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形》:画地终为牢丨平遥国际影展深焦报道
平遥国际影展深焦报道
《方形》:画地终为牢
文|把噗
编|尼侬叁

创造幽默的方式
在鲁本·奥斯特伦德的《方形》中,一系列反差的东西并置在了一起,并取得幽默的效果。严肃与滑稽、正式与轻松、办公与日常……前者的严肃被后者消解,如同“皇帝的新装”被某个小孩指出,引发了等级、身份与规则的溃散。一方面,是在场合中撕开的裂缝。“场合”,共享一套行事规则与话语方式的共同体,预设了应当如何与不应当如何的规矩。每当在场合中到来一些突然状况,幽默随之来临。

这是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你愿意帮助一位乞丐吗”的喊声,是莫名的被追杀的突发事件;是博物馆的办公现场不是传来的婴儿哭声;也是克里斯蒂安向众人讲话时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也是安妮家里那只突然现身的黑猩猩;或者是艺术家对谈时秽语症发出的骂声“傻逼”“蠢货”;同样也是答谢赞助人的正式晚宴上,原本希望借助奥列格的表演调节气氛的举动因为失控变成了一场闹剧……

我们似乎能在《方形》的每一个场景中分辨出这种混杂反差创造的幽默效果,一方是严肃、正式、艺术化的中产阶级形象,另一处则是加入其中的用来撕开这张假面的戏谑、滑稽与现实。鲁本·奥斯特伦德通过这种方式揭开了资产阶级道貌岸然的假面具,并通过借助后者消解了这种讽刺强力。
“方形”的隐喻
必须通过那件艺术作品“方形The Square”作为解读整部电影的钥匙,方形内部的人将以契约的方式重新选择信任对方,将此看成信任与善心的庇护所,艺术家希望借此重建道德。这个概念正是以隐喻的方式内在于整部电影中。最简单的一点是上面所提及的此类反差混杂,它形成为包容共在的隐喻形象。

与此同时,电影里出现的每一处场景似乎都为自己画出某种形式的“方形”,从而将内置其中的元素抛入“命运攸关”的处境。在艺术家与主持人展开的严肃对谈中,来自于秽语症患者的叫骂声必须被忍受,作为一处公开交流的场合,谁都没有任何责任驱逐他人。如此,它便形成为某种现实的“方形”,处于这个空间内部的人无法忽视他人的存在。

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艺术品的理念只能构建空中阁楼。在博物馆展厅外面,仍然有无数流落街头的乞丐,在大雨倾盆中裹在孰料雨布中。原本希望借此引起大众道德意识的良善举动,最终变为上层人世内部的游戏。他们掌控着话语权,并想代表底层人民发声。在此,弱势群体只是作为背景展示了出来,他们没有任何表达的机会。艺术家以他们的苦难为祭品完成了作品。
克里斯蒂安的形象
克里斯蒂安,因为那起丢手机的事件被抛入多重的反差中。以他现今博物馆策展人的身份,很少能与其它阶层的人们发生真正交流,他只能在人流如织的街上听闻他们,或在艺术的策展过程中将他们作为潜在的思考对象。但因为他丢了手机,他被迫卷入寻找的行动,他才被迫真正看见底层人民的生活。被迫与7-11中的乞丐发生交流,因为他要去拿包裹。那个孩子作为他所处阶级的发声代表,向他表达了真正的愤怒,一种真实、自然、毫无遮掩的愤怒。

克里斯蒂安通过自己的举动将自己变成了一件真正的艺术作品,它的“行为艺术”以斯德哥尔摩为场地。这座城市形成了一个“方形”,将克里斯蒂安与他的黑人下属、小男孩和随处可见的乞丐抛入其中。如果动用他所策展的这件艺术作品所传递的理念,那么他就应该拿出“信任与善心”,而不是对乞丐视而不见,只在找回财务后象征性地施与几张钞票;在佚名信的威胁下也不会让下属假扮自己去与对方交涉;或者对小男孩的愤怒也能表现出更为理解的态度,及时拉低身体向他表示歉意……克里斯蒂安的所有行为都是与他的理念相悖的,他仍然将自己包裹在资产阶级上流社会人士共享的一套铁甲中。

如此看来,“方形”便是一件没有任何现实意义的艺术作品。它出自于艺术家之手,被策展人选出,被大众观看……围绕着它的所有人都是同一个上流圈子的人。真正的弱势群体在此是缺失的,他们毫不知缘由地“被”代表,并“被”发声。那个整聋发溃的询问“贱民能说话吗?”依然有效,显然不能!鲁本·奥斯特伦德以《方形》揭开了整个上流社会道貌岸然的假象,并戳穿艺术构建的虚假谎言。
深焦短评

钲子 3.5
整部电影充斥着失控,生活陷入一个又一个的矛盾之中却无法掌控和摆脱,这种失控感的不断堆积在观影后半段让观众也有想要逃离的感觉。上层阶级以艺术作品的方式去宣扬平权,关爱底层人民,但导演却将这幅虚假的面具撕裂开来,用不同的隐喻来表现导演对人与社会、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反思,一看就是很符合戛纳口味的电影。
徐佳含 3
关于平等与责任的宣言我们已经许诺了太多,可当你已经精疲力竭的时候,这些承诺还是否算数?鲁本·奥斯特伦德的解决方式是,用一段超时的影像把你拖到麻木,然后再发出质问。如果你低头避开质问的目光,那么请尽情接受嘲笑。
董肥樂 2
结尾主人公负罪攀爬楼梯,复现出如《迷魂记》般的眩晕,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你或向左,或向右,但过载的信息没有指明正路,尽管这也超出了电影的“职责”。但被操纵的观众在各个场景的“尴尬奇观”中走出离开电影时,他与世界的关系明显更尴尬和更眩晕了。
2miao 2
在寒风中裹着毯子坚持看完了这部两个多小时的影片。元素多到让人沮丧,就像是做足了功夫显摆自己既能制造笑料,还可以不失深度。我个人会觉得那用报纸造出的一方面积比最后集体表演的方形场地更具意味。

《小城二月》:邱阳的幸与不幸
文|把噗
编|尼侬叁
命运眷顾着邱阳,又让他遭受不幸。《小城二月》在今年的戛纳电影节拿到了短片金棕榈,但今天它又与长片金棕榈《方形》放在了一起展映。原本足以在众多短片中傲视群雄的身姿,如今萎缩为一次让人感觉不舒服的刻意举动。不是它还不够优秀,只怪另一部作品展现出过于让人惊讶的掌控力度。

《小城二月》只是讲述了一个开头:中国南方某个普通家庭的女儿突然失踪了,母亲毅然决然地踏上了独自寻找女儿的道路。故事仍在发展中便结束了,母亲坐在医院的过道陷入了沉思,落水的孩子并非自己的女儿。作为整部短片叙事动力,女儿的行踪到底何去何从,电影留下了完全的空白。
全片的长度只有15分钟,仅出现了六个简单的场景,每个场景基本上只有两次不同机位的剪辑。但就是对单个场景中摄影机不同机位的选择,显出了年轻的邱阳对影像空间的掌控能力。其中最有力量的一个镜头无疑是母亲敲响老师的那个长镜头:摄影机远远地呆在远处,楼里其它房间随着争吵的不断升级渐次亮起了灯,二楼的吵声也吸引了楼下保安的注意力。

将镜头安置在远处,却又能够清楚地听闻人物间的对话,这种反现实的手法我们在杨德昌的电影中会经常见过。无论是《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中两位主演坐在榕树下的经典镜头,还是《一一》中从快餐店外面向窗户内拍到的对话,都使用着相同的空间叙事手法。观众呆在离对话那么远的距离之外,理应是听不见人物在说什么的。但这种巧妙的处理取得了十分微妙的效果:既让观众置身于事外,却时刻感受着风暴中心凝聚的强力。

这就是我们在《小城二月》这个镜头中感受到的相似情形。大全景的超远距离将我们的情绪维持在观看的层面,而与此同时,母亲与老师间越来越激烈的争执又无法使我们客观。它不断感触着我们的情绪,这一点在接下来的那个高潮镜头中得到了进一步强化。从天桥中走过的人告知说前面的河里发现了死尸,镜头开始跟随母亲运动起来,脸的特写从全景/远景的镜头矩阵中凸现出来。我们看到了泪水如何从母亲沉郁的脸容上涌出。这是一种情感影像的运操作,尤其随着那几声轰响的烟花得到了加剧。
但这种刻意地通过人物不断隐忍情绪、然后让其在某个高潮时刻爆发的手法,是一种外在的、流于表面的营造情绪的方式,是将情绪强加给了人物与观众。观众获得共情是出于对相似情境的想象,以及震慑于烟花投放时的巨响。还有另一种更加高级的创造情绪的方式,通过对镜头的完美掌控,这种情绪出自于影像本身的运作。想想努里·比格·锡兰(《三只猴子》)或鲁本·奥斯特伦德(《儿戏》)的电影,没有一处废笔,导演消隐不见,自始至终却又隐身其中。(这难道就是电影手册不喜欢这两位导演的原因?)

伟大的艺术都是自在完美的,它创造自己的上帝。邱阳的矛盾之处或许在于,一方面希望通过对镜头的掌控上升至纯粹影像的某种境界,另一方面他的电影仍然残留着某种现实的影子。后者暴露出了《小城二月》如同“学生作品”的痕迹感(这一点与《方形》比对后显得尤甚)以及因拍摄理念过度投注产生的刻意。但这并不是一件坏事,邱阳正走在一条剔除现实痕迹、迈向纯粹影像的道路。 会有何种成就,让我们拭目以待。
深焦短评

董肥樂 3.5
烟花二月下常州,女儿是否坠河沟。
2miao 3.5
在极有限的时间里那位嘴硬的母亲的形象让我印象深刻。
钲子 3
时长虽短但情感饱满,突然升空的烟花与母亲不断隐忍的悲痛一同炸裂开来,即使一眼看出刻意设计,但流露的情感却是让人悲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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