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爱情故事

一

我爱好摄影，自学多年，一直向里投钱，还没见过回头钱儿。我听说可以给人做私人摄影，赚点小钱，就在本地的贴吧里发了个帖子：影楼摄影师，接私活，价格面议。后面留了我的QQ。

帖子发出去好几天没动静，我都把这事忘了，那天突然收到一个加好友的请求，一个女的，叫淘淘。通过申请后淘淘开门见山，说她想拍套时装照，只要电子版，问我怎么收费。我不懂行情，说按时间收费。

“你一个钟多少钱？”淘淘说。

我隐约觉得对方干的不是什么正当职业，但还是报了价，说一个小时二百，出外景的话不能太远，否则路上也算钱。

她说，不出外景，就在房间里拍。又问我会不会PS。

我说，简单修修还行，太复杂了办不了。

她说，不复杂，就拉拉腿，美白一下什么的。

周六下午，我穿上自己最好的衣服，精心梳理一番，带着装备来到约定的酒店大堂，据说这个酒店是准四星，大堂的吊灯很气派，富丽堂皇的地方总让我有些自惭形秽。惴惴不安地乘坐电梯到十楼，找到房间号，小心地敲门。里面答应一声，隐约听到鞋子蹭地的声音。开门的是一个脸上有些倦容的姑娘，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个子略矮，身材匀称。

她看我一眼，说，来了？进来吧，我得先化化妆，不然拍出来不好看，你把门关上，先自己找地儿坐吧。她一边说，一边走向梳妆台，说话有点自来熟，口气里像我们认识好长时间了。

圆形玻璃桌上摊着一盆旺盛的绿萝，藤椅上放着她的包和外套。我坐到另一张藤椅上，四下查看，床上放着一个能装得下成人的拉杆箱，我突然有点害怕，她如果把我杀了，放在拉杆箱里拖出去，谁也发现不了。我定了定神，看一看坐在梳妆台前面忙碌的姑娘，应该是多虑了。

她描着眉问我，说，你是现在就算钱还是等会开拍的时候算？

我说，现在就算。心里盘算着拍完时如果有零头，给她抹了。

她说，你们真精明，这都算钱……我得快点，不然吃亏的还是我。

她化好妆，扒拉两下头发，转过身问我好看吗。说实在的，她化妆太夸张了，用我妈的话说，脸上的粉底厚得像刮了层腻子，嘴唇红得像刚吃了死孩子。

我违心地说，挺好的……那我们现在拍吧，你有什么要求，想达到什么效果可以提。

她走向拉杆箱，说，也没什么要求，拍得好看就行，我得先换身衣服。她一只腿跪在床上，拉开那个拉杆箱，里面很多带着标牌的新衣服。她拿了两件衣服走进洗手间，我听到锁门的声音，她在里面瓮声瓮气地说，这屋里的灯是不是太暗了？你带那种反光的板子没有？

我从包里拿出相机，试拍了几张。说实话，我以前都是拍风景和动物，除了给家人和朋友拍过几张生活照，类似写真的东西还真没拍过，至于影棚闪光灯和反光板的应用，只是知道而已。不过我也有所准备，为了显得专业，我花了一千多块钱在网上买了闪光灯、反光板和几支三角架。

我打开包，开始支灯架，接电源线。她从洗手间里走出来，穿一件琳琅满目的衣服，飘飘然就像一只金鱼在房间里游来游去。她坐在床上换了一双高跟鞋，小心地迈过地上的电线。她说这地方有点小，指挥着我挪床，搬桌子，腾出一个空间来。

一切收拾妥当后，她站在墙角，让我试拍几张。我随着她搔首弄姿拍了几张，她飘过来看，说，这张不行，闭着眼了，这张不也行，姿势不自然，我的腿怎么这么粗？是不是你的相机有毛病？后期能修吗？

我跟她说，先拍，拍完了你再看，哪张不行就删，好的留下。

拍了一会，又让我把桌子挪回去，说要坐在桌子旁边拍几张，一会儿又趴在床上拍，扶着电视机拍，倚着窗台拍。一开始她说没什么要求，拍好看就行，拍起来才知道她的要求多得不行。她说这个衣服后腰有个洞，让我透过这个洞拍出她腰上的曲线来，这件衣服的领子很特别，要在领子上拍个特写，还嫌我没有把她的锁骨拍进去。然后是件低胸装，指了指自己的胸，问我明白吗？要有立体感。

她在拉杆箱里翻出件很萝莉的裙子，让拍出小清新的感觉。我说，你化这么浓的妆没办法拍小清新。她要去把妆卸了，又说不行，得把化妆的衣服拍完了再卸。我知道，这卸妆就像卸车，卸起来容易装起来难，所以一搬不会轻易卸。她换上一套时尚小西装，拿出一个镜框戴上，问我像不像坐办公室的，还没等我回答，她突然一拍脑门，说准备好的墨镜都忘记了，还有项链和帽子。想了想，叹口气说，还是先拍白领吧，要拍出有文化的那种感觉来。

我说那叫“知性美”，她指着我说，对，知性美。我说那你得先把妆卸了，化个淡装。她说不行不行，这墨镜和帽子都忘记戴了，还是把刚才拍的衣服再拍一遍吧。她又把刚才的衣服换上，戴上“附件”又拍了一遍。

她在洗手间换衣服，说拉锁卡住了，让我进去帮忙拉一下。那件衣服是后面带拉链的高腰衫，我翘着手指在后面拉了半天，一着急拉崩脱了，那件衣服慢慢从后面裂开，露出光滑白皙的背来。她赶紧从前面兜住，转过身瞪我一眼，说，笨手笨脚的，真讨厌！

我早出了一头汗，道个歉出来，随手开了瓶水喝。她卸了妆，扎了个马尾辫，从卫生间里出来，脸上风云突变，急说，你怎么喝这里面的水，你看看这水多贵！

我下意识地去看手里的水，瓶子确实很有质感，应该便宜不了。我说，这水算我的。

你喝的当然算你的！

趁她换衣服的空，我偷看桌子上的价目表，倒吸一口气，特么一瓶水三十块钱！

拍了三个多小时，终于拍完了。我把照片导到笔记本上，新建个文件夹，让她把想要的照片选出来。

她坐在电脑前看半天，一张没选，说太多了，看花了眼，问我能不能拿回家选？

我看了下表，说，行，你先把钱交了吧，三个小时十五分钟，你给我六百块好了。

她说，你修好照片再给钱不行吗？

我说，不行，现在就给，这照片你不要了我怎么办？

她冷笑一下，说，这怎么可能，我又是开房间又是换衣服化妆的，这么折腾怎么可能不要？

那也不能让你带回去选，你带着照片跑了怎么办？

你这人真是……我能少你六百块钱吗？我是做大生意的，光开房间我就花了五百多。

那我不管，我是做小生意的，不赊账。

我身上没带钱……要不你拿几身衣服吧，给你媳妇穿。

我没媳妇，要这衣服干嘛。

给你妈穿也行。

我一下毛了，说，你开什么玩笑，我妈都快五十多了，哪里穿得下这衣服，你快别墨迹了，选好照片给我钱，过两天修好给你发过去。

她皱眉跺脚，说，哎呀，我真没钱了，我是做服装生意的，钱都进货了，你等我过几天把衣服卖了就给你，六百块我一天就能卖出来。

我说，你没钱还拍什么照片？

她口气软了些，说，跟你说实话吧，现在实体店生意不好做，都让淘宝把生意抢走了，我这不也想开个网店吗，我请不起模特，就想自己当模特拍些图片。

我是看明白了，这是个老赖啊，她今天就没想着给钱。我把笔记本一扣，说，不行，你不给钱这照片给不了你。

她也着急了，说，真没钱，你看我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抵押一下，这衣服，包，化妆品都行。

她说的这些我都看不出价值，瞄了眼桌子上的苹果手机。她一把抓过手机，说，这手机不行，我得用，你看看还有别的吧……只要我能做到。她咬了一下嘴唇，看着我，眼神有些迷离。

我脑海里生出一些不可言说的想法，“仙人跳”的新闻太多了，我又看了看床上的大拉杆箱，一下没了胆子，继而想，这是我从影以来的第一单生意，一定得收现钱，不然以后真得天天在工地搬砖了。

我不说话，开始默默地收拾器材，她坐在床上冷冷地看着，像一对吵架的小夫妻。

收拾好器材，我背起包向外走，顺手把桌子上那瓶三十块的水拿着，临出门，我说，有钱了给我打电话吧，照片先在我这里存着。本要来想补一句“时间长了可能会把这些照片删了”，忍住没说。心情复杂地出了门，倒像是我做了那事没给钱。

二

出了酒店，天色都暗了，顺路去万达转转。

万达楼下凉风习习，空地上竖着两个变形金刚，有两层楼那么高，我过去拍照。拍了几张，正回看照片，听到一个姑娘喊“帅哥”，一个打扮很时尚的姑娘走过来，让我帮她和她的朋友拍张合影。我本能地举起相机，完全没有意识到她递过来的手机，她略显尴尬，转身看一眼后面的姑娘，转回头跟我说，还是用我的手机拍吧。

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假装镇定地说，还是用相机拍吧，这里的光线太暗了，手机拍出来效果不好。其实这个时候我尴尬得不行。

那姑娘讪笑一下，说，好吧。退回去跟另一个姑娘合影。连拍了几张，她们两个过来看照片，都说拍的好，刚那姑娘问，你这照片怎么给我们啊？

我说，你给我留个邮箱吧，回头我发给你。

然后那个姑娘就给我留了个QQ号，叮嘱我不要拿她们的照片干坏事。

回家后我躺在床上，回看照片，前几张是在变形金刚那里合影的两个姑娘，两个人都朝着镜头笑，一个热情奔放，一个成熟内敛，一个骨感，一个丰满。我在软件里把这几张照片调了下色，降了噪点，稍微修了下。在电脑上加那个QQ号，一个叫Woody的，看头像是那个成熟丰满的姑娘。我给她把照片发过去，很快Woody回复：照片已收到，谢谢你的古道热肠。我回复说：不用谢，举手之劳。这样一个回合，谈话就结束了。

我在厨房里做饭，电话响了，是那个淘淘打来的，让我明天上午带着照片去西市场找她拿钱，她说她在那边开了个店。

第二天早上，我九点到西市场，给那个淘淘打电话问她在哪里。她说在路港三楼什么依依不舍。路港里都是买衣服的，大多是七八平方的小店，这个点儿都刚刚开门营业，有的在开锁，有的在给门口的模特穿衣服。我问那个打扫卫生的阿姨，依依不舍在哪里。阿姨说，你找“小淘”吧？往前走，一拐就是。我顺着她指的方向走过去，一眼看到“衣衣不舍”四个字，门口还挂了一个短帘子，上面写着“同行莫入”，门面花花绿绿的，像红灯区的足疗店。

我掀开帘子，向里探看，这小店里四周挂着女生的衣服，两个光溜溜的模特竖在里面，墙角处立着一面镜子，那个淘淘背对着我，蹲在地上扒拉着什么。我抖了抖帘子，想引起她的注意，没管用，干咳两声，她转过身，把垂在额头的头发向后撩一下，冲我一笑，说，来了？她没有起身，指着两个光溜溜的模特，说，你帮我把那两个模特搬到外面，放门口一边一个。

我把电脑放在门口一张小桌子旁边的矮凳子上，帮她搬模特。这模特裸着，身材火辣，前凸后翘，我搓着手观察良久，不知道如何插手，考虑再三，觉得还是从后面掐着它的腰比较合理。把两个模特掐出去，刚进门，她就扔给我两件衣服，让我给外面那两个人穿上。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听话，去帮它们穿衣服。这衣服很特别，弄了半天不得要领，淘淘拿着两串珠子出来，一脸嫌弃地把我推开，干脆利落地给模特套上，又各自给它们的脖子里挂上串珠子，归置妥当，看我一眼，好像是在问我学会了没有？

她说，趁着现在还没上人，赶紧选照片吧。我也不好提钱的事，就跟着她进去，那张矮小的桌子上，放着计算器，钥匙，小玩偶，还有零食，她把这些都扫进一个塑料袋里，让我把电脑搁在上面，又帮着插电源和鼠标。她选照片挺快的，每套衣服选了四五张，总共选了一百多张图片。我坐在凳子上修照片，她站在旁边指指点点，要皮肤白一点，腿长一点，腰细一点，为了那六百块钱这些我都忍了。

期间来了几波顾客，有的转转就走了，有的人要试穿，她把我支出去，在墙角里拉个帘子让顾客试穿，等顾客走了我再进屋修图。修到快中午，我跟她说图都修好了，你把钱给我结了吧。

淘淘说，都中午了，吃饭再走吧，我请客，说着在手机上扒拉，问我吃烤肉拌饭行不行，又问我吃什么口味的。我确实饿了，大老远跑过来要钱，还帮着修了那么图，这顿饭是我应得的。

吃饭的时候她问我叫什么，我说叫仲新泰，仲裁的仲——看她无知的样子就地拿了支笔在帐本子上写了我的名字。

她说她叫陶行知。我吃惊得忘了吃饭，说，你怎么跟大教育家一个名字？

她不说话，在钱包里掏出身份证拍在桌子上。我用筷子把身份证拨正，见上面写着：陶行芝。我注意到她是89年的，但是怎么看她都不像二十三岁的小姑娘。吃完饭我让她把账结了，说下午还有事忙。

她说，急什么，先把可乐喝了。她把自己那台带钻的粉红电脑从地上拾起来，打开一个网址，说，你看，这是我开的网店，还没上货呢，你帮我传照片上去吧，我还不会弄呢，嘿嘿。

我扫了一眼她的网店，还是个“毛坯房”呢。我懒的帮她弄，就说自己不会弄。她说，不会弄不要紧，我们一块研究研究。

没空跟你研究，我下午还有事儿呢。

啊呀，你帮我弄完了再去不行吗？

关键我没弄过啊，这属于网店装修的范畴了，你得找专门的人弄。

研究一下嘛，比着别的网站，照着葫芦画瓢。

我没空跟你在这画瓢，你赶紧给我结帐吧，我得走了。

你不给我弄我就不给你钱。

我擦，无语了，我瞪着眼睛看着她。她也盯着我，过了几秒，她示弱说，我不是不给你钱，你也看到了，今天大半天了，还没开张呢，有了钱我立马给你。你还怕我跑了不成吗?我店都在这里呢。

我说，那你给我打个借条吧。

她倒挺利索，在帐本上挥笔写了个借条给我。我把借条装在裤兜里，头也不回地走出衣衣不舍。

三

从西市场出来，我感觉自己又被人耍了，怎么挣个钱这么难呢？

本来想去省图借书的，现在过去天也不早了，索性不去，坐1路车到大观园下车，到东图书店转转，打发一下时间。

刚进书店，显眼位置一本书的封面吸引了我——这个封面很像我拍过的一张照片。那时候还是梁家庄拆迁前，在那个城中村拍了张怀旧的照片。那是一面白墙上开了一扇窗子，窗台上几盆病怏怏的盆景，斑驳开裂的墙皮上攀爬着几根藤。这张照片我拿着参加过某网站的摄影大赛，入围了，但没有拿到奖。

我买下这本书，准备跟出版社交涉一下。刚要去结帐，抬头看到一个姑娘，是那个成熟丰满的Woody，她正在书架上看书，我装作没看到走过去，到收银台排队。突然后面有人拍我一下，我回头，那个Woody灿烂地笑，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说，真是你啊，我还以为看错了呢。

我故作镇定，装作惊讶地说，好巧啊，你也在这里啊？

是呀，周末没事过来转转。

你照片拍的挺好……我请你喝咖啡吧。她很直爽。

我摆手说， 不用了，只是举手之劳。

那照片拍的真挺好，我……我们都挺喜欢，真的，请你喝咖啡以示感谢。

真不用……

你个大男人怎么婆婆妈妈的。她不耐烦地说。

她带我到万达楼下的星巴克，互通了姓名，知道她叫吴迪，在少儿英语培训机构做销售。走进星巴克，她让我找个位置坐下，自己去点咖啡，问我喝什么。说实话，我从没有在咖啡馆里喝过咖啡，只在肯德基里喝过一次。她一问我喝什么，美剧里很多咖啡牌子在脑子里打转，却一个也想不起来。

吴迪说，喝拿铁吧。

你是搞摄影的吗？她把咖啡端过来，放在桌子上。

不是，只是个人爱好。

那你是做哪一行的？

我在一家电梯公司做技术支持。这是我惯常的回答，其实我就是个普通电梯维修工，在陌生人面前总慌说是技术支持，因为这样说比较高大上一些，虚荣心嘛。

电梯公司？我同学就在H公司做销售，你见过，就是那天找你拍合影的，黄小沣。

奥，H是大公司。

你在哪家公司？

我在一家小公司。

沉默了两秒，她端起杯子来泯一口咖啡，目光落在桌上那本书上。

你这买的什么书？她说。

我也不知道这是讲什么的，我是看封面像我拍的照片才买的。

像你拍的照片？她把书拿过去仔细看，说，你确定这是你拍的。

确定，只是他们做了些修改。我赶紧掏出手机，在博客里翻出那张照片。她皱着眉眯着眼睛比对一番，说，确实一样，他们用你的照片没打招呼吗？这是侵权呀，得赔你钱才对，你可以问问你公司的法务，这种案子得赔多少钱。

我们公司加上老板一共二十多个人，哪里来的法务，我实话实说，公司没有法务。

吴迪翻手机，找到一个号拨过去。她跟电话里的人客套一下，就把照片侵权的事简单陈述了一下。然后就一直嗯，嗯，嗯……指着书让我给她，翻看一番，跟电话里说“印数是五万”，拿眼睛看我。最后她跟电话里的人说“好的”，挂了电话。

吴迪说她刚咨询了她们公司的法务，像这种案子赔不了几个钱，主要看书的发行量，发行量大，自然就赔得多。 这书印了五万册，估摸着赔个万八千吧，现在出版业不景气，律师都不接这种小案子，费事不赚钱，直接跟对方私了吧，尽量多要，对方肯定还价。

我有些吃惊，拍个照片就一万？不少了。

吴迪说，那我管对方要了哈，我冒充你的委托律师。说着，在书上翻到出版社电话打过去。

没说几句吴迪就挂了电话，出版社说这本书是一个文化公司策划出版的，让直接找文化公司。 吴迪跟我对视一眼，又从书上找到一个叫做荞麦文化传媒公司的打了过去。直接开了免提，是对方前台接的，前台说老板不在，会把事情反映上去。吴迪严肃地说，半个小时后你们给我回电话，否则我们直接起诉。挂了电话，吴迪说，我搜一下这家公司是什么货色。

还没有十分钟，对方就回电话了，说是设计人员的问题，一直想联系图片的原作者，没联系上。然后说，我们怎么知道你的委托人就是原作者？ 吴迪说，这个作品曾经参加过W网站的摄影大赛，作者的博客里有，你可以私信联系作者。然后给了对方我博客地址。

我的手机响了一下，打开博客私信，对方说是荞麦传媒的，说要合作，问赔多少钱合适？

合作，还赔多少钱合适。妈的，真不要脸。

吴迪说，你直接让他找我联系。我私信那个人说直接找吴律师。不一会“吴律师”的电话又响了，对方问应该赔多少钱。吴迪说一万五。那边笑了，说作者辛辛苦苦写这本书写一年，也赚不了几万。 吴迪说，我了解过了，你们这位作者小有名气，我们这边真要起诉了，新闻一报道，对你们作者和公司都不好。 那边哈哈笑，你们起诉正好帮我们炒作一下，书还卖的好，哈哈哈哈。那边用笑声掩饰自己的无耻。

吴迪冷笑一下，说，这又不是什么好事，有什么好炒作的？媒体怎么写又不是你们可以控制的，说不好你们公司会失去这个作者，你们公司不就指望着几个小有名气的作者吗？

那边不笑了，问赔一万行吧，相互理解一下，出版行业真的不景气。 吴迪说，一万五，谁让你们侵权在先了。 那边说，再跟老板请示一下。

几分钟后给吴迪回电话，说老板同意了。 吴迪看我一眼，说，你们直接跟作者联系吧，你们最好快点，不然作者改变主意可能还要加钱。那边办事效率挺快，吴迪刚挂了电话，我就收到荞麦的私信，让我给他帐号，说会尽快打款。

如果加上陶行芝那六百块，可以说这是我拍照片以来得到的第二笔钱。我要请吴迪吃饭，吴迪说晚上还有约，改天吧，钱到位了再请。

四

周一上午荞麦传媒把钱打过来了，我给吴迪打电话，要请客。 吴迪说正出差，约到周末。

下午的时候，那个陶行芝给我发QQ，让我过去拿钱。我回信息说没空过去，让她把钱打到我的帐户上，我把照片在QQ上给她传过去。她说自己一个人在店里，不好去银行转帐。我让她转支付宝。她说没有支付宝，给我发了张照片，照片上面有六百块钱在桌子上。她说就是这六百了，是这两天卖衣服的钱。

我的工作不用坐班，平时自己安排工作，下午没工作计划，就过去拿钱。

陶行芝正在店里上网，看我来了，对我很热情，拿桌子上的话梅让我吃。我说不吃，快点给我钱我走了。她拍着她旁边的马扎说，急什么，快坐下帮我看看这个怎么弄的，你帮我弄一个。

我无奈地坐下，开始研究，我一投入就达到了忘我的境界，竟然摸索着帮她装修起网店来，上传了几件衣服，浏览一下她的网店，还真是那么回事。陶行芝一直在夸我厉害，技术一流，我被奉承的忘了要钱的事。

正说着呢，一个瘦瘦的杀马特闯进来，一把拿过放在桌子上的包，翻里面的钱。陶行芝一下站起来，一边骂“你妈了个X”，一边过去抢钱包，但还是晚了。那个男的一把把她推开，把包一扔，说，这个男的是谁？

陶行芝又扑上去抢钱，骂到，管你妈X什么事，还我钱。

我坐在电脑前分不清状况，听内容这两个人应该是情侣关系，也可能是两口子。我不好插话，坐在一边看热闹。

那男的把陶行芝一把推倒，说，我一会儿还有团战，没空跟你掰饬，早晚跟你算账。瞪我一眼，走了。

陶行芝摊坐在地上，翻了翻钱包，说，钱都让那个煞笔拿走了……你的钱再等等吧。

我：……

陶行芝一分钱都没有了，提前关了店门，我说请她去吃麻辣烫。吃饭的时候，陶行芝说那个杀马特是她交往了两年的男友，以前在工厂里上班，后来在网吧里迷上游戏，就不上班了，天天在网吧里打游戏，没钱了就到她这里要钱。这个店以前注册的时候是杀马特注册的，营业证上的名字都是他的，当时的房租也是他出的。他以前不这样，自从迷上游戏就变了。

陶行芝抹一把眼泪，抽一下鼻涕，说，家里父母指望不上了，我这个网店开起来就把这个店还给他，彻底跟他断绝关系。我跟陶行芝要了她网店后台的密码，说以后没事就帮着她弄弄网店。

五

周六上午的时候，吴迪给我发信息，说黄小沣也要来吃饭，问我可不可以。我当然说可以，问吴迪想吃什么？吴迪说恒隆那块好多吃的，到了再说。

吴迪穿一件米色风衣，一走路露出粗壮的大腿，要不是她个高，这腿就没法看了。一见面吴迪就朝我笑，说黄小沣要加班做标书，晚会儿再来，先逛逛等她一会儿。 经过哈根达斯，吴迪走不动了，让我给她买个冰激凌。 我乖乖给她去买，我地乖乖，一个球要三十块钱，我要了两个球，扣在一个托里，都给了吴迪，慌说不爱吃甜食。 吴迪吃着冰激凌，和我在光鲜明亮的大厅里并肩走，有一句没一句地尬聊，突然有人拍了吴迪的肩膀一下，见一个老外一脸兴奋地说，嗨，Woody，好巧呀。

吴迪也很兴奋，说，嗨，戴维，你怎么在这里？

那个戴维叹口气，摊手说，我刚过来，没有朋友，自己出来逛逛——这是你男朋友吗？

吴迪赶紧否认，说，No no no，只是普通朋友，戴维，这是仲新泰，新泰，这是戴维。 戴维说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我说Nice to meet you，握了下手。

吴迪把我拉到一边，说，这个老外刚来中国，挺可怜的，叫他跟我们一起好不好。

这当然没问题。

吴迪转回去说，戴维，和我们一起吧，一起吃晚饭。 老外说，我会不会是你们的电灯泡？

吴迪说，You are a bad man，说过了，我们是普通朋友。

吴迪歪头对我说，戴维和别的老外不一样，很接地气的，经常跟我一起吃地摊，骑电动车上班——转过头去问老外——是不是戴维？

老外不说话，做一个骑电动车的动作，俏皮地笑。

这时候，吴迪的手机响了，她指着屏幕说是黄小沣。黄小沣的标书做好了，赶过来差不多八点左右，让我们先找好馆子点菜。

吴迪说去吃鲁菜，让戴维多接触一下中国菜。找到老牌坊，吴迪自作主张点好菜，交代服务员先不急着上。

尬聊了一会，黄小沣来了，她瘦瘦的，穿一件小短裙，一件白色短款小T恤，肚脐时隐时现，戴一对大的夸张的耳环，短发，红唇，红指甲，又是一个吃了死孩子的。 吴迪给她拉出椅子，说，上夜班的，坐这里坐这里。

这个玩笑我意会到，含蓄地笑，黄小沣打吴迪一下，说，瞎说什么？！

老外似懂非懂，在手机上打一行字给我看，上面写着“她是妓女吗？”

我忍住笑，在手机上打字“不是，这是个玩笑。” 接下来，吴迪给各位做介绍，黄小沣对老外很感兴趣，问了好多问题。老外说在美国德州过来，来这边工作，学习一下中文。 老外挺有心，看我加入不了话题，问我从事哪一行业。我说跟黄一样，只不过是技术方面的。老外听了表现得很惊讶，竖大拇指说，厉害！我们那里电梯技术工人待遇很好，比白领收入高，姑娘都愿意嫁给他们。

黄小沣出冷气，说，那是在你们美国，中国不怎么样，仲新泰，你一定是做电梯维保的吧？我点头，她接着说，那工作没意思，也没什么挑战性，你一个月多少钱？三千？四千？不能再多了。

吴迪插话，说，新泰不指着工资，他兼职做摄影，也挣不少钱呢，是吧新泰，像这次，一张照片就挣了一万多块。 我暗里谢谢吴迪帮我抬身价。

黄小沣说，仲新泰，拍照片一年下来能挣多少？这次是撞大运吧？要不是吴迪帮你，这钱你也不一定拿到。你跟我说实话，业余拍照片一年能挣几千？

我脸上快端不住了，说，没有多少，跟不上黄大小姐卖电梯一个零头。

黄小沣不肯罢休，问到底有多少。 老外打圆场，说，这个是隐私，没有告诉你的义务嘛。

黄小沣说，那是在你们美国，我们这里不一样的——又转过头问我——你有没有职业规划呀，看你这么年轻应该没结婚吧？这点工资将来怎么养家？要不来我们公司做调试，或者项目经理也行，年终还有高奖金。

我觉得有必要反击一下，喝一口啤酒，说，我的规划没有必要跟你说吧？你凭什么就断定我不能养家？看面相黄小姐也快三十了吧？看戒指也没结婚吧，是不是还没找到提款机？

黄小沣一下噎住了。气氛有些尴尬。

我用毛巾擦了擦手，向桌子上一丢，说，我还有事，今天不奉陪了。 起身就走，出了老牌坊到电梯口，吴迪从后面追过来，说，新泰你别走，黄小沣她就是个刀子嘴，其实人不坏。

我挤出一个微笑，拍了拍她的略显宽厚的肩，说，你们吃吧，我先走了。吴迪还想说什么，电梯来了，我走进电梯，跟她挥了挥手，电梯门合上了。

我出了世贸，在泉城路上等公交，心想自己是怎么了，至于吗？这时候吴迪打过电话来了，接起来却是黄小沣，她说，仲新泰，你是不是故意的，你衣服做东的跑了，谁买单？快回来，我们都没带钱。我还听到老外在电话里说Help,help。

我说，好了好了，我这就回去。

一进餐厅，黄小沣就拍手欢迎。戴维给我拉椅子，我开玩笑说要跟戴维换位子，不想离黄小沣这么近。黄小沣说也好，距离产生美。接下来气氛还算融洽，我对老外很好奇，夸他中文讲得好，问他学习中文几年了，在中国因为语言文化方面遇到过什么笑话。

吴迪抢先回答，说戴维刚来时问他什么是“磨牙”，她疑惑地解释说是牙齿之间的摩擦，跟精神紧张或者寄生虫有关。戴维说不是，磨是上面一个“草”字头，中间一个“日”字，下面一个“大”字。那时候正是莫言拿诺贝尔奖的时候，铺天盖地都是莫言的新闻，吴迪才知道他说的是莫言，不是磨牙。

黄小沣说他们公司来一个东南亚的客户，全程用英语对话，当问他喝什么时，他蹦出句中文，说“白开水”。戴维get不到笑点，左看看右看看，好像需要解释，吴迪跟他说Its not funy，这不好笑，问我有没有遇到跟老外的笑话。我说毕业后没接触过老外，没什么可讲的。戴维打破尴尬，问“儒风泰山”是什么意思。

吴迪说，泰山就是“MountTai”,儒风，就是儒家的风格，可以翻译成儒家风格的泰山。

老外说，只听说泰山上有佛教和道教，没听说过还有儒教。

我说，孔子登东山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孔老爷子都上去了还不算儒风？

黄小沣说，孔子上去了就叫儒风？那他老人家没事爬爬各国的山头儿，儒教不就传遍天下了？

我说，你说的对，西方传教士就是各国游走传教的，那孔子不也是周游列国吗？

黄小沣撇撇嘴，不说话，剥一只虾吃。戴维问她怎么看，黄小沣说，看来大家都不吸烟啊，“儒风泰山"是香烟的牌子。说着，从包里拿出一盒烟准备吸。戴维击节叹赏，说，正确，泰山是一个烟的牌子，儒家风格的香烟就解释得通了。

戴维跟黄小沣要烟，说要给大家表演节目，我以为他要喷焑圈。戴维却让黄小沣不要点烟，把打火机收起来。他说这是他们老外圈很流行的整蛊游戏，叼着一根未点燃的烟叫服务员过来，说要打火机，故意把“打火机”说成“打飞机”，看服务员反应，待服务员涨红着脸不知道怎么办时，再恍然说不好意思，说要的是打火机。戴维说以前曾整蛊过一个女服务员，那服务员很天真，反问他是不是要订机票。

戴维故伎重演，叫一个女服务员过来，那女服务员半道被一个像领班女的截住，支走了，领班一看就见过世面，一听说要打飞机，跟戴维确认一下，说，这里不提供这种服务，你可以去厕所里面打，里面有隔间，楼下足疗屋提供这种服务，不过技术一搬，贵和负二楼会所的服务好，不过费用很高，先生如果需要的话，我们可以帮预约一下。

戴维脸都红了，僵硬地说，不用了，自己可以解决。扬扬手让领班儿走了。领班儿刚走，黄小沣就憋不住笑出来，吴迪脸红了，也憋不住笑。戴维两手一摊，无语地看着大家。整蛊失败。

这顿饭花了将近七百，不过，我还是觉得没有感谢到吴迪，总想送个礼物表达一下心意，却不知道送什么东西合适。

六

后来在QQ上跟吴迪聊过几次，大多数围绕着兴趣爱好展开，吴迪说喜欢看小说，看电影，旅游和吃，竟然跟我的爱好一一匹配，不过吴迪喜欢旅游就是单纯的旅游，我的旅游是单纯的摄影。那天吴迪突然打电话，问我周未有没有空，一起出去玩。我问去哪里，她说去青岛怎么样？我还以为是我们两个单独去，一下浮想联翩。吴迪却说黄小沣和戴维也一起去。我跟同事打了声招呼，让他替我值一天班。都计划好了，经理突然说会展中心的电梯要换揽绳，周六加班。

我跟吴迪说明情况，吴迪又改变了计划，改成去红叶谷一日游。

那天，吴迪开着她的途观，载着我们三个人去红叶谷。正值秋天，层林尽染，是红叶谷最美的时候。玩的都挺开心，我一路上给她们拍照，自己也东一张西一张地拍风景。

从红叶谷回来，给吴迪的礼物就有了，我打算给她做个相册。加班加点地做好，去给她送相册。吴迪很高兴，说这是她收到的最特别的礼物。借送相册我们还一起吃了饭，看了电影。

有一天吴迪打电话说黄小沣公司正招调试员，只要技术过硬就没问题，年底也有奖金，不过要经常出差，也不是很远，就在济南相邻的几个地级市，这工作很适合我。吴迪征求我意见，我说自己的技术恐怕不行，吴迪说去试试，让我发一份简历给她。我也没把这事当回事，吴迪催我好几次才发过去。

可是，面试那天情况并不好，我被面试官问的哑口无言，满头是汗，很狼狈。吴迪发信息安慰我，说没有关系，以后再找机会，问我晚上有没有空一起吃饭。我说晚上接了私活，要给淘宝店拍照片。等到周末，吴迪又主动给我发信息，说让我去陪她看电影。我说周末加班，去不了。吴迪追问，那晚上呢？我说周末要给电梯换缆绳，恐怕要换到很晚。

吴迪，哦一声，挂了电话。

过了些日子，吴迪给我发了条信息，说戴维他爸爸病了，要回国，问我去不去送他。我那段时间没上QQ，等我看到这条信息的时候已经过了好几天了。我跟吴迪说最近没上QQ，这条信息一直没看到。吴迪没回，从此一直没有联系。

七

那天陶行芝让我过去，说给我淘了几件衣服。我不得不佩服她的眼力，她从来没问过我尺码，给我买的几件衣服穿着却很合身。陶行芝说现在这么熟了，也不好意思给我钱了，就给我买了这几件衣服，算是帮她弄网店的酬劳。我说这衣服是弄网店的酬劳，但是那六百块还是要给的。

正说着，她的杀马特男友又来了，进门就去翻陶行芝的包。两个人又骂起来，越骂越难听，最后竟动起手来，陶行芝被推了一个趔趄。

我看不下去了，向前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推开，说，你别碰她！

杀马特吃了一惊，继而不耐烦地说，管你什么事？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

我瞪着他，说，我抱不平不行吗？就觉得这里凉快。

杀马特跟我一言不合就要开练，到底天天在网吧打游戏吃泡面不如我在工地上搬砖的体格好，一交手那杀马特就知道分量了，转而指着陶行芝说，行，你们这对狗男女，回头我不好好收拾你。

我威胁说，你敢动小陶一个指头试试！

杀马特愤愤地指着我点了几下，嘴里的话没说出来，抓着一把零钱走了。应该是有团战吧，我想。

过几天陶行芝来找我，说她把店和执照都还给杀马特了，当初开店的钱也还他了，彻底跟他分手了。我说那你以后怎么办？陶行芝说以后就去夜市练摊儿了。

感觉自己确实要做一下职业规划了，真的不喜欢现在的工作，我觉得现在如果不改变的话，恐怕得死在这一行当。还有吴迪，她总让我觉得高不可攀，相形见绌，如果再不提高自己，恐怕以后遇到这样好的姑娘，还是不敢“造次”。唉，陶行芝一介女流，都能撑起一个店，我为什么不行？一个想法在心里踌躇好久了，我打算成立个工作室，做儿童摄影，儿童总比大人好对付一些，我想。

我把这个想法告诉陶行芝，她很支持我。过一周，我在经四路一个写字楼里找了间办公室，跟房东签了两年的合同，又简单装修一下，让陶行芝帮忙选了些小孩子的衣服，又卖了些道具，前后花了将近四万块钱，总算开业了。没有开业仪式，没有张灯结彩，没有鞭炮齐鸣，只有陶行芝捧一只招财猫过来给我祝贺。工作室成立后我把工作辞了，专心做这件事。

陶行芝在夜市里卖出的衣服，都让人家在她的网店里拍，给人家返现，要个五星好评，她隔天再用快递给寄个空盒子过去，还让她在外地的朋友假装卖东西，打个好评。小店里的各个分值还不错，只是没赚到什么钱。她晚上出摊儿，白天没什么事，就来工作室给我帮忙。我这里有生意的时候她帮我，没生意的时候，我就帮她弄弄网店。

陶行芝的另一个经营之道就是经常在QQ上发她店里的东西，烦得我都把她屏蔽了。我上微博，经常看到有人在一些大V的微博下面打广告，我就给她支招，让她学样。她连微博是什么都不知道，我帮着她注册了个，她学得倒挺快，经常到大V下面去留广告，被举报了就换个帐号继续留言。陶行芝举一反三，又注册了微信、陌陌、往来、豆瓣、知乎……就是一些很冷门的社交软件她都注册了在里面发广告。这样一弄，确实有些效果，她店里的流量上来了，成交率也慢慢有了。她对那种小女生的审美很在行，知道今年流行什么，姑娘们喜欢穿什么，所以她的衣服都很好卖。她说这都是她这些年做服装生意积累起来的经验。

她还是自己当模特，上新的时侯就在我的工作室拍照。有一天和陶行芝在工作室里忙到六点多，到了吃饭的点，我想像往常一样叫外卖，她说今天网店里生意成交了好几单，不出摊儿了，要出去吃饭，还要请我看电影。我们两个说笑着锁门，一转身，发现吴迪正站在那里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不说话。

我犹豫一下，说，你怎么来了？

吴迪穿一件皮夹克，围着一条围巾，双手放在皮衣兜里，臂弯里挂着一个包，下面穿着紧身牛仔裤。她不回答我的问话，阴阳怪气地说，仲新泰，怪不得这么长时间不联系，交了新朋友忘了旧朋友啊?她看一眼门上的牌子，新泰儿童摄影工作室，哟，还成立了工作室，不请我进去参观一下吗？

我拿钥匙开门，慌忙中还把钥匙掉在地上了。吴迪走进去四处扫，说，还不错，弄得有模有样的。又把里面的推拉门拨开，探头看一眼，点点头，说，挺好。转而盯着矮她一头的陶行芝说，新泰，这是你女朋友吗？

我看一眼相形见绌的陶行芝，说，不是，她是我的……呃……员工。我隐约看到陶行芝晃了一下。

吴迪说，快给你的员工下班吧，都几点了。我一下感到为难，都说好了要跟陶行芝吃饭看电影，不好意思把她支走。陶行芝倒挺懂事，说让我们先聊，默默地走了。

陶行芝走后，吴迪坐在我的工位上转了转椅子，说，新泰，你真神秘，也够绝情，说不联系就不联系了，还偷偷弄了个工作室，闷声发大财呢，嗯？

她口气里都是揶揄，我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她。

生意怎么样啊。她说。

惨淡经营吧。我实话实说。

估摸着也不怎么样，跟个小作坊似的。

我听不了这些话，转移话题，问她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吴迪说，凭我的本事找你还不容易？

我说，你找私人侦探了？

她得意地说，NO，我们公司能做这么大可是有原因的，这么说吧，凡是跟小孩子有关系的行业我们公司都有建档，你这小作坊也不例外。

吴迪真让我见识了她们销售部的厉害，她们的业务员为了弄到客户信息可谓不择手段，只要跟小孩子有关系的行业，都有个小本本记着，找机会套取客户信息，然后进行电话销售。

吴迪说，我还没吃饭呢，请我吃饭吧，我给你省钱，就吃碗拉面。

我一下松了神经，因为我兜里就剩下五十块钱了，吃好的还真请不起。谁知道吴迪开车把我带到万达吃味千拉面。我从没有吃过这面，到现在还没弄清楚是千味还是味千。上来菜单一看，一碗面都好几十块，吴迪还点了个拼盘，加起来一百多块。

吃饭间，吴迪又问我工作室经营的怎么样。我说不怎么样，刚开始没什么客户，也许以后有回头客了会好一点。

吴迪说，我看过你网上的团购价，我分析过了，你价位太低了，走的是低端客户的路线，这个赚不了多少钱，你看看你的工作室，那么小，让人压抑到窒息，怎么能要上价去？你应该租一间大的铺面，装修要高大上，同样的照片，要价就能多好几倍，就是前期费用太大，不过，以后就等着收钱了，照片这东西成本不大。

我说，你说的好听，哪有那么多钱，这顿饭我都请不起你了，再说，现在这行竟争太厉害，没有客源也撑不了多久，现在我这个小店都很有压力……我这人小富即安，不求闻达于诸侯。

吴迪说，你就是眼界太小了，你得上一个台阶，这个台阶你不上，你看到的东西就会很有限，思维也跟着受限。

吴迪给我上了一课，虽然挺反感她好为人师的样子，还是不得不说，她说的很对。最后这顿饭当然是吴迪请的。

第二天陶行芝一到工作室就说，昨天那个女的是你前女友吧？一看就挺有钱的。

我说，别瞎说，就一个普通朋友……你怎么知道她有钱？

陶行芝说，一身名牌，都是真货，我都研究过了，她那身行头得好几万？

我张了张嘴，想说她扯淡，没说出来，我想她是对的。

八

周末会展中心有个冬季服装展，陶行芝要过去看展会，看看有什么合作的品牌。偏偏我周末有几个客户要拍片子，我怕我一个人应付不来，就给吴迪打电话，让她过来帮一下忙。

吴迪在电话里说，你不是有员工吗？

我说小陶请假了，SOS ！SOS ！

吴迪来了，打扮的很漂亮，V字领的背心胸前露出一个沟。我跟她说一会来的都是孩子，你这样太暴露了，孩子看饿了会闹。吴迪白我一眼，说，你这个老土。

我说，我年轻的很，不是老土，我是润土。

吴迪把围巾落下来盖住，说，这样总可以了吧？——反正你就是土！

她哄孩子很有一套，我们配合得也默契，顺利地完成了拍摄。等最后一个顾客选完片子告辞，吴迪一下瘫在沙发上，让我给她开工资。

我说，开工资？开玩笑！咱俩什么关系，谈钱太俗了。

吴迪突然探起身子，严肃地看着我，说，你说咱俩什么关系？

我被她看得心虚，打马虎眼说，咱俩是好朋友嘛。

吴迪又躺下去，说，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凭什么好朋友就装糊涂？

陶行芝的一批衣服，都堆在我工作室呢，还有一些快递单和包装袋，吴迪看到了，问我怎么回事？我跟她说实话，说这是我那个“员工”的东西，她在网上开店卖衣服。我跟吴迪坦白，说陶行芝不算我的员工，严格来说我们是合伙人，我们俩个互帮互助。

吴迪让我打开陶行芝的网店让她看看，打开后吴迪浏览着网页，说，就这？小打小闹，不过，要是她能保证货源充足的话，我能让她这个店的营业额翻二十倍。我问什么方法，吴迪说，她跟我什么关系都不是，我凭什么告诉你？

过了几天，吴迪打电话说我这里将来波顾客，让我做好接客的准备。接下来几天，果然接到一波预约的电话，跟顾客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吴迪在她们一个班级的课堂上给我吆喝了一下。

为了感谢吴迪，我请她吃了顿饭，找陶行芝坐陪去买单，一开始陶行芝不愿意去，我说吴迪是销售高手，你得好好请教她一下。

吴迪在饭桌上装大姐大，很高冷，陶行芝却很热情。吃饭间我装作恍然说，吴迪，那天你说让小陶的店营业额翻二十倍，不是说着玩吧？

吴迪说，不相信我的能力？

我趁机给陶行芝一个眼色，说，快敬吴姐姐一杯，让她给你支支招儿。

陶行芝赶紧站起来敬酒，眉飞色舞地说，太好了，太好了，吴姐，我敬你一杯，先干为敬哈。说着一饮而尽。

吴迪说，你坐下，你坐下，我今天胃不太舒服，酒就不喝了。

我趁热打铁，说，酒可以不喝，但是招还是要支的。

陶行芝也一脸期待地说，吴姐姐长的漂亮，人也好，肯定不会拒绝。

吴迪低头，又抬起来，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打广告，你不做广告谁知道你这个店？

陶行芝有些失望，说，做广告太费钱了，搜索排位打死我也买不起，首页直通车更不用说。

我说，小陶你急什么，吴迪话还没说完呢，吴迪，这个广告怎么投？

吴迪职业范立现，很正经地说，这个得做广告精准投放。

吴迪说陶行芝的客户都是低收入的年轻女性，可以到微博里做广告，类似一些情感博主，只要找到受众群，备足库存，就要不惜血本地打广告，这样才能一举翻身。小陶，你锁定一个博主，下功夫研究她的粉丝，她的女粉丝占百分比越高，说明越接近你的消费群，还有，你要研究她的粉丝消费能力，看她粉丝发的微博，用的什么手机，研究她们都在哪个消费层次，研究样本越多，越符合你的消费群，就越精准，这样广告费就不会打水漂。其次是文案，多看一下类似的文案，文案写的好，事半功倍。

饭局上吴迪又一次提到让我扩大工作室的事，还给我支了一些招。

这顿饭对陶行芝很有价值，我也受益匪浅。往后几天，陶行芝按吴迪说的方法，在微博上研究一些博主和她们的粉丝。选定了一个有几万粉丝的小博主，打算实验一下。跟那个博主在私信里谈一下，让她写篇软文。那个博主也是头一次接广告，很上心，写了好几篇软文让我们选择，我们挑一篇发出来，衣衣不舍后台流量激增，卖出去不少衣服，小赚了一笔。

陶行芝很兴奋，没想到广告效果这么好，比她乱贴小广告强多了。她计划双11来个大的。计划都做好了，在微博上找了个大V发软文，谈了上万块钱的广告费，跟在会展上那个供货商订了几千套衣服，在郊区租了两间民房当仓库。陶行芝还找来她在乡下带孩子的姐姐和一个刚辍学的表妹来帮忙打包，做客服。她的姐妹就吃住在仓库里面。陶行芝进了六七万的货，毛利差不多也是这个数，去除广告和仓库的费用，净利润应该有四五万。陶行芝还跟供货商谈好了，卖不了的衣服可以退换，所以风险不是太大。

那段时间我也很累，除了忙自己的工作室还要帮她向网店上传图，好在陶行芝跟供货商谈好了，网店可以免费用他们的模特图片和网页模板。我这边就轻松多了，只是再给她整合一下就可以了。

九

往后的几次见面，吴迪也一直催我扩大店面的事，说资金和客源都不让我操心，只要我负责找一个比较大的店面，装修高大上一些，再把相册的供货商换一下，提高一下档次。

那天吴迪给我一张卡，说里面有十万块钱，算是启动资金，让我准备好大干一场。我写了一份协议书，新工作室建起来，我和吴迪各百分之五十的“股份”。吴迪看都没看，就在那分协议上签字了，她说她相信我，也相信自己。

11月初，吴迪出差了，要给其它几个城市的分部做培训，这一去应该一个来月，让我赶紧找一找新店，有问题电话联系。

那天我正在工作室里跟陶行芝弄她的网店，她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说仓库失火了。我和陶行芝赶紧打车往郊区的仓库赶，到那里时消防早把火灭了，但是货物已经化为灰烬。陶行芝先是大骂她的姐妹，继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原来是她那个姐妹下班后出去玩，仓库里“热的快”还在烧水，水烧干了把电线引燃，仓库就着了。现在陶行芝面临的问题很严峻了，广告合同签了，订金也交了，到时广告一发，订单猛增，发不出货就麻烦了。这边房东被烧的房子也在催着赔钱。

陶行芝都崩溃了，在那里跟她姐姐哭骂，我知道她投的钱有很大一部分是借的，这一下就血本无归了。

我拉着崩溃的陶行芝，说现在哭有什么用，事情已经发生了，还是赶紧想办法吧。

我冷静地分析，眼下陶行芝要马上进一批衣服，继续备战双11，房东这边还好说，仓库都是活动板材建成的，应该值不了多少钱。从兜里掏出几百块钱，让她的姐妹找个小旅馆住下，然后带陶行芝回家。

在出租车上，陶行芝趴在我怀里哭，鼻涕混着眼泪都擦在我的衣服上。我犹豫一下，把吴迪给我的十万块钱给陶行芝，让她现在就给供货商打电话，尽快发一批同样的货，火灾的事不要提，就跟她们说你要扩大销售量。陶行芝不哭了，拿着卡问我哪来的这么多钱。我说这都是我的家底。她整理了一下情绪，给供货商打电话。第二天我又陪着她找了个仓库。

双11衣衣不舍的订单火爆，仓库的衣服根本就不够发，陶行芝又跟供货商联系，抓紧运过来一批。忙到11月底，这场危机算是过去了，给原来的房东盖好仓库，付了广告费，一算，陶行芝双11白忙一场，还搭进去两万块钱。

陶行芝拿着十万块的卡还给我，说不折腾了，她准备把网店转出去，还是到夜市摆地摊儿吧，那样风险小。

我说，你摆什么地摊啊，你不是还要当富婆吗？哪里有摆地摊儿的富婆？

陶行芝说，可是我折腾不起了，我受不了这样的大起大落。

我说，你看你店里的生意这么好，这么多好评，不做下去不浪费了吗？你要冲钻冲皇冠开大店啊。马上又双十二了，你用这笔钱再战一轮，就翻身了。你想想，要不是那场意外，你现在就是个小富婆了。

陶行芝说，可是这卡是吴迪的，钱也是她的吧？

我说，你别管，你负责把钱赚回来就行。

在我的鼓劲下，陶行芝又恢复了信心，说一定要把钱赚回来。

这段时间，吴迪给我打过几次电话，发过一些信息，除了正常的问候外，更多的是问我新店面的进展。我跟她说工作室最近有点忙，还没有时间去看，一直找理由推托。吴迪却说不着急，她出差的日子延长了，还得去郑州一趟，等她回来跟我一起去找店面。

12月初的时候，我跟陶行芝捣鼓她的网店，迎战双十二。陶行芝说，最近一直忙我的破事了，你工作室的生意都耽误了。我说，耽误什么，本来生意就不好。

她说，其实你是个好人，我怕你以后会吃亏，你不要对别人太好了，你看你对我这么好，我却一直拖累你。

我说，你说什么呢，你不是帮了我很多忙吗？

陶行芝说，我以后一定好好经营这个店，以后挣钱了就包养你，你随便去什么地方拍照片，没钱了就吱一声，信用卡随便刷，我还。

我说，好，我等着，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陶行芝说，以后我也帮不了你多少了，店里的生意太忙了，我一忙起来你自己应付的来吗，有的熊孩子可不好哄，要不我教你怎么对付熊孩子吧？

这样，陶行芝扮演小孩子让我哄，她发各种孩子气，一会哭，一会闹，我拿着相机各种应付，哭了给个糖，闹了哄一哄，有时候甚至警告一下。

陶行芝表演的很投入，哭着说叔叔坏，宝宝不要照相，叔叔坏。

我拿一颗茶几上哄小孩的棒棒糖，说，宝宝不哭，叔叔给你糖吃。

陶行芝伸手拿糖，我一下放在自己嘴里，她愣一下，站起来顺势吻在我的嘴上。

我一下当机了，没反应过来。陶行芝深情地看我一眼，又直直地看我身后。我转过头去，看到吴迪错愕地站在那里。我一把把陶行芝推坐在沙发上。

吴迪冷冷地说，不好意思，打扰了。转身就走。

我追上去，叫吴迪，却不知说些什么。吴迪不说话，一个劲的按电梯。电梯还老远呢，很尴尬，吴迪突然说，扩大工作室的钱你还我吧，我改主意了。

钱都在陶行芝那里呢，我无言以对。这个时候却听到陶行芝说，你的钱都让我进货了，二十天后还你。

电梯来了，吴迪说，不用了，送给你了。进了电梯，吴迪面若冰霜，门缓缓地关上……

十

黄小沣给我打电话，问我这个王八蛋在哪里。我说在工作室呢。

一见面，黄小沣就给我一耳光，我躲得慢了，眼镜被打掉。她还不依不饶，这娘们儿肯定练过，我一个男的在她面前难以招架，被她击中要害，倒地不起。

黄小沣给自己拿杯子接了杯水，坐在沙发上，说，吴迪都让你气跑了，我就不明白吴迪她看上你哪儿了，要钱没钱，要房没房，就一个屌丝……吴迪还说你没有坏心眼，我看你头上长疮，脚底流脓，坏透了……她骂一阵，喝口水。

我坐在地板上听，她说。

黄小沣说：

都是我害了吴迪，那天在万达楼下我找你给我们拍照，看你斯斯文文，蠢萌蠢萌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看你穿戴讲究，背着专业相机，手里拿着一瓶高档的水，以为你是个多金的文艺青年，就把吴迪的QQ号给了你。

后来，吴迪果然跟你联系上了，也算你们有缘，却没想到你就是个电梯工，我很了解这个职业，对，你配不上吴迪，但是我从吴迪的表现来看，她很喜欢你。那天一起吃饭，我就想着揭露你，让吴迪对你不要有想法，不想她却处处袒护你，新泰长新泰短的。后来她让我帮你联系工作，你这蠢货不但不领情，还断了联系，吴迪找我分析，是不是她哪里做错了。我分析着你就是个loser，你自卑，不敢和吴迪交往，你有压力，所以你选择逃避。吴迪却不这么认为，她认为你人好，没有坏心眼，她只是觉得你不善言谈而已，说你有内涵——你有内涵吗？有狗屁内涵，不就是会拍照片吗？

吴迪给你打电话你不接，给你发信息你不回，时间久了，我劝吴迪不要再联系你了，吴迪也确实这样做了。那天戴维回国，吴迪又搭错了筋，觉得送戴维这个理由找你不会不来吧，可是你偏偏就没来。

再后来，吴迪在工作中偶然又看到你的消息，知道你开了工作室，还跟我说她眼光没错，你是个有想法的人。她要帮助你把工作室发展起来，还盼望着将来发展好了，她就辞职，去跟你开夫妻店。我觉得也挺好的，毕竟你开始迈出一小步了，证明你不是一个甘心平凡的人，我那时候还替吴迪高兴呢，谁知道你脚踏两只船，还拿吴迪给你的钱去给另一个女人花……

听黄小沣讲完，我跟她解释，把陶行芝的事情跟她从头到尾说了一遍。黄小沣气消了一点，说，你跟我解释有什么用？你怎么不跟吴迪解释？

我说，我没有机会，她已经把我拉黑了，况且，我有什么理由跟她说这些呢？

“那你喜欢吴迪吗？”黄小沣说。

“喜欢”

黄小沣给了我吴迪公司在上海总部的地址，剩下的事让我自己看着办。

我把网上的摄影团购信息撤了，把几个预约的摄影拍完。我跟陶行芝说，我准备把工作室关了，这里就给你当办公室吧，租约到期你再跟房东续。

陶行芝眼睛红了，说，哥，你准备去哪里？

我说，我要去上海找吴迪。

陶行芝说，哥，你别走，你走了我怎么办？

我说，你的网店不是准备得差不多了吗？远程也可以帮你弄。

陶行芝低下头，可是我喜欢你啊。

我说，我知道，可是我对你喜欢不起来。

陶行芝说，为什么？

我说，那天，是不是你看到了吴迪后才亲的我？

陶行芝说，你怎么知道，吴迪跟你说的？

我说，不是，我看了工作室的监控。

陶行芝说，对，我是看到吴迪后才亲你的，我早看出吴迪喜欢你，所以才当着她的面亲你，让她断了念头。

我说，你真有一套……吴迪这么聪明，应该也看透了你的心思，我跟吴迪应该还有希望。

陶行芝默默复述说，有希望……

几天后，我坐在了去上海的高铁上，一路向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