云。当我终于走到图书馆门前时，如丝的细雨已成瓢泼。和我一同躲雨的有一位刚从图书馆里出来的老太太，和一位在路边接完一个看起来不愉快的电话的西方男人。大块头的西方男人，和老太太抱怨说一会儿下雨一会儿大太阳的对身体最不好了，老太太只是附和，却没有更多的交谈。男人觉得无趣，待了一会儿就进去了里面。我天生患得患失的一个人，心里的一个小人儿说"进去看个书不错啊"，另一个小人儿立刻敏感道"会不会麻烦啊要不要办卡啊"。这两个小人儿还没打完架，雨停了。一个老大爷从图书馆里出来，开门伸出手去试探了一下，然后颤颤巍巍地走了。那个敏感的小人儿马上发声说"这儿是老年人待的地方，咱们走吧"。她赢了！我推门继续往做班车的商场而去。

Ming是房东的朋友，他每天去公寓接我来这个地方，赚点外快。每天走不同的路，但总能殊途同归。他说过几次诸如"来了十几年了，路还是一样的路，路边的房还是一样的房"一类的话，最后总结说这里的生活就是无聊。我，当然不反驳，尽管我也和普通游客一样，看到那碧海蓝天时忍不住要欢呼，我却理解他的无聊。谁不想冲出牢笼，飞向广阔世界。再美妙的生活，久了都是困境，何况这里还是个岛。我努力在他说起生活惬意、缓慢时，慷慨地表达我的艳羡。他说起去河里摸鱼，去小岛南部海钓；说起钱很好赚，日子过得不错。然而，我觉得，他最好的莫过于赚外快的这份司机工作，让他不再囿于小岛，却和世界联络，如果我们这些房客也能浅显地代表一部分外部世界的话。

巧合的是，我认识了另外一个也叫明的人。在仁川候机的时候，看到我抱着电脑孜孜以求的他，很快确认了我们是同道中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在这里的几天，偶尔发信息交流感想。我本是单枪匹马的一个人，其实不愿结对成帮，但有一个战友在，分享一些即时的感受，却也是不错。他结束以后给我点资料，因此得以大家约着吃饭聊天。我才知道他真是个有追求的体制内的人，又聪明，也幸运。相形见绌的我，就是个，虽然年纪大，却毫无经验的愣头青新兵。在Friday吃完饭，十字路口告别后，我还是没有知道他的全名，就像他可能也没记住我的一样。大家或许就相忘于江湖了吧。

巡着这个规律，公寓里遇到的那个菲律宾男孩，也叫他Ming吧。在房东告诉我说这个礼拜我是这个三间卧室的公寓的唯一房客后不久，她说一个菲律宾男孩刚刚定了一间房，让我帮着接待一下。于是，做了不到半天房客的我充当了二房东，至少给菲律宾Ming造成了这样的误会。刚一见面，Ming就跟我开启了吐槽模式，讲述了自己比窦娥还冤屈的遭遇，只是他可能这辈子也不知道窦娥是谁了。他说，"我差点无家可归了啊！凌晨三点，要不是朋友的朋友去机场接我，我就坐麦当劳一夜了啊，麦当劳啊！"我说，"发生了什么？"他说，"AirBnB啊，AirBnB啊，你能想象么？我的预定给无故取消了啊，无故取消了啊！在我飞机一落地，就收到这样的信息，你能想象么？啊？"我说，"不能想象"。他说，"我定的两家，都给我取消了啊，最可恨的是，我找AirBnB理论，他们说给我找酒店，说酒店没房。我当时就在酒店前台，明明有房，你能想象么？当着前台的面在电话里说没房！你能想象么？"我说，"这简直没法想象。"他说，"我告诉他们这种坏新闻可以上报纸的！"显然还没有从和AirBnB的纠葛中缓过劲儿来的Ming说个不停。"你知道么，我后来google了一下'airbnb+homeless"，发现我不是孤单一个，心里好受多了。"最终他还是拿了人家的Credit来住了这间公寓，"你知道我原先那间公寓多棒么，正对大海，还有阳台，太棒了！"可，我知道他的意思，我们这间公寓离海有点远，简陋又旧。但，便宜啊，对吧？他倒还是明白，"并且离购物中心近又有巴士"。他的眼神里露出狡黠的光，聪明如他，坐了只有40刀的廉航来，真是赚翻了。说这个的时候，我狠狠地夸赞了他的幸运和精打细算。他眼里更有光芒了。

公寓的确普通，后来，菲律宾Ming跟我提到，他的朋友听说他住在Harmon这边，You Know，他说完这句，耸了下肩膀，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挤在一团。我懂他的意思。公寓的空调吵的要命，洗浴设施也陈旧，我还得尝试和小蚂蚁们做朋友，看见壁虎也得假装淡定。但，房东Summer人实在太好，并且不是装出来的那种很有礼貌的好，完全发乎自然的模样。第一天就带我去目的地周边熟悉情况，每天也"嘘寒问暖"，如朋友一般。让我忍不住给了不靠谱的承诺，"下次来我还住你这边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