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岳石窟：山林深处，桂花落尽禅心出（多图预警）

缘起 一时起兴的探访

为给秦同学拍一个高清版的微信头像，临时起意一起去看大足石刻。因安岳靠近大足，听闻安岳石窟的盛名，便在导航上标记了几个目的地，驱车前往这处川渝交界所在。

行程紧张，我们只能探访了东南方向的四处石窟，路线茗山寺→孔雀洞→毗卢洞→华严洞，靠近安岳县城的五处国保加上其他省保要交给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来的下一次吧。

被列入国家级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的安岳石窟开凿于南梁武帝年间，以唐宋两代最为繁盛，此处石刻技艺千古流传，延续到民国时期，几乎每个乡都有大型的石窟造像。在这里，我们也看到了别处难得一见的两宋精美造像。

茗山寺 旅途总会留下点遗憾

前往茗山寺的路上，便见识了十里八乡都有石窟造像这一说法。这座路边的小殿，原本的塑像早已毁坏，村民在石窟前盖了屋檐，集资重塑佛像和千手观音。旁边有石碑刻着捐资者姓名和金额，尽管香火不盛，却足见礼佛之心。

靠近茗山寺一处转角，拾级而上，树林掩盖着一圈石刻。猜测或许是曾经荒废的庙宇，留下的一角。石窟内塑像头部尽数被盗，但凭借残像，包括石窟内壁上方的佛龛，即便是经历风化，也能感受到线条流畅，衣带飘拂之美。顺着一路翠竹往山上走，雨后的绿意更加惬意。

通常寺庙位于离村子不太远的山巅，因此车辆只能顺着单行车道开到半途，剩下我们沿着羊肠小道步行过去。国庆期间下过了雨，更显苔痕湿滑。茗山寺原系“唐迎佛骨禅宗更播于名山”而造，此处庙宇建筑群原本规模宏大，只可惜解放前遭到拆除，我们拾级而上所见到的，不过是新修的房屋。

房屋外有十二护法神将龛，大抵因此处位置常年受到自然光照射跟风雨侵蚀，风化严重，色彩全失，连面目五官都已看不清楚。

大足宝顶山护法造像

无论是人物服饰动作，还是雕刻风格，很明显跟大足石刻宝顶山的护法神像同出一源。只是比较起来，尽管此处的护法神将面目全非，但工艺细腻程度和生动性，胜过大足一筹。

大足宝顶山护法造像

目测神将一侧的小道通往后山，但因雨天道路湿滑，我们想着快进殿内观看，便没有沿路而行，后来推测，我们错过的茗山寺石刻或许正是从这里前往。

进门，檐下供奉的塑像是后来搬运过来的，只有下面的基座还是从前的物什。庭内种有几棵果树，看守此处的老太太已经七十来岁了，或许因为一心向佛，故而儿孙福禄俱全。

原本沿寺外台阶向下，可以见到环列山巅的8尊茗山寺造像，总长350米，气势宏伟，更有独特的水波纹。但我们没有提前做功课，跟老太太聊天时，她说没有其他雕刻，我们也就这样错过了山下的圆雕造像群。

后来看网上说，平日茗山寺造像被锁上了，除非跟老太太提起，套套近乎，才有可能亲见。天真如我们，以为跟老太太拉了半天家常，结果错失机缘。

孔雀洞 翠色相掩始得见

从茗山寺出来，前往孔雀洞。抵达双龙街孔雀村已临近中午，小小的村子看起来非常闭塞。孔雀洞被树林掩盖在山坡上，若不是斜出树丛的红色檐角，恐怕我们还得找上好半天。

小道果树上柚子坠满枝头，孔雀洞原有的清代寺庙早已不复往昔，只保留着部分房舍。这里的台阶没有茗山寺高和陡，比我们先到达几分钟的，是在茗山寺前问路的一行自行车小哥们，后来才知道里面有位差两岁满六十的大爷，厉害了。

清香入鼻，红色铁栅栏大门口果然见到茗山寺老太太提起的桂花树，冷风吹拂，雨后的桂花香更加馨香醉人。

“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呼吸着空气里的花香，踏进孔雀洞大门。映入眼帘的，当然是孔雀明王造像，孔雀背驮八叶莲华，羽翼丰满，上坐孔雀明王菩萨，宝冠精美，双目微闭，面容慈祥。左手执开莲，右手立于胸前已被损毁（根据网上的资料，感觉是汶川地震时受损的），身后两侧上方刻有孔雀明王经变像。

可以看出，大足宝顶山石刻的孔雀明王坐像与之也是同根同源。

石窟右下方小洞里放置了一枚头像，询问后得知，原是孔雀明王左边有一处菩萨塑像，但后来遭自然坍塌，只剩下菩萨的莲花宝座和身边侍女的头像一具。

孔雀明王右侧石窟原有数尊佛像，但可惜除了最左一尊，其余早已被毁，其余皆是在原有基座上重建。

文革时期因孔雀洞连接了当地人家的厨房，外加带锁，因此得以保存。负责开锁的老大爷养了一条小狗守护这里，小狗有文物局发放的150块口粮费，平时如若没人，大门经常上锁，大概也是为了防盗。

从院落出来，爬上后面长长的台阶，到达山顶，穿殿而过，最里面有一处晚唐时期的石塔。石塔外观非常古朴，从个人审美来说不是太喜欢，但外观构造太过特别，大概全国就这么一处。

石塔为高台基单檐式经目石塔，高12米，分八方三层，每层各有亮柱八根，柱子还分了八面，有六面是刻了佛经经名。石塔顶端还有因汶川地震留下的缺口。

从旁边的屋子上二楼，可以观察石塔上端。此处的建筑尽为后世重建，但石塔旁的三清殿依然沿袭了旧制，从屋檐的形制，可以看出曾经的旧貌。

毗卢洞 心心念念慈悲之眼

竹林清幽，跟着山道往上，终于到了毗卢洞，得见心心念念的水月观音像。之前因为写思维菩萨的内容，查资料时看到这尊紫竹观音，隔着电脑也瞬间感受到那份宁静之美。

进门后便是柳本尊十炼图，这面极具世俗教化意义的造像石窟，在大足也能见到。这位唐末五代初的密宗传法人，他的法身像——毗卢佛，结跏趺坐在1.5米高的莲台上，莲台由两个半身的力士托住，两侧有柳本尊的造像，周遭有居士和信徒，壁上刻有十炼图，人物面部如生。

大足宝顶山柳本尊十炼图

经过人烟寂静的华严三圣，便是被誉为“东方维纳斯”的水月观音像。这尊凿于北宋时期的水月观音，因背倚紫竹而得名。只见她头戴雕花镏金化佛高花冠，身缠坠花璎珞，左脚轻踏莲台，右脚跷起戏坐蒲葵叶上。面容清丽俊美，又端庄娴静，线条流畅，衣带飘拂，姿态俏皮妩媚，难怪有人称是工匠根据安岳女子的形态雕刻此造像。观音双目微睁，眼神中蕴含了慈悲和神圣意味。

华严三圣像

华严三圣造像上方塑像

有位老大爷自己悟出了一个生钱诀窍：教游客拍十张不同角度的毗卢洞造像，从不同角度拍出紫竹观音垂髫小儿，豆蔻少女，男相，思考等形象。

虽然大爷的说法有他自己的道理，但实际上这尊观音塑像从不同角度，确实能感受到不同的美。远观仿佛双目微闭，静谧之美；近处抬头，那双美目仿佛凝视着你，仿佛一眼万年，非亲临不能感受其惊心动魄之美。

这尊独具特色的观音造像，右手掌曾在文革中被毁，因此现在看到的其实是后来接上的，显得不太自然，流于匠气。后又遭遇偷盗者，花冠至右肩的饰带被损坏，后颈还被锯了一道口，可谓磨难重重。

站在造像前面的铁栅前，抬头正好对上观音的凤眼，脑中一片澄明。那双眸子仿佛看尽了千百年的悲喜，蕴含着无尽的悲悯。往往一处石窟的精心雕刻，需要耗费数十年不止，但对于三十岁便是半生的古人来说，数十年如一日，刻上的不仅是信仰，更是自己的一生。

囿于这方寸之间，世界只剩下一尊尊造像。谁能说这些工匠的信仰，比那些重金礼佛的权贵富商要浅？一寸寸，凿进自己的气血，自己的人生，所见，所闻，所思，所信。那一双双悲天悯人的慈悲之眼，何尝不是体会过人世间辛酸苦辣普通人凝结的信仰而成？

有人筹集重金，把信仰刻在石碑上，有人耗费神思，把信仰凝结在石壁上。越过这后世修建的红墙，外面是翠竹凝碧，是村里普通人的坟茔，红烛熏香，袅袅青烟，桂花如云，微醺且醉。观音垂眸而思，是怜众生皆苦？还是叹神力不及？

上千年的时光过去，当时的工匠或许姓名都已不可考，但他们这份虔诚的信念，却通过崖壁上的石刻保留下来，将这份美传递给后世。

循着桂花香，走向紫竹观音右侧石窟，独特的天井构造，里面供有三尊佛像，旁边全是供养人的石刻，每尊小像右侧刻着供养人的名字。

华严洞 葱绿相伴已千年

华严洞是此行的最后一处，造像精美程度远超我们预期。华严洞开凿于悬崖峭壁上，沿着台阶攀上半山腰，能看到华严洞和大般若洞，分别是北宋和南宋时期凿刻。

睡得摊倒的小狗狗

华严洞是安岳造像窟中最大的洞窟，因为外侧有建筑物的遮挡，加上石刻在洞窟内侧长年不见光，因此华严洞的风化情况比其他地方的石刻好很多。华严洞内刻有华严三圣，壮观精美，为之前在大同华严寺所见的不能企及。

两侧一共刻有十尊菩萨造像，面目慈悲，技艺精湛。上方是善财童子五十三参，如同连环画一般呈现在我们面前，令人感叹。洞口两侧明代补刻了准提观音、摩利支天。

旁边的大般若洞，造像在二楼。爬上木梯，可以看到洞窟内的佛像。由于光线较暗，佛像的面目看不太清，但考虑到两侧的20尊罗汉头像被盗割，正中间的佛像头顶可能是后人安上去的。

因华严洞位于半山腰上，极目远眺，远处树木葱郁，洞窟外的石壁上，老树盘根错节，似乎在告诉人们，它们同这些石刻一样，穿越千年的时光，相伴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