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妄之端
二零零八年夏，江小婉第一次见到陈耀夕。
彼时她在夜总会上班，她是他客户挑中留下的陪酒小姐。
包间内觥筹交错，纸醉金迷。人头马的空瓶排成一排，她应付地渐渐吃力。那个肥硕的男人却趾高气扬地说：“小江啊，来把这杯干了。”她扯出一个笑，端起杯一饮而尽。
从洗手间出来，她见他站在门外。
“对不起，我不会喝酒。”他满脸歉意对她说。
“没关系，你不灌我我已谢天谢地。”她冲他笑笑，抬手抹去唇边的水渍。经过他的时候脚底打滑，她崴了一下又立刻站直。他伸手过来扶她。
她不动声色地推开他的手，倚着墙站一会儿，轻声说：“我先进房间了。”也不管他听未听见，推门进了包间。
又是一轮灯红酒绿，推杯换盏，见招拆招，直到凌晨。
她换好衣服出门打车，听见有人叫她。
“江小姐——”
她扭头，是他。
她未语先笑。“这么晚了还没回去么？”
“是啊。他们先走了。你——还好吗?”他有些局促地问。
好吗？当然不好，但是也没能坏到哪去。见多不多，见怪亦不怪，习惯而已。
她未答他，头有些晕。
“我送你回去可以么？”他说这话的时候低着头。她想起高中时代鼓起勇气跟她表白的那个男生。
许是酒精作祟，她鬼使神差地点点头。
“好。”
是夜下蒙蒙细雨。他说：“你在这里等，我去打车。”
她抬头看看天，雨下的不大，便拉住他，“我想走一走呢。”
她的手冰冷，碰到他的胳膊,他微微颤了下。她索性就拉了他的胳膊走入雨幕。
雨里一切事物模糊且迷离，显得有些不真实。她侧头看他，只瞧见雨水在他长长的睫毛上凝成细密的水珠，在霓虹灯下闪耀着五彩斑斓的光。她伸手拂他眉眼，他的皮肤传来暖暖的热度，她心跳了几跳，头晕的更厉害了。
“你很好看呢。”她扬着眉毛说。他当然好看，皮肤白净，五官精致立体，头发剪的很短，穿白色polo衫，配宝蓝色棉布休闲裤，整个人简单落拓。不是没见过外表出众的男人，虽人模人样，却在酒醉后丑态毕露，甚是聒噪浮夸。更何况，他对她说对不起，他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呢？
“你好像喝多了点酒。”
她咯咯地笑，拉着他在雨里跑起来。雨越下越大，她跑累了，转头看他，瞪着眼问他：“我的妆花了吗，有没有吓到你？”
他揉揉鼻子，“没有吓到我，不过很像一只哭了鼻子的熊猫。”
“哈？”她把头埋进他胸口就使劲蹭，然后抬脸，眨巴眨巴眼睛问他，“现在呢？”他白色的衣服上立刻几道黑乎乎的印子。
“像唱戏的丑角！”他瞠目结舌，这回是结结实实给吓到了吧。
她看着他吃惊的表情忍不住大笑，他也抿着嘴笑起来。笑着笑着，她好像在他瞳孔里看见了自己，她掂起脚搂住他的脖子，凑近了想看清楚些，却因为动作大力了些，撞到了他鼻子。哗，他连微微皱眉的样子都好看。
她凑上去吻住他的唇。
他没有伸手去揉捏她丰满的胸脯，亦不曾把手放在她浑圆的屁股上，只是安份地揽住她的腰，甚至一开始，他不知所措，生硬而古板。而后感受到她的她求索，她的引领，这才把舌放入她的口中，撩动她的味蕾，吮吸她的甜美。那是怎样绵长而细腻的接触，在冰冷的雨水里，给了她无尽的温柔，让她每每想起，总忍不住心跳，似乎她二十多年的人生，全然是为了那一刻的美好。
那晚他只送她到楼下，多少有些遗憾。若借着酒意，行一场风花雪月，岂不美哉？
睡到第二天中午起床，接到他的电话，甚是意外。
他在电话那头说：“江小婉，我可以不可以请你看电影？”那时的他说话，总带着小心翼翼的问询。
她当下拒绝，昨夜的一时情动，早随酒精挥发了去。他只是个小职员，没穿AMANI也没带腕表。无利可图，何必浪费时间？
然而他却锲而不舍。他总会发信息给她嘘寒问暖，也发一些小笑话，讲他工作上的事。她偶尔回他一句，也是不痛不痒的内容。她实在疲于客套——工作已应付男人不过。
只是那晚的场景，偶尔蹦入脑海。
这城市人来人往，却只有他一个，越过那一片昏暗的迷离的灯光，小心翼翼地走到她身边，问她一句：“你，还好吗？”
人生有很多纠结的事，比如午餐吃什么，比如见他不见。
他每天给她订午餐，倒是解决了前者，却让她更纠结于后者。那个时候未流行网上订餐，他却换着法给她点外卖。
不是不动容，只是她实在不清楚自己有何独特让他如此上心。若只图一时快活，他该早早撤退才是呀！
难道，他是认真的？
如此数月，过了二零零八年那个阴湿寒冷的冬天，她终究答应同他去看一场电影。
见面那晚，她扎马尾，穿一条白色抹胸拼玫红色百褶及膝连衣裙，罩白色真丝棒球薄外套，脖子挂一条玫瑰金吊坠。未上底妆，只涂了朱红色口红。
她到时，他已站在电影院门口。
她走过去，冲他盈盈一笑。
他看见她，愣了愣神，片刻后露出腼腆的笑。
“你来了！”好像招呼认识已久的好友。
那晚看的《机器人总动员》，瓦力什么都不会说，却一声声执拗地叫着伊娃的名字，守护着一份简单纯粹的爱恋。她总怀疑他蓄谋已久，带她看如此温情脉脉的电影，好叫她心生缱绻。
“你怎么拿两把雨伞？”走出电影院，她注意到他手里拿着两把伞。
“看了天气预报说晚上有雨，所以预多一把伞给你。”说着把伞递给她。
她接过老式的黑色长柄伞。伞有些沉，伞柄还带着他手心的热度，热度通过到她的手心，传到她的心房，又随脉搏荡漾到全身，在广州三月的夜，一个潮湿阴冷的夜，她着单薄的衣裙走在空旷的路上，竟如沐春风般暖。
伞着实是个有趣的东西。白娘娘同许仙便是从借伞开始，成就了千古流传的爱情佳话。他们再见面，竟也成了还伞的戏码，一来二去，有情愫在她心底发芽，借着这人间四月天滋长。
他不加班的时候来找她，有时间的话，两人便沿着珠江走几个来回。
有次他俩比赛看谁跑的快，她眼看要输了，便装着崴了脚，蹲在地上不起来，等他急匆匆回头过来，她却一个箭步冲出去，结果她赢了“比赛”，脚却真崴着了。
她疼的说不出话，眼泪在眼眶打转。
“你忍一忍。”他将她打横抱起，亦步亦趋走到马路边，放她下来，伸手打车，一气呵成。
上了的士，她见他脸微红，额头有细密汗珠，想起这人风风火火地抱着快一百一十斤的自己跑了几十米，一时顾不上痛，噗嗤笑出声，结果这一笑，身子抖了几抖，她痛的龇牙咧嘴。
“好痛。”她皱眉。
“是我不好，要跟你比什么赛。”他很是懊恼，低垂着眼帘看她的脚踝，红通通肿起一片。欲伸手去摸，却又止住。
“一定很痛——都怪我。”
她不说话，歪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他身子又是一僵，她心想：“我是会点穴么，怎么老是碰一下他他就定住了？”
脚扭了她没法上班。他每天下班来陪她。早的话会买了菜，弄两个小炒，晚的话，就在楼下打包一些吃的送上来。两人一起闷在家看看电视，聊聊电影，打打游戏。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如此过了一周，她的脚好了。
“明天你不用过来了。”她顿了顿说：“我得去上班了。”这世界上有很多事，不是逃避了就会不存在，她还是要去面对。
“嗯。”他应了一声，仍在看电视，7点档的新闻联播似乎比她吸引人。
过了许久，他转过头，问她：“你可不可以不要去上班？”
她同他什么关系，他凭什么如此说？
她想起《喜剧之王》里的桥段。
柳飘飘问尹天仇，“不上班你养我啊？”她想如果她这么问他，他也许会和尹天仇那样回答：“我养你啊！”可是她不想回他：“你先养好你自己吧，傻瓜！”
百转千回中，她笑了笑，说：“不可以的啊！”
他转回头看新闻联播。
她点支烟，正吞云吐雾时，他又转头望定她。
“你看我干嘛？我脸上有东西么？”她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
“你抽烟的样子很酷。”他认真地说，“给我来一支。”
“学什么不好，学人家抽烟？又不是好事。”顿时觉得他幼稚。
“既然不是好事，那你也要少抽点。”他狡黠地笑。哈，原来他是在这茬等着她呢。
“你认识我的那天我就是这样的啊！那时候你也觉得不好么？”
“吸烟有害健康。”
“什么叫有害呢？人说火锅是用地沟油做的，可火锅店生意兴隆！人说爱情伤人，可还有人飞蛾扑火前仆后继！难道就因为别人说不好，就一定要戒么？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我并没要你改变的意思。”他仍看着她。
她假装看不见。气氛有些尴尬。
半晌，他开口问她：“你觉得爱情是伤人的？”
“大概是吧。电影电视剧小说里不都是这么来的么？怎么这么问？”
“我以为以前有人对你不好过。”
“没有人对我不好，也没有人对我好。”她把还剩下的半截烟按进烟灰缸。
“会有的。”他很肯定地说，眼里闪着胸有成竹的光芒。
“好啊。我等着呢，不过我不想等太久哦。”她朝他挤挤眼，然后轻轻拍他胸口，他顿时涨红了脸，她忽而起了坏心。她攀住他的脖子，唇轻轻摩挲他的耳朵，时不时微微呼一口气，他只直直地坐着，身体僵的像块木头。她张口含住他的耳垂，用舌头轻轻舔舐。他大气不敢出，握着拳头直挺挺坐在沙发上，她一个翻身骑在他腿上，伸出舌头舔他的脖子。
“唔——”他轻哼一声。
“你怎么啦？”她停下动作，瞪大眼睛问。
“我——好痒。”说完指指自己的脖子，一张无比认真脸。
她噗呲笑出声，这人真是不解风情！她坐回沙发。问他：“我有没有压到你？”
“我不怕沉。”
“你的意思就是我胖咯？”
“。。。不胖。”他想了一下说。
唉，她何必为难老实人呢？可是她并不打算放过他。于是她挑着眉梢问：
“所以——你是喜欢的？”
“是——” 他愣了一下，然后答：“我是喜欢的，我喜欢你。”
“哦?有多喜欢，像喜欢春天原野里奔跑的熊那样喜欢我么？”
“是的，我像喜欢春天原野里奔跑的熊那样喜欢你，我想和你一起在草地上打滚，玩一个下午都不会累。如果你想吃草莓蛋糕，我就去给你买，可是我买回来，你说你不想吃草莓味的，那我丢掉然后直到买到你想吃的口味。”
如此便算表白么？
她最喜欢《挪威的森林》的这两段：
"最最喜欢你，绿子。"
"什么程度？"
"像喜欢春天的熊一样。"
"春天的熊？"绿子再次扬起脸，"什么春天的熊？"
"春天的原野里，你，个人正走着，对面走来一只可爱的小熊，浑身的毛活像天鹅绒，眼睛圆鼓鼓的。它这么对你说道：'你好，小姐，和我一块儿打滚玩好么？'接着，你就和小熊抱在一起，顺着长满三叶草的山坡咕噜咕噜滚下去，整整玩了一大天。你说棒不棒？"
"太棒了。"
"我就这么喜欢你。"
“我真希望拥有真爱，哪怕一回都好”
“你想要什么样的真爱呢？”
“比方说吧，我跟你说我想吃草莓蛋糕，你就立刻丢下一切，跑去给我买，接着气喘吁吁地把蛋糕递给我，然后我说‘我现在不想要了’，于是你二话不说就把蛋糕丢出窗外，这，就是我说的真爱。”
“我觉得这跟真爱一点关系都没有嘛”
“有啊，我希望对方答道‘知道了，都是我的错，我真是头没脑子的蠢驴，我再去给你买别的，你想要什么？巧克力慕斯还是芝士蛋糕？’”
“然后呢？”
“然后我就好好爱他。”
她抛出去一个梗，他接住了。他说，他会像喜欢春天原野里的熊那样喜欢她，会为她买草莓蛋糕，如果她不喜欢，他会去给她换其它口味，直到她满意。她很满意。她所想的，不过就是遇到一个愿意给她快乐的人。
绿子到底是要吃什么口味的蛋糕呢？这并不重要，也许她根本就不喜欢吃蛋糕啊。
“你喜欢我？”她再次求证。
“喜欢，我喜欢你，江小婉。”他重复，语气更加温柔，像裹了开在春风里的桃花瓣，轻飘飘荡在心间，有甜腻腻麻酥酥的感觉。他顿了一会儿接着说：“可是，我没有谈过恋爱，不太会照顾人。如果有失误，请你指出，我会努力做好。”
“哈？你没谈过恋爱！阿耀你没有开玩笑吧？真的么真的么？”她咧嘴大笑。如此看来，不解风情的人是她才对，别人深情款款表白，她竟拿别人开涮。
“我从小到大一直忙读书，没有机会谈恋爱。”
“那没有人追你么？”他这样极好看的男生，应该会有很多人爱慕吧。
“我收过几次信，没有回，也就再没有人给我写信了。”
“哦，那确实是很遗憾呢。在大学谈个恋爱一定很浪漫。”她亦希望能读大学。
“什么时候的恋爱都会是浪漫的。”
“是么? ”她转过脸看他。
“嗯。”他笑，露出一排整齐且白的牙齿。眼睛眯起来，她看见他浓密的睫毛垂下，根根分明，黑亮且翘。她一翻身又骑上他，环住他的脖子，噙住他的嘴，轻轻地吮吸他的唇，无限柔情，极尽缠绵。
那就让他们像春天的熊那样，在草地上尽情打滚吧。
爱情是一场无声的战役，他温柔出招，屡屡点中她要害，她反抗不得，只有心安理得地投降，那就这样吧。这个人的出现，像是漆黑夜里点燃的一盏小桔灯，让她薄凉的人生，有了一些故事取暖。
在他之前也并不是没有人追求她，只是她明了自己身份，便不爱与人谈情说爱，久而久之，更是散漫惯了。尤怕那些急功近利的人，以爱的名义束缚她，捆绑她，霸占她。
他也总霸占她的身体，他有使不完不力气，在她广袤的土地里耕耘。他说，我除了睡着，其他时间都想着要把你按住，然后干你，榨光你的汁液。交往一年以后的某天他说出这样的情话，着实让她咋舌。她吃吃的笑起来。“二狗子，你变了。”
他翻身压住她，“二丫，给你尝尝狗哥的厉害。”
然后屋内一片旖旎。
彼时她在夜总会上班，她是他客户挑中留下的陪酒小姐。
包间内觥筹交错，纸醉金迷。人头马的空瓶排成一排，她应付地渐渐吃力。那个肥硕的男人却趾高气扬地说：“小江啊，来把这杯干了。”她扯出一个笑，端起杯一饮而尽。
从洗手间出来，她见他站在门外。
“对不起，我不会喝酒。”他满脸歉意对她说。
“没关系，你不灌我我已谢天谢地。”她冲他笑笑，抬手抹去唇边的水渍。经过他的时候脚底打滑，她崴了一下又立刻站直。他伸手过来扶她。
她不动声色地推开他的手，倚着墙站一会儿，轻声说：“我先进房间了。”也不管他听未听见，推门进了包间。
又是一轮灯红酒绿，推杯换盏，见招拆招，直到凌晨。
她换好衣服出门打车，听见有人叫她。
“江小姐——”
她扭头，是他。
她未语先笑。“这么晚了还没回去么？”
“是啊。他们先走了。你——还好吗?”他有些局促地问。
好吗？当然不好，但是也没能坏到哪去。见多不多，见怪亦不怪，习惯而已。
她未答他，头有些晕。
“我送你回去可以么？”他说这话的时候低着头。她想起高中时代鼓起勇气跟她表白的那个男生。
许是酒精作祟，她鬼使神差地点点头。
“好。”
是夜下蒙蒙细雨。他说：“你在这里等，我去打车。”
她抬头看看天，雨下的不大，便拉住他，“我想走一走呢。”
她的手冰冷，碰到他的胳膊,他微微颤了下。她索性就拉了他的胳膊走入雨幕。
雨里一切事物模糊且迷离，显得有些不真实。她侧头看他，只瞧见雨水在他长长的睫毛上凝成细密的水珠，在霓虹灯下闪耀着五彩斑斓的光。她伸手拂他眉眼，他的皮肤传来暖暖的热度，她心跳了几跳，头晕的更厉害了。
“你很好看呢。”她扬着眉毛说。他当然好看，皮肤白净，五官精致立体，头发剪的很短，穿白色polo衫，配宝蓝色棉布休闲裤，整个人简单落拓。不是没见过外表出众的男人，虽人模人样，却在酒醉后丑态毕露，甚是聒噪浮夸。更何况，他对她说对不起，他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呢？
“你好像喝多了点酒。”
她咯咯地笑，拉着他在雨里跑起来。雨越下越大，她跑累了，转头看他，瞪着眼问他：“我的妆花了吗，有没有吓到你？”
他揉揉鼻子，“没有吓到我，不过很像一只哭了鼻子的熊猫。”
“哈？”她把头埋进他胸口就使劲蹭，然后抬脸，眨巴眨巴眼睛问他，“现在呢？”他白色的衣服上立刻几道黑乎乎的印子。
“像唱戏的丑角！”他瞠目结舌，这回是结结实实给吓到了吧。
她看着他吃惊的表情忍不住大笑，他也抿着嘴笑起来。笑着笑着，她好像在他瞳孔里看见了自己，她掂起脚搂住他的脖子，凑近了想看清楚些，却因为动作大力了些，撞到了他鼻子。哗，他连微微皱眉的样子都好看。
她凑上去吻住他的唇。
他没有伸手去揉捏她丰满的胸脯，亦不曾把手放在她浑圆的屁股上，只是安份地揽住她的腰，甚至一开始，他不知所措，生硬而古板。而后感受到她的她求索，她的引领，这才把舌放入她的口中，撩动她的味蕾，吮吸她的甜美。那是怎样绵长而细腻的接触，在冰冷的雨水里，给了她无尽的温柔，让她每每想起，总忍不住心跳，似乎她二十多年的人生，全然是为了那一刻的美好。
那晚他只送她到楼下，多少有些遗憾。若借着酒意，行一场风花雪月，岂不美哉？
睡到第二天中午起床，接到他的电话，甚是意外。
他在电话那头说：“江小婉，我可以不可以请你看电影？”那时的他说话，总带着小心翼翼的问询。
她当下拒绝，昨夜的一时情动，早随酒精挥发了去。他只是个小职员，没穿AMANI也没带腕表。无利可图，何必浪费时间？
然而他却锲而不舍。他总会发信息给她嘘寒问暖，也发一些小笑话，讲他工作上的事。她偶尔回他一句，也是不痛不痒的内容。她实在疲于客套——工作已应付男人不过。
只是那晚的场景，偶尔蹦入脑海。
这城市人来人往，却只有他一个，越过那一片昏暗的迷离的灯光，小心翼翼地走到她身边，问她一句：“你，还好吗？”
人生有很多纠结的事，比如午餐吃什么，比如见他不见。
他每天给她订午餐，倒是解决了前者，却让她更纠结于后者。那个时候未流行网上订餐，他却换着法给她点外卖。
不是不动容，只是她实在不清楚自己有何独特让他如此上心。若只图一时快活，他该早早撤退才是呀！
难道，他是认真的？
如此数月，过了二零零八年那个阴湿寒冷的冬天，她终究答应同他去看一场电影。
见面那晚，她扎马尾，穿一条白色抹胸拼玫红色百褶及膝连衣裙，罩白色真丝棒球薄外套，脖子挂一条玫瑰金吊坠。未上底妆，只涂了朱红色口红。
她到时，他已站在电影院门口。
她走过去，冲他盈盈一笑。
他看见她，愣了愣神，片刻后露出腼腆的笑。
“你来了！”好像招呼认识已久的好友。
那晚看的《机器人总动员》，瓦力什么都不会说，却一声声执拗地叫着伊娃的名字，守护着一份简单纯粹的爱恋。她总怀疑他蓄谋已久，带她看如此温情脉脉的电影，好叫她心生缱绻。
“你怎么拿两把雨伞？”走出电影院，她注意到他手里拿着两把伞。
“看了天气预报说晚上有雨，所以预多一把伞给你。”说着把伞递给她。
她接过老式的黑色长柄伞。伞有些沉，伞柄还带着他手心的热度，热度通过到她的手心，传到她的心房，又随脉搏荡漾到全身，在广州三月的夜，一个潮湿阴冷的夜，她着单薄的衣裙走在空旷的路上，竟如沐春风般暖。
伞着实是个有趣的东西。白娘娘同许仙便是从借伞开始，成就了千古流传的爱情佳话。他们再见面，竟也成了还伞的戏码，一来二去，有情愫在她心底发芽，借着这人间四月天滋长。
他不加班的时候来找她，有时间的话，两人便沿着珠江走几个来回。
有次他俩比赛看谁跑的快，她眼看要输了，便装着崴了脚，蹲在地上不起来，等他急匆匆回头过来，她却一个箭步冲出去，结果她赢了“比赛”，脚却真崴着了。
她疼的说不出话，眼泪在眼眶打转。
“你忍一忍。”他将她打横抱起，亦步亦趋走到马路边，放她下来，伸手打车，一气呵成。
上了的士，她见他脸微红，额头有细密汗珠，想起这人风风火火地抱着快一百一十斤的自己跑了几十米，一时顾不上痛，噗嗤笑出声，结果这一笑，身子抖了几抖，她痛的龇牙咧嘴。
“好痛。”她皱眉。
“是我不好，要跟你比什么赛。”他很是懊恼，低垂着眼帘看她的脚踝，红通通肿起一片。欲伸手去摸，却又止住。
“一定很痛——都怪我。”
她不说话，歪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他身子又是一僵，她心想：“我是会点穴么，怎么老是碰一下他他就定住了？”
脚扭了她没法上班。他每天下班来陪她。早的话会买了菜，弄两个小炒，晚的话，就在楼下打包一些吃的送上来。两人一起闷在家看看电视，聊聊电影，打打游戏。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如此过了一周，她的脚好了。
“明天你不用过来了。”她顿了顿说：“我得去上班了。”这世界上有很多事，不是逃避了就会不存在，她还是要去面对。
“嗯。”他应了一声，仍在看电视，7点档的新闻联播似乎比她吸引人。
过了许久，他转过头，问她：“你可不可以不要去上班？”
她同他什么关系，他凭什么如此说？
她想起《喜剧之王》里的桥段。
柳飘飘问尹天仇，“不上班你养我啊？”她想如果她这么问他，他也许会和尹天仇那样回答：“我养你啊！”可是她不想回他：“你先养好你自己吧，傻瓜！”
百转千回中，她笑了笑，说：“不可以的啊！”
他转回头看新闻联播。
她点支烟，正吞云吐雾时，他又转头望定她。
“你看我干嘛？我脸上有东西么？”她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
“你抽烟的样子很酷。”他认真地说，“给我来一支。”
“学什么不好，学人家抽烟？又不是好事。”顿时觉得他幼稚。
“既然不是好事，那你也要少抽点。”他狡黠地笑。哈，原来他是在这茬等着她呢。
“你认识我的那天我就是这样的啊！那时候你也觉得不好么？”
“吸烟有害健康。”
“什么叫有害呢？人说火锅是用地沟油做的，可火锅店生意兴隆！人说爱情伤人，可还有人飞蛾扑火前仆后继！难道就因为别人说不好，就一定要戒么？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我并没要你改变的意思。”他仍看着她。
她假装看不见。气氛有些尴尬。
半晌，他开口问她：“你觉得爱情是伤人的？”
“大概是吧。电影电视剧小说里不都是这么来的么？怎么这么问？”
“我以为以前有人对你不好过。”
“没有人对我不好，也没有人对我好。”她把还剩下的半截烟按进烟灰缸。
“会有的。”他很肯定地说，眼里闪着胸有成竹的光芒。
“好啊。我等着呢，不过我不想等太久哦。”她朝他挤挤眼，然后轻轻拍他胸口，他顿时涨红了脸，她忽而起了坏心。她攀住他的脖子，唇轻轻摩挲他的耳朵，时不时微微呼一口气，他只直直地坐着，身体僵的像块木头。她张口含住他的耳垂，用舌头轻轻舔舐。他大气不敢出，握着拳头直挺挺坐在沙发上，她一个翻身骑在他腿上，伸出舌头舔他的脖子。
“唔——”他轻哼一声。
“你怎么啦？”她停下动作，瞪大眼睛问。
“我——好痒。”说完指指自己的脖子，一张无比认真脸。
她噗呲笑出声，这人真是不解风情！她坐回沙发。问他：“我有没有压到你？”
“我不怕沉。”
“你的意思就是我胖咯？”
“。。。不胖。”他想了一下说。
唉，她何必为难老实人呢？可是她并不打算放过他。于是她挑着眉梢问：
“所以——你是喜欢的？”
“是——” 他愣了一下，然后答：“我是喜欢的，我喜欢你。”
“哦?有多喜欢，像喜欢春天原野里奔跑的熊那样喜欢我么？”
“是的，我像喜欢春天原野里奔跑的熊那样喜欢你，我想和你一起在草地上打滚，玩一个下午都不会累。如果你想吃草莓蛋糕，我就去给你买，可是我买回来，你说你不想吃草莓味的，那我丢掉然后直到买到你想吃的口味。”
如此便算表白么？
她最喜欢《挪威的森林》的这两段：
"最最喜欢你，绿子。"
"什么程度？"
"像喜欢春天的熊一样。"
"春天的熊？"绿子再次扬起脸，"什么春天的熊？"
"春天的原野里，你，个人正走着，对面走来一只可爱的小熊，浑身的毛活像天鹅绒，眼睛圆鼓鼓的。它这么对你说道：'你好，小姐，和我一块儿打滚玩好么？'接着，你就和小熊抱在一起，顺着长满三叶草的山坡咕噜咕噜滚下去，整整玩了一大天。你说棒不棒？"
"太棒了。"
"我就这么喜欢你。"
“我真希望拥有真爱，哪怕一回都好”
“你想要什么样的真爱呢？”
“比方说吧，我跟你说我想吃草莓蛋糕，你就立刻丢下一切，跑去给我买，接着气喘吁吁地把蛋糕递给我，然后我说‘我现在不想要了’，于是你二话不说就把蛋糕丢出窗外，这，就是我说的真爱。”
“我觉得这跟真爱一点关系都没有嘛”
“有啊，我希望对方答道‘知道了，都是我的错，我真是头没脑子的蠢驴，我再去给你买别的，你想要什么？巧克力慕斯还是芝士蛋糕？’”
“然后呢？”
“然后我就好好爱他。”
她抛出去一个梗，他接住了。他说，他会像喜欢春天原野里的熊那样喜欢她，会为她买草莓蛋糕，如果她不喜欢，他会去给她换其它口味，直到她满意。她很满意。她所想的，不过就是遇到一个愿意给她快乐的人。
绿子到底是要吃什么口味的蛋糕呢？这并不重要，也许她根本就不喜欢吃蛋糕啊。
“你喜欢我？”她再次求证。
“喜欢，我喜欢你，江小婉。”他重复，语气更加温柔，像裹了开在春风里的桃花瓣，轻飘飘荡在心间，有甜腻腻麻酥酥的感觉。他顿了一会儿接着说：“可是，我没有谈过恋爱，不太会照顾人。如果有失误，请你指出，我会努力做好。”
“哈？你没谈过恋爱！阿耀你没有开玩笑吧？真的么真的么？”她咧嘴大笑。如此看来，不解风情的人是她才对，别人深情款款表白，她竟拿别人开涮。
“我从小到大一直忙读书，没有机会谈恋爱。”
“那没有人追你么？”他这样极好看的男生，应该会有很多人爱慕吧。
“我收过几次信，没有回，也就再没有人给我写信了。”
“哦，那确实是很遗憾呢。在大学谈个恋爱一定很浪漫。”她亦希望能读大学。
“什么时候的恋爱都会是浪漫的。”
“是么? ”她转过脸看他。
“嗯。”他笑，露出一排整齐且白的牙齿。眼睛眯起来，她看见他浓密的睫毛垂下，根根分明，黑亮且翘。她一翻身又骑上他，环住他的脖子，噙住他的嘴，轻轻地吮吸他的唇，无限柔情，极尽缠绵。
那就让他们像春天的熊那样，在草地上尽情打滚吧。
爱情是一场无声的战役，他温柔出招，屡屡点中她要害，她反抗不得，只有心安理得地投降，那就这样吧。这个人的出现，像是漆黑夜里点燃的一盏小桔灯，让她薄凉的人生，有了一些故事取暖。
在他之前也并不是没有人追求她，只是她明了自己身份，便不爱与人谈情说爱，久而久之，更是散漫惯了。尤怕那些急功近利的人，以爱的名义束缚她，捆绑她，霸占她。
他也总霸占她的身体，他有使不完不力气，在她广袤的土地里耕耘。他说，我除了睡着，其他时间都想着要把你按住，然后干你，榨光你的汁液。交往一年以后的某天他说出这样的情话，着实让她咋舌。她吃吃的笑起来。“二狗子，你变了。”
他翻身压住她，“二丫，给你尝尝狗哥的厉害。”
然后屋内一片旖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