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定義的孤獨
很久沒有做這樣的惡夢了。夢見我獨自在小時候的家裡,父母與朋友聚完送他們回去,卻沒有關家門,我在夢中半睡半醒,看到房門外有兩個長相奇怪的陌生的女人,她們手裏捧滿了東西,我意識到她們在偷東西,出去後,一個女人拿刀刺我,我想著Kevin找我的招式去反擊她,後來她們跑走了。我看到沒有關的家門,外邊黑洞洞的,很生氣,覺得為什麼爸媽竟不關門,把獨自睡覺的我留在了家裡。
然後我夢到了那個怪物。那個起初就像毛毛蟲大小的綠色的蛇,在家裡竄來竄去。它見到什麼就吃什麼,一轉眼就變得很大。我那家裡的菜刀去砍它,可是砍中了以後,它的屍體又立馬長出新的腦袋來,竄來竄去。長大了的蛇的肉身像絲瓜的饢一樣,滑溜溜的,很噁心。我嚇壞了,如同小時候打蟑螂一樣,心下滿是恐懼地亂竄,拿著刀一陣亂砍。它胡亂被我砸成了很多段,我趕緊把每一段都剁碎,剁成很小很小的肉糜。我一邊驚恐地,一邊憤怒地剁著,直到那條蛇再無復活的可能。
然後爸媽回來了。結果家中又出現了一條新的這樣的蛇。我害怕極了,可是爸媽都不知道它有多可怕。阿爹把它斬了扔到垃圾桶,我趕緊解釋說,不可以,它會馬上復活。然後它又復活了,我只能再次拿著刀去斬它,一邊被嚇得亂竄,一邊把它剁成了肉泥。然後我就醒了。
我還零新地記得在夢的其他部分,我夢到我想要試帶紗的花裙子,拿了好多條,然後高中的朋友嘲笑我說,喲,怎麼試這麼花的裙子。是不是老了想要裝年輕。老了?我本來就很年輕啊,我說。
然後又在另一個部分,我夢見我的小站突然又增加了很多的粉絲。我很驚訝,上去看的時候,卻發現有人把我的小站頭像換成了另一個女人,放了一堆那個女人的流行歌在上面。我氣壞了,超級超級生氣,趕緊把那些東西全部都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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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這個夢,我驚訝與,它這麼真實地把這麼多我內心深深恐懼的東西都放到了一起。毫不留情地挖出那些醜陋的、幼稚的傷疤。是,這些傷疤幼稚得甚至都沒有一絲美感。而這一切仍舊發生在十多年前小時候住的那個家裡。我反反覆覆地夢到那個地方究竟是為什麼呢。是有一部分的自己,始終都以那個受傷的孤僻的孩童的模樣住在那個地方吧。是她,她一直都沒有走出來,搬家的時候,她沒有搬走,她留在了那裡,一直反反覆覆地重複著她的那一段生活,她那時的悲傷和喜悅,她那時的孤獨和傷口。是她留在了那裡,在一個凝固了時間的房間離,也不會老去,也不會長大,也沒有出口,反覆被同樣的黑暗侵擾。
而在此時,又回到那裡,再看到她,一切的恐懼和憂愁都變得如此赤裸和清晰。我感到,也許是對的時間了,也許她終於,要捨棄那個屋子,離開那個她留戀的黑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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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中秋,學校裏又正巧要放秋假。室友在家裡叫了一群不認識的朋友聚餐。我拒絕了聚會,獨自去了kadampa center。然後去了琴房,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練和聲的時候,突然哪一個和聲刺到了我的神經,我想起來小時候和阿娘和阿子一同走路去家樂福的時候,夏天潮濕晚風吹著,阿娘推著車,我蹦蹦跳跳地,看到一棵樹就一定要跳起來夠著樹葉。我記得那條路,左邊是那時候新建的中學,右邊是一片乾淨的居民區,路上會經過一座橋。那條路很空,之後便再無什麼特別的建築。只有我們,把這個空曠的夜都填得滿滿的。那是我感到幸福的時刻。我又想起和小zj在chicago的時候,很晚了我們回家,她執意要繞道帶我去河邊看夜景。我們扛著她剛買的鍋子,兩個人走過一段空曠無人的路,和一座橋。她走得很快,我在後邊遠遠看著她,突然感到了那一種相似的,熟悉的幸福。
這樣的幸福感,越來越罕見得出現在我的生活之中。而佛說,那樣的東西,都不是永恆的。它永遠存在在瞬間之中。它帶給你瞬間的快樂,而時間一久,那樣的快樂就慢慢退去,變為另外的痛苦。那琴鍵突然讓我想起這一切,然後我就感到了悲傷。我覺得很難過很難過。我靜下來看自己的思緒,是,我在想,為什麼我是這麼的寂寞呢?為什麼沒有人可以與我分享我的生活、我的音樂呢。為什麼當所有人都與人相聚與人玩耍的時候,我卻要獨自在這琴房練琴呢?為什麼我的生活是這麼辛苦,而別人的生活卻要容易許多呢?為什麼我的辛苦和痛苦,沒有一個人可以理解我哪怕安慰我一下呢?為什麼,沒有人可以像外公一樣抱著我,心疼我說,寶寶你辛苦了,你受委屈了。
我看到了這些長久地在我心中反覆地憤懣的念頭,它們一點都不陌生,它們一直在我每日的生活裡。我一直為此感到氣憤,不平。當我試著用meditation的技巧,把這些念頭當作雲一樣,讓它飄走的時候,我發現,我感到了不安!我不捨得讓它飄走!飄走之後呢?飄走之後我還剩下了什麼?飄走之後我還是我嗎?我難道就不再替我的孤獨感到悲傷了麼?我突然發現,那是可能的!一直以來,我都以悲傷來定義我的孤獨,我認為孤獨就應該感到悲傷。我心裡一直住著一個疼愛我的角色的聲音,說,寶寶你辛苦了,你好可憐。我依賴著那個聲音活著,反而對自己的生活更加不滿。可是這是我自己的選擇不是麼。我不必為我的孤獨感到任何東西。所有的悲傷和痛苦,無非來自於這些自我憐憫的念頭而已。而我以為這些念頭無法捨棄,我以為它們就是我。可是錯了,它們是可以被捨棄的!它們並不是我!
我感到丟棄了它們之後,我會變得如此輕盈和空曠。可是它們扎根在我的心中這麼久這麼久,似乎怎麼清理都還是有根深深地聯繫著我的身體。這需要時間,可是這一發現太為可貴了。
我想,是時候,讓那個小孩離開那個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