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出更多的人就输了？| 研究：如何处理亲密关系中的权力不平衡

“KY，我在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听我男朋友的安排的，虽然他会在一些小事上听我的，比如去哪家餐厅吃饭，但在关乎我们俩的大事情上，比如到哪个城市定居生活，就都是由他决定的。每次吵架，先认错的那个人也都是我。我不知道这样的关系是不是好的，我还应该继续留在这样的关系里吗？”

这句简短的留言里，我们看到亲密关系中一种常见的困惑：双方感受到一种力量的不对等。

我们都以为，好的关系是“平等”的。但在现实中，伴侣间力量感的差异，似乎才是亲密关系的常态。人们会或多或少、在不同的时间，感受到这种不对等。一项对400余名受访者的调查显示，仅有不到半数的人认为自己和伴侣对彼此有着相同程度的影响力（Felmlee, 1994）。而另一项在大学生中的调查也发现，仅有18%的人表示在自己的原生家庭中，父母双方是“势均力敌”的（as cited in, Peplau & Campbell, 1989）。

今天的文章，就想谈谈亲密关系中这种力量感的差异。

尽管力量感的差距不可避免，

但哪些信号说明它已经是个问题？

• 很多时候，你只是那个“被告知”的人。在你们的关系中，小到看什么电影，大到是否要结婚、是否生孩子、去哪座城市生活等等都是由ta决定的。不仅如此，当需要牺牲、妥协的时候，那个人通常都会是你。
• 当矛盾或冲突出现时，ta从来不主动道歉，即便过错在ta，你都是那个需要先道歉的人，否则你们很有可能陷入无休止的争吵之中。
• 你觉得ta对你总是有各种各样的要求，满足了一个要求之后又会有新的要求。比如，ta希望你学着做中餐，而当你学会了之后，又希望你还会做西餐、会烘焙等等。
• 你觉得你们的关系好像一场追逐游戏。追的人是你——你需要不断去靠近ta，你对这种追逐似乎已经感到疲倦，而ta还有可能随时随地终止游戏。
• 在性行为中，ta也占据着主动权。比如，当ta提出需求的时候，就必须被满足，而当你有需求的时候，却未必会被满足。

……

如果上述描述中，有让你觉得特别符合你的情况，那么，力量感的差异在你们的关系中可能已经值得被重视。（Marano, 2014; Newsome, 2015），这说明你们的关系中的确存在了 “权力的不平衡”（power imbalance）。

什么是亲密关系中的权力不平衡？

任何人际关系中，都会涉及“权力不平衡”的问题，即关系中，一些人比其他人拥有更多的权力、处于优势地位，从而使它们能在更大程度上去控制和影响其他人，以及彼此的关系（Lancer, 2016），而占据优势地位的一方会比ta的伴侣，拥有更大的决策权或是ta的需求会被优先满足。

不过，亲密关系中的权力有时是难以捉摸的。比如，有时候你会发现，你的朋友表面上在ta的关系中总是做决策的那个人，但实际上ta却在方方面面都努力去迎合伴侣的需求、甚至为了讨好伴侣不惜牺牲自己的喜好，那在这段关系中，谁是占据权力优势的人呢？

* 衡量双方权力的5方面指标

为了更好地衡量伴侣之间的权力差异，Marano（2014）总结了以下几个判断依据：

• 关注：被关心与在乎、需求得到及时的回应。
• 尊重：自我尊重，即坚定地表达自己的价值、需求和想法；尊重对方，即尊重对方的价值、需求和想法。
• 自我（selfhood）：感受到自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不会因为失去这段关系就毁灭或支离破碎。
• 脆弱：在关系中暴露的弱点、缺陷或不足。
• 得益：从关系中得到的在身体、心理、情绪，乃至经济上的各方面的满足感。

得到了伴侣更多的关注和回应、更尊重自己或/和更少尊重对方、拥有更多自我感、更少暴露脆弱、以及从关系中获得更多满足感的人，才是这段关系中拥有更多权力的一方。

* 权力不平衡 ≠情绪虐待

看到这里，也许有人会有这样的疑问：“权利不平等的亲密关系，会给处于劣势的一方非常痛苦的感觉。那这和我们所说的情绪虐待有什么区别呢？”

的确，在所有的情绪虐待中，双方的权力都是不平衡的，但这并不表示二者是对等的。通常，情绪虐待是施虐者主动地利用自己在权力上的优势，有意识地操控对方。而权力不平衡更多描述的是一种客观存在的权力差异，它不一定是由主观意愿造成的。

为什么关系中会出现权力的不平衡？

1.双方对感情的投入不同

你也许没听说过“最少兴趣原则”（Principle of Least Interest），但你一定听说过，“在感情中更投入的一方，往往更吃亏”。其实，社会学家Willard Waller提出的这一原则就说的是，在亲密关系中，那些投入越少的人拥有越多的权力。

这是为什么呢？

Waller认为，这主要是因为，当一个人对感情投入的更多，就意味着ta可能会主动地付出更多，而此时就意味着这个人将“是否接受付出”，“是否回应以同等的付出”的权力交给了对方；

感情投入更多，也意味着ta会去更多考虑到对方的需求，而此时，也就赋予对方（不断）提出要求的权力（Waller, as cited inFelmlee, 1994）。

可以说，不断主动付出的过程，不可避免地就是在权力的天平上不断给对方增加砝码的过程（Heck, 2010）。那么，当双方投入的程度不同时，也就势必会导致双方权力的差异。

也许，有人会因此刻意地减少在感情中的投入，以获得关系中的权力优势，可权力感真的是我们在亲密关系中所追求的终极目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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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双方自身所拥有的资源存在差异

拥有资源更多的人，在关系中总会拥有更多的权力（Peplau & Campbell, 1989），丰富资源可以帮助他们去更大程度地控制和影响他人。在亲密关系中，这种资源可能指的是，双方的经济状况、自身魅力及可选择的其他对象等等，比如夫妻中收入更高的一方，不可避免地对伴侣在内的整个家庭的收支状况、消费方式有更大的影响。

3.也与伴侣双方的个人特质相关

家庭治疗师Darlene Lancer（2016）指出，亲密关系中权力的不平衡与某一方的个人特质有关，比如，那些低自尊、过度依赖、害怕被抛弃的人更可能主动选择成为弱势的一方。而那些更自我坚定的人，因为更能表达自己需求，不一味地妥协，也更能在关系中获益，因此更可能成为关系中拥有权力优势的一方。

而无论一个人是主动成为“弱势”还是“优势”的一方，ta都会塑造出关系中的一种权力不平衡。权力的不平衡某种程度上都是双方的共谋。

值得一提的是，不仅造成权力不平衡的原因不同，不同伴侣之间的权力差异的大小也是不同的。有些伴侣之间的权力差异更小、更趋于平衡，而有些伴侣的权力差异则更大。

在一些学者看来，伴侣间权力的平衡才是关系幸福美满的前提条件（Marano, 2014），而在另一些学者则认为，更关键的是双方能否就关系中权力的分配达成共识，以及这种不平衡是否对关系造成了许多负面的影响，比如抑郁或一些生理上的病痛（Lancer, 2016），毕竟，在现实的关系中，双方的权力是很难达到绝对的平衡的。

当权力不平衡已经造成了困扰时，

应该怎么办呢？

首先，你需要判断这种不平衡是否还有协商调整的可能性。

当你们之间的权力不平衡已经触及原则性问题时，你需要做的是：离开这段关系。你可以通过以下这些陈述来判断你们的状态：

• 当你提出你的困扰或你们关系中权力不平衡的现象时，对方不愿意与你共同解决或者表现出无所谓，甚至责怪你小题大做，那么ta很有可能是在有意的享用你们之间权力的不平衡，而这是具有虐待性的。
• 你不敢在关系中表现出真实的样子，不敢表达自己真实的想法、感受和所相信的东西。
• 对方习惯性地忽略你的需求，并不断向你提出要求。
• 你持续的感受到诚惶诚恐、焦虑、抑郁，关系带给你的痛苦已经明显、大大多过快乐。
• 你开始认为自己就是不值得被好好的对待的，即使离开这段关系，也不会有人好好对待你。

如果你的处境或感受符合以上的大多数条目，很可能你们关系中的权力已经达到极度不平衡，你需要及时离开这样的关系。你要坚信，无论什么时候自己都是可以选择离开的，你拥有这一权力。而保有这种“自我感”，恰恰对于平衡关系中的权力至关重要（Marano, 2014）。

而如果，你们的关系并未触及这些原则，那么你们双方需要共同努力做出调整。

弱势的一方可以通过这些调整，获得更多力量：

• 从小事做起，尝试自我坚定地表达自己的需求和想法，比如当你试图拒绝对方的要求时，你可以从“我”的角度来陈述（I statement），“我没有时间做…”，“我不想做…”。这并不意味着你不再尊重对方、不愿为你们的关系做出妥协，而是意味着你能在尊重自己的基础上去尊重对方。
• 主动努力提升自己。当你们之间的权力不平衡是由于双方拥有资源的差异所导致的，那么你可以做出一些自我提升的努力，比如进修深造、更多地参与社交活动等等。
• 避免在关系中过度付出和妥协。你和伴侣之间应该是平等的伙伴关系，你需要意识到并努力避免自己在关系中以主动、不计代价的自我牺牲来获得对方对你的好感、肯定。这不仅最终会使你耗竭，而你的伴侣也可能会因为你的过度付出而感到被轻视。

强势的一方可以通过这些调整，平衡双方的力量：

• 你需要意识到，不断获得更多权力不仅不是亲密关系的目的，还会威胁到你们关系的维系。的确，丧失一些力量感听上去很让人恐惧，但如果这么做可以让我们更好地去爱对方，提高双方在关系中的幸福感，那又何乐而不为呢？
• 尝试与你的伴侣进行“分工合作”，双方可以在协商的基础上在不同方面分别成为“强势”的一方（Lancer, 2016），比如你更擅长理财，那么在财务管理上你拥有更多权力，而ta更擅长社交，那么在人际关系的处理上ta拥有更多的权力。
• 学会做出一些妥协和退让。这并不是让你刻意做些什么，而是当你试着去关心、觉察伴侣的需求，努力让ta感受到你的尊重与支持时，你便会自然而然地做出一些妥协。比如当你感受到，你的伴侣对现在这座城的喜爱和对陌生环境的忐忑时，你也许会对重新考虑是否要迁徙到新的城市。

也有时，解决权利不平衡的方式，是接受不平衡、允许它存在。两个人中，在不同的时刻，总有一个人需要更加共情另一个人，只要有些时刻是你、有些时候是我，这样的时刻对双方来说都有，关系就有继续推进的基础。如果在时时刻刻都追求权力的平衡，可能就会出现关系的无法推进和破裂。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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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ferences：

Felmlee,D.H. (1994). Who’s on Top? Power in romantic relationships. Sex Roles, 31(5),275-295.

Heck,T. (2010). Is there an imbalance of power in your relationship? Marriagegems.

Lancer,D. (2016). Power, Control & Codependency. Psych Central.

Marano,E. (2014). Love and Power. Psychology Today.

Newsome,T. (2015). 7 Signs there’s inequality in your relationship. Bustle.

Peplau, L.A. & Campbell, S.M. (1989).The balance of power in dating and marriage. In J. Freeman (4thed.), Women: A Feminist Perspective. CA: Mayfield Publishing Co., 121-1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