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之小人族

不要在路边添置沙堆，真的，因为有一个图省事的民族，专门盯着，一有沙堆，他们就携全家老小搬入。将沙堆当成住房居住，这得多傻？可他们就这样，既图方便，又图传统。如果有人质疑，他们众口一词的回答：传统，传统。这是他们祖祖辈辈的生活方式。

别傻了，和他们讲道理。他们在新房子里，喜滋滋的，什么也不停，什么也不听。他们在沙里营造，繁衍。在你眼里破溃不堪的沙子，在他那里就是永远。

是的，他们的身体如此之小，有一次我张开手掌，竟一口气跳上三个人。至于我为什么能交上朋友，全因我善心。某一次我拯救了一只落单的蚂蚁，他被巨大的石块，也就是你眼中的小石子压住，我好心松开了它，还送它上到土堆的高处，让它望见家，得以归还。还有，我为小鸡仔的死去偷偷的哭，也被小人瞧进了。我还救过误吃了毒物的鸟，那是谷物被人类下了农药。我也放手过到手的蛇。总之，我的善行打动了他们，消除了他们的戒心，在他们眼里我是无害的，一个人类，一个另类。

小人说着和我们一样的语言，只是他们倾吐得更文雅，优雅，含蓄和温柔。那自然因为他们敏感而善良的内心。

他们的身体是水做的，我不止一次警告过他们，将家安在别处。他们说他们喜欢搬家，而且尊重传统。既然搬家是习惯，天天住新家，则再没有比沙堆更好的住处。而且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沿着公路走，找到沙堆不是难事。

当然如果沙堆不搬走，他们才懒得挪动，我一次次告诉他们因为沙堆发生的祸事，譬如谁谁谁走夜路撞上沙堆导致丧命，赔偿是沙堆主人的事，而如无意外，将伤害到他们小人。

我说得多了，然而他们我行我素，其实我也有我忙的事，不能时刻到沙堆前欣赏他们，于是渐渐忘却我的警告，既然一次次白费唇舌。

命运不放过一切，悲剧是难免的，有多次我看见车辙的印记打在沙堆的上面，甚至将沙堆贯穿。如果出去走走，无意间，你总会看见各种倾颓的不成堆的沙，如果要形容，那更接近沙田或沙地。有的沙里掺进了土，有的半个沙堆都浸在水里。在你眼里平淡无奇的，我却总担心着沙里的居民。有时候我忍不住上去，小心翼翼的趴开沙堆，只见到沙之城堡的断壁残垣，破损桌椅，还有不知来历的一滩滩水。那时我还不知道沙之居民的秘密，以为他们都逃开了，为他们躲过一劫开心。直到某天我见到眼泪汪汪的一家，一个小姑娘，其实是母亲，带两个孩子，更小的小不点，在一堆已经凌乱的沙前啜泣，静默，眼角是红的。那时我才问出他们的构成，他们的身体是水做的，一被碾压，就潮湿一片。这一片因为小小，很容易忽略不见。而且只有我，只有我才是他们的朋友，能融入他们的圈子。其他人走到沙堆的附近，皮鞋的震动已经驱使小人们躲藏，于是你们一辈子没见过。

我很为小小的姑娘担心，尽管她已经是称职的母亲。我说，要不我捎你们一段，带你们到前面的更大的不会轻易挪走的沙丘里面？谢谢，小母亲说，我已经有很好的去处，那里有我父母和朋友……

我告别小小的姑娘，走在繁忙的到处是工地的人间，每天，为衣食住行奔波，偶尔，才想起我的沙里面的朋友。他们顽强的生活在沙城里面，他们隔几天就迎来新的家。沙里有小小坟墓，我哀悼沙里消失的居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