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家好色》
【一】 “什么毛病?哪里不舒服?” “龙神医,你不应该先问我姓名、年纪、打哪儿来到哪儿去吗?我叫公孙闹,今年,哎哟,年纪这个就不用再说了,你看我风姿绰约,风华正茂,风雅万千,就知道我年纪一定……” “年纪一定不小!” 公孙闹立刻闭上嘴巴,两只手指在胸口前斗虫虫,低头小声道:“过了今日,二十有五。” 三年前,龙幽就见识过这个女人非同一般的……口才?所以,他早已经做好了打算,速战速决,一定不要给她过多开口的机会。 龙幽目中精光一闪,拽着笔头犀利发问:“好吧,你到底是哪里不舒服?头疼脑热?肚子痛?还是辣白菜啃多了得了不治之症?” 公孙闹答:“三年前神医治好了我的病,不过好像是复发了。这几日,见到我相公越发不爽快,看到卖白菜的小哥,忍不住想去捏他的脸,把人家脸都捏肿了,看到卖牛肉的精壮汉子,盯着流着汗水的精壮胸口,就移动不了步子,最后看到一个卖山药的俏郎君,竟然拽着人家细嫩的小手叫他跟我回家。” 公孙闹越说越崩溃,无法自持地红了眼眶。龙幽越听越恐怖,无法自持地嘴角抽搐。 三年前,在一个枫叶纷飞骄阳似火的季节,一身黑衣的公孙闹全副武装地闯进他的医馆,让他给她看病。当时的病情跟现在的病情有点像,不过不是针对一群人,而只是针对一个人。她也是忍不住想捏对方的脸,盯着他看时就移动不开眼睛,每时每刻都想把他压倒在床上听他娇喘,看到他跟别的女人说话,就想拽住那些女人的头发去撞墙。 当时龙幽给下的病症是,相思病。 “你爱上那个男人了。” “神医,你这是误诊,此人毁我人生理想毁我生存斗志,我恨不得将他扔到油锅往酥脆里炸,我不可能爱上他的!” “到底你是神医还是我是神医?你今儿先回去把他睡了,再来跟我谈感想。” 得了药方的公孙闹半信半疑地走了。当时龙幽还在想谁这么倒霉被这个女人爱上了?还在感叹,会爱上这个女人的男人一定是个人间奇葩丧心病狂。 万幸的是,她没有再回来。 从回忆中抽回思绪,龙幽本能地反思,或许自己断症断错了,根本就不是相思病? 他低头急笔速写:“你说得没错,你的病严重了,你这个看到花就想采,看到草就想踩的毛病,叫做花草痴心病,简称花痴病,花痴病无药可医,不如放弃治疗随心所欲。好了,你可以走了。” 写完诊断书,抬头,但见公孙闹双手抱拳,泪光盈盈地看着自己,一脸可怜相。 “神医救命,我不要放弃治疗!” 当然,这不是重点,让龙幽改变的重点是公孙闹身后的阿飘成群结队地拥了出来。龙幽知道自己勉强能对付一个公孙闹,却没办法对付一群公孙闹的分身,于是含泪低头将刚才的诊断书画了个叉,又扯出一张新的白纸。 “每一个病症的出现都要追根溯源,你发现你这个好色的毛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公孙闹见龙幽肯为自己治病了,立刻笑出标准的八颗牙齿。 “从先王驾崩阿闲登基我贵为太后开始。” 啪的一声,笔断墨散,大片墨迹在纸上渲染开来,又浪费了一张上好白纸。 【二】 作为这篇故事的女主角,公孙闹自带女主角的基本光环,比如出生高贵,祖上世代名将,比如身世凄楚,七岁的时候全家死光光,比如命运辗转贵不可言,因为无路可去被怜悯她的王钦点为贵妃接入宫中。 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长大后的公孙闹,倘若不是跟年纪足以当自己爹的王发生一段跨代忘年恋,就是跟王的儿子们发生纠缠不清的伦理恋。但是,你们太小看老天编故事的能力,天若有情天亦老,老天最爱开玩笑。 先王是个好王,宅心仁厚勤奋上进,重情重义,一生只娶了两个女人:一个是早逝的皇后,另一个就是未成形的公孙闹。未等萝莉养成计划成型,先王累死在折子堆里,身边只剩下一个十岁的女儿和十三岁的贵妃公孙闹。 于是十岁的沈闲登基为女王的同时,不明所以的公孙闹也晋升成了太后。 公孙闹和沈闲都赶上了好时机,这好时机就是朝堂上正直辅佐新王的忠臣比处心积虑想要弄权的佞臣多得多,所以沈闲那把王椅坐得很安稳,公孙闹在那张凤榻上也睡得很踏实。 那些年,西罗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一派祥和。 那些年,先帝的堂弟,北御王娄岘翊还在其他国家当人质,还没被放回来。 公孙闹根本无法告诉龙幽,自己开始收集美男的确切时间,只能告诉他,约莫是在遇到娄岘翊不久之前。 在一个风雨交加,电闪雷鸣,晴天霹雳的白天,公孙闹和娄岘翊相遇了,这注定是个悲剧。那日,十四岁的沈闲在大殿中接见从东羽国千金换回的王叔,午睡刚醒睡眼惺忪的公孙闹,寻着断断续续凄婉绵长的胡笳音,打着哈欠进了大殿。 虽然她的装扮、行为,端得不端庄不稳重,但太后毕竟是太后,连王都要忌讳三分,所以所有人都停下了手头的事,跪着向她行礼。 公孙闹朝底下的人扫了一眼,终于看着个没见过的。那人一身利落蓝衫,头发是无数根小辫子用五彩细绳系住,端得是异域风情。公孙闹又见他腰间挂着个奇形怪状的乐器,心想方才那把她搅的心肝脾胃都疼的音律,想来,奏乐者就是眼前这人了。 于是,她盗用了一句昏君都爱说的话。 “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 当时周围一干人包括女王,神色各异,但那蓝衣男子不以为然地抬高了头,正视公孙闹的眼睛。 这一眼可不得了,公孙闹觉得自己像是喝错了药一般,心口突突乱跳,她赶紧拿绢扇遮面,笑道:“哎哟,阿闲真是有孝心,前两日我还说我的男子十二乐坊差一个吹箫的,这么快就给我找来了?看这小身板、这犀利的眼神、这一头销魂的小辫子,还是个外国人。” “这……” 女王十分紧张地望向那个蓝衣人,似乎有话想说,但被那蓝衣人用眼神暗示一番后,便沉默了。 “坊间传闻,太后一殿一百零八宠姬,一个赛一个骚,没想到今日臣也有机会,入围这一百零八将中。” “坊间竟然这样说?”来人分明是讽刺,公孙闹仿是没听出来,反当夸奖沾沾自喜,“坊间谬赞了,哪有一百零八个,只不过本宫的目标是收集一百零八个,而已。” 她话音刚落,大殿中传出倒吸凉气的声音。但除了蓝衣男子嘴角浮起一丝嘲弄外,没有一个人敢表现出什么不满,甚至连女王脸上都露出了崇拜的表情。 “母后娘娘真的很有眼光,也很有毅力,王……”在蓝衣人的眼神下,女王将那个叔给吞了回去,继续道,“您也可以……去看看,保证,不失望。” “臣当然要去看看,一定,不会失望!” 公孙闹眯起眼睛微笑,却觉得,眼前这个新男宠,那邪魅狂狷的眼神、那胸有成竹要坏她事的微笑……总之让她直觉,引狼入室了! 【三】 悲剧发生在半个时辰之后。 半个时辰后,太后的凤栖宫鸡飞狗跳,哭声一片,太后的四分之一男宠被押送进了大牢等待审查,四分之一形迹可疑被遣送出宫,四分之一精神脆弱内心崩溃,选择了跳井、撞墙、自挂东南枝等多种自我了结方式,还有四分之一不明所以目光茫然混吃等死。 看着自己精心收集的美男们被拆得七零八落,公孙闹肝胆俱裂心如刀绞,她坐在地上哭得花容失色,看到一个又一个婀娜多姿美得风情万种的男宠们被拖出去,公孙闹抱着头哭得都要崩溃啦! 她缓缓地爬到娄岘翊脚边,抱着他银边软靴,一边数手指头一边眼巴巴地求饶:“别再拖走啦,再拖,就没有了,没有了。” 娄岘翊蹲下来,抬手摸了摸公孙闹的头,冷静的不是人。 “娘娘别担心,不会全部都拖走的,我们要带走的人仅仅是东羽国安插在您身边的细作而已。为了您和阿闲的身心健康,请娘娘淡定围观。” 淡定,公孙闹此时如何淡定的起来,蛋疼差不多! 直到男子十二乐坊最后一个琴师也被带走,公孙闹已经抑制不住全身血液的逆流,翻了个白眼,终于晕了过去。 娄岘翊看了她一眼,摇头叹了口气,看着周围狼藉的一切,所剩无几的几个畏畏缩缩的男宠,心想余孽应是收拾得差不多了,于是叫人收工。 抬步欲走,只觉脚下沉重,娄岘翊下意识低头,却见晕过去的公孙闹死死地抱住自己双腿,露出鬼一样的嘴脸。 “他们……都走了,你,自然是要,留下的吧?” 娄岘翊没想到这种时候,公孙闹还惦记着自己,如此执着厚颜,当真让他刮目相看。 他勾嘴一笑,目光沉静如水,朱唇轻启,吐出一个清雅无双的—— “呵呵”。 然后潇洒扬长而去。 公孙闹气得七窍生烟,五脏六腑似在煎炸,奈何没有办法,气急攻心于是两腿一蹬,终于再次晕死过去。 故事讲到这里,龙幽打断了一下。 “你是太后,他充其量就是个摄政王,竟然敢在太后宫中搅事,胆子忒肥了吧?” 公孙闹想起辛酸往事,苦不堪言。 “当年我和阿闲在宫中能肆无忌惮,比如我能养那么多男宠,阿闲能到大街上公开抢别人相公,一方面是朝堂上的人觉得我们两个年纪小,都是闹着玩,没有在意;二则我手头有先王遗诏,他们不听我的就是违背先王命令。但是,除了我,娄岘翊也有先王遗诏啊,而且我这个遗诏只是协理后宫之权,他的却是协理朝堂之权。先王还在给他的遗诏上加盖了两个玉玺,明摆着比我权力更大,所以,我被坑了。” 龙幽看着公孙闹,一脸同情:“我明白……不过太后殿下,你能把你的手从我手上拿开吗?” 公孙闹这才发现自己双手紧握龙神医的手,无法自拔,于是讪讪收手,不好意思羞涩道:“不好意思,老毛病犯了,咱们继续……” 【三】 北御王回来是辅佐日渐长大的小女王的,他回来肃清了宫廷不良风气,也端正了朝纲。 关于公孙闹那些男宠,的确好多是各国安插进来的细作,既然清理出去也就清理出去,公孙闹习惯了也就没说什么。 但过了些日子,对着那屈指可数的几张看腻的脸,公孙闹心中又开始犯痒痒了,还是想换些新鲜血液。 其实,虽说是养男宠,但朝廷内外的人都知道,公孙闹的男宠,只是把玩,并无实质,否则太后如此不检点,早该点天灯浸猪笼了。此外好多人为了讨好太后,也愿意送些漂亮的美男进来取悦她。 不过,自从娄岘翊坐镇,给公孙闹送美男子的,再也没有了。 后宫突然从喧嚣吵闹,变得安静得吓死人,没有了热闹,寂寞在公孙闹的心中飞快地发芽开花,那股子压抑,就堵在她喉咙口,让她呼吸困难,几乎窒息。 后宫几乎没有几个外人进出,偶尔能撞见娄岘翊教沈闲读书、练剑、下棋。 她远远看着他们,脸上生出恍惚来,恍惚了一两日,终于找到解闷的方法。 若再见娄岘翊在松树下抚琴,她就爬到松树上丢虫,结果方式不对,虫全部掉进她衣服里。娄岘翊在雨中登楼,她提前在台阶上刷沥青,结果方式不对,她踩滑从二楼摔到了一楼,又从一楼摔进了泥潭。又邀约娄岘翊夜中秉烛赏花,结果方式不对,放火烧他辫子最后烧了自己裙子,她热情地一头扎进湖水的怀抱,被湖水奖励了一个大大的肺炎。 太后得肺炎,北御王也有责任,娄岘翊端着汤药面无表情喂她喝药,但对她没有安慰甚是严厉。 “公孙闹,你真的很无聊!” 公孙闹胃里泛酸,憋气不想说话,偷偷看了一眼娄岘翊,终于看清了仇人长什么模样。高鼻深目,仪表堂堂,身上有股阳刚杀气,但出众的气质将那迫人的锋芒收敛得这样好。 公孙闹又将目光移到床帐上的玉钩,觉得寂寞得胃疼,想了想,她聊以慰藉的,还是只有收集美男子。 既然美男子们不能主动送上门,那就让她公孙闹爬墙出去自力更生了。 娄岘翊见公孙闹安静了,暗想她是终于折腾累了,摸了摸她的额头,替她盖上被子就出去了。哪知道公孙闹脑子里浮想联翩,一整晚都没睡着。 于是第二天一早,太后失踪了。 都说民间藏龙卧虎,民间美男如云,公孙闹在民间逛了好几日,却没碰到一个心仪的。好容易在街上望着一个令人遐想无限的背影,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拍了拍对方的肩欲要搭讪,待对方转过头,四目相对。 公孙闹倒吸一口凉气外加倒退一步:“对……对不起,我……我认错人了。” 对方冷哼一声,摇着碎步飘然而去。人走远后,公孙闹捂着胸口一屁股跌坐地上,半晌爬不起来,暗骂丑得如此有组织有计划,害哀家槽心了半天都缓不过恶心劲,真该抓出去…… “杖毙!” 此时,也只有娄岘翊那张严肃不言苟笑的脸,才能缓解公孙闹深入骨髓的槽心了。她坐在地上缅怀了好一会儿娄岘翊的音容,血槽终于满了,她再次生龙活虎,再次吃一堑不长智的继续犯错。 夜路走多了也有闯到鬼的时候,当然,我们是说……喀喀,我们是说失败是成功他老娘,公孙闹一路跌跌撞撞终于还是给她到撞大运,撞到一个极品。 那日,已经离宫出走大半月的公孙闹,在一家茶馆喝茶时,敏锐的目光捕捉到一绝色美男。那美男穿一件风骚入骨的艳色绸衣,眉如远黛目如清泉,占尽人间颜色,端得是雌雄难辨,看得周围人皆是目瞪口呆。 那男子在茶馆里坐了整整一日,只喝了一杯茶,看那样子,像是专程坐在那里给人看的。等到茶馆打烊了,那男子才悻悻然地离开。当然,他离开了公孙闹也跟丢了魂似的尾随其后。 一路不知走了有多远,走入一条僻静的巷子,前方妖孽男子突然止步,转身,冷冷地盯住了公孙闹。 公孙闹被那眼神瞅得生出一背冷汗,昏暗的灯光下,公孙闹琥珀色的眼瞳里倒映了妖孽男的一举一动。 宽衣解带…… 妖孽男将上身衣服尽数除脱,四肢呈大字般展开,他白皙发亮的皮肤快要闪瞎公孙闹的眼,而他尖锐欢脱的嗓音,更是刺穿了公孙闹的耳膜。 “你来看看我,看看我的皮肤白不白?” 太后久居深宫多年,修得是内敛含蓄,未曾遇过此等奇葩事,于是脑子一白,下意识转身就跑。但这次攻守互换,变成了太后在前面拼命地跑,妖孽男在她身后半裸上身拼命地追。 边追边喊:“喂,你还没告诉我白不白?你说我白不白?” 公孙闹埋着头拼了老命的跑,跑了好几条街都没把妖孽男给甩掉,眼见体力透支,妖孽男跟自己的距离不断缩短、不断缩短……公孙闹都要哭了,陡然抬头,却见空无一人的马路牙子边,一辆装潢精致贵气逼人低调奢华内敛大气的马车,跟乌龟爬似的,缓缓朝自己驶来。 马车嘎吱一声停了,帘子掀开,一双修长结实长腿落地。 公孙闹看清了对方的样子,大吃一惊之余既是欢喜又是紧张。而对方看清是公孙闹后,眼尾轻轻上挑,清冷无情的眼神里多了些探究。此时,公孙闹也顾不上旧愁新恨了,纵身一跃,就朝那人怀中扑去。 娄岘翊的手从黑色水貂披风中伸了出来,上前一步接住了她。因为公孙闹那一瞬间冲击力太大,他脚底不稳,抱着她几乎旋转了一个圈。气息不稳的公孙闹被猛带着转得晕头转向,好容易平复气息睁开眼睛,直入眼帘的是他淡得几乎没有颜色的双唇。 天空中飘起了蒙蒙细雨,红色纸灯在夜风中摇曳,沾着重露的白色的梨花似羽毛般从天空簌簌坠落……娄岘翊唇瓣微张,轻呼一口气,白雾在隔得很近的两人鼻息间徐徐升起,时间在那一刻停滞。 公孙闹眨了眨眼睛,莫名其妙心跳加速,脸颊红了。 【四】 “你们来看看我白不白?” 妖孽男子竟如此执着不已地跟了过来,但是刚过来就被娄岘翊的随行人员给打趴下捆起来扔进一旁的垃圾堆。处理好妖孽男,娄岘翊让公孙闹下来,公孙闹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双腿夹住他的腰,挂在他怀中直打哆嗦。 “怕怕怕怕!” 显然是一副还没从失心疯病患的夺命连环追中回过神来。 娄岘翊的心腹们见太后这个模样,均忍不住笑了。娄岘翊瞪了他们一眼,然后带着挂在自己身上的公孙闹上了马车。 车轮滚滚扬起尘土一片,车队继续上路。 “你也知道怕了?”娄岘翊把公孙闹从自己身上甩下来,拽住往车厢更深处爬的公孙闹的脚踝将之拖到身边,抬手就在她屁股上啪啪打了起来。 “竟然敢偷跑出王宫,你以为你有几条小命来遇变态?” 公孙闹被打得眼泪与鼻涕齐飞,撕心裂肺的哭声中伴随着不知好歹的叫嚷:“大胆,竟然摸哀家的屁股,赐你一丈红!” “岂止是屁股,本王还抱过你,还看过你的裸体,替你洗过澡!” 娄岘翊轻飘飘一句,像是一道惊雷直劈公孙闹天灵盖,公孙闹终于闭嘴了。娄岘翊很快便回觉过来说错了话,将她往车厢边一摔,动作优雅地坐到了一边。 “不要误会,我说的是你才出生的时候。” 公孙闹断线的脑子这才开始运转,她眨了眨眼睛,哇的一声又哭开了。娄岘翊似乎是早有准备,往耳朵里塞了两团棉花,闭上眼睛休息。片刻后,车厢里安静得一塌糊涂,娄岘翊睁开眼睛,下意识地往后一靠。 公孙闹的大眼睛已经凑到了他鼻尖。 “你离我这么近干吗?”他不耐烦地把她推开,公孙闹一改态度,格外讨巧,笑得春风拂面杨柳依依。当然,来了软的还要来硬的,她用念力释放出了一般人看不到的阿飘。 “喂,你说什么出生时的事?我出生的时候你也在?” 无数跟公孙闹长得一模一样的阿飘将娄岘翊围困在中间,一些巴着他的腿,一些挂在他的头发上,还有一些坐在他的肩头,一脸可怜巴巴,娄岘翊几乎以为是撞鬼了,揉了揉眼睛,那些阿飘又不见了。 只剩一个鬼气森森的公孙闹用十二分膜拜渴求凄楚的眼神望着他。 “你阿爹在世的时候没有告诉过你,你是在军营出生的吗?公孙将军是我师父,你出生的时候我也正陪着他行军打仗,所以替你换过尿布、洗过澡、喂过奶。” “不是吧。可是……可是你这么老?”公孙闹狐疑。 娄岘翊无语:“我只比你大十岁而已,你爹还叫我以后对你多加照顾。” “我爹没说把我嫁给你?” 公孙闹的问题越来越奇怪了,娄岘翊扯了张毯子盖在身上,侧身留给她一个冷漠的背影。 “没有。” “那你一定是听错了,我觉得我爹应该会说你负责娶我之类……”自恋的公孙闹继续畅想,一颗白色药丸飞进她嘴里,公孙闹嚼了几口那甜甜的药丸,啪的一头栽了下去,趴在软垫上就睡着了。 终于安静了。 娄岘翊长吁短叹一声,挪开自己躺着的地方让公孙闹躺,给公孙闹盖上毛毯后自己则钻出了车厢。 夜里,公孙闹不知做了个什么梦,睡着的公孙闹,嘴角浮起荡漾的笑,一串清口水也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一觉醒来,就到来了第二日早晨,车帘子打开,车厢里迎来第一束光,公孙闹眯了眯眼,傻了一瞬,又眯了眯眼,原来不是做梦。 只见放眼望去,棕红的田埂绿色菜地,金色的稻穗丰满的压弯了腰。 “不是王宫吗?” “北御王此行原本就是出来视察今年庄稼长得好不好,虽然偶遇太后,但北御王不想因为一点小事改变计划。” “哦。”公孙闹点了点头,又问,“那他在哪儿?” 公孙闹顺着侍从指的方向望过去,金黄稻田中一身绿衣的娄岘翊,清脆得像根刚从土里长出来的青葱,他手中举着一根稻穗对日仰望,弯着温柔的眉眼,看得人舒爽极了。 公孙闹像是融了骨头般趴在车窗上,自动脑补自己就是他手上的稻穗。 眼前的一切悦目得不像话,当然,除了那个不管公孙闹怎么换角度,都无法忽视掉的村妇很碍眼以外,一切还算完美。不过那风韵十足的村妇可不是省油的灯,在给娄岘翊说今年庄稼情况时,总是不经意搔首弄姿,想往娄岘翊身上靠。于是,在车上的公孙闹,看得那个心惊胆战,跟打仗似的斗争激烈。 当村妇胸前的波涛汹涌都快贴上娄岘翊的身体时,公孙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低头一看,车外是深三尺的水田,于是仓促中心生一智,大叫一声“救驾“,然后义不容辞地翻出车窗,头朝地直挺挺地滚进泥中。 【五】 “那么后来呢?” 故事如此有趣,龙幽忍不住想一口气听完,但公孙闹的回答却让他十分失望,因为这件事不久后,公孙闹和龙幽就正式会面了。 公孙闹慕名来求龙神医诊治她对娄岘翊捉摸不定的矛盾情绪,龙幽则给她开了一道去爬娄岘翊床的药方。公孙闹领了药方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叙述病情进展,搞得龙幽也没办法做完病例反馈,都不知道她那病究竟是无药可救,还是他开药用力过猛,公孙闹挨不住药性,嗝屁了。 公孙闹迟疑半天才说:“说来要感谢龙神医,我按着您的说法爬上了他的床,然后我们俩盖着一床被子聊了一晚上,然后问题就解决了。” “嗯?你们盖着被子纯聊天吗?”龙幽这个疑问句,明显问得有些不厚道,但是的确觉得不可思议,他经不住开始怀疑起北御王的身体是不是有问题,需不需要吃药。 天空中飘起了鹅毛大雪,风雪顺着门缝挤进了医馆,一片雪花在公孙闹膝上落下、融化,公孙闹看着那个变灰的白点,回忆被扯回了三年前的晚上…… 为了顺利爬上娄岘翊的床,公孙闹事先还给娄岘翊下了点蒙汗药,等娄岘翊中了圈套睡着后,公孙闹也跟着爬上了床,跟他盖同一张被子,然后闭上眼睛安寝。 黑暗中突然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你大半夜不回你凤栖宫跑到这儿来凑什么热闹?竟然还敢在我的茶水里下蒙汗药,你胆也忒肥了。” 公孙闹猛地翻身坐起,掀开被子就想钻进床底躲起来,但娄岘翊动作之快,未等她反应已经将她堵在床角,进退无路。 公孙闹这个人经不住吓,娄岘翊冷哼一声,公孙闹哭丧着脸将自己的矛盾、龙幽开的药方,全都说了。 “我就是想试试,是不是真的像他说的,爱上你了。” 娄岘翊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么匪夷所思的事,但认真看了一眼公孙闹,便理解,所有匪夷所思发生在公孙闹身上,都是无比正常的。 于是他问:“那你的结果呢?” 公孙闹见娄岘翊竟然没有肝火大动,微微吃惊,但也许真的是被吓傻了,说的话完全没经过脑子。 “既然你答应了阿爹要照顾我,那你娶我吧。” “照顾你跟娶你是两回事,况且你是太后,我是王叔,你是没睡醒还是怎么着?真是傻的……”他话没说完就不说了,只是又气又好笑地拿手指戳了戳公孙闹想象力极其丰富的脑子。 公孙闹一本正经地开动起脑筋:“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比如给阿闲制造一个你要篡位我要帮助你造反的假象,让她来收拾我们,然后你装死我出家,我们不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私奔了吗?” 娄岘翊嘴角抽搐,手指停到半空中,要不是光线极暗,公孙闹一定会看到他此刻的表情,那是一个精彩! 不过到了最后,娄岘翊竟然促狭一笑,赞同了她天马行空的主意。 “其实,照你这么说也不是没有可行性,那好吧。” 公孙闹脑子慢了半拍,垂头丧气地说了一个“哦”字,但转念就回觉过来。 “什么?那你是同意了?你干吗要同意?”几乎没想过他会答应,高兴之余却觉得似乎顺利得太不像话,反倒生出了怀疑。 娄岘翊拉着她一并躺下,盖上被子,懒洋洋地说:“你不是拿你爹威胁我吗?当然如果你不喜欢这个答案的话,就当你非凡的勇气、神奇的脑子、执着的动力,感动了我。” 之后,在娄岘翊的策划安排下,北御王黑化了,太后失德了,最后两人被沈闲镇压了…… 【尾声】 故事说到这里,应该是接近尾声,听了这么多,龙幽终于可以下完整的诊断书。 “因为从小丧失父爱,又跟长得阴柔的太监相处太久,所以喜欢在美男堆中享受被簇拥的感觉,原来你不是害相思病,也不是花痴病,而是恋父癖!” “那岂不是我把娄岘翊当老爹看待?”公孙闹是经不住吓,脑海中顿时出现娄岘翊把自己抱在怀中给自己换尿布的场景,真是一点都不美。 龙幽将笔尖蘸进墨汁中:“那也不是,因为他不老嘛。或许是他给你的感情弥补了你心中缺失的父爱;二则,你也说过你很小的时候他就照顾过你,在你心里就把他当成很信任的人吧,所以你爱上他以后,就不需要成堆的美男子来慰藉你的不安和恐惧了。” 公孙闹闷头想了想,觉得龙幽分析得像是触到了她心里那根最敏感的弦,这也解释了她为何会爱上娄岘翊的原因。 原本她心中还有个疑虑,她也正是为了这个疑虑而来,但当她将所有的事重新追忆一遍后,她突然就释然了。好像那旧疾,不能够印证这一点的,就是公孙闹此时看到龙幽,都不想再摸他手了,而是想赶紧回到娄岘翊身边去。 公孙闹向龙幽付了听诊钱,说了谢谢,转身要走。 龙幽意味深长地瞅了她一眼:“你就不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旧病复发,不想知道如何才能根治?” 公孙闹说:“来了这里这么久,我只知道一件事,我喜欢他,除了这个其他都是没有意义的。” 龙幽不再多言,看着她离开并将诊金放进口袋里。 怎么想,都觉得公孙闹是逼着人家娶了自己呢?难道她自己一点都没发觉吗? 摇椅吱嘎吱呀地响,龙幽闭着眼睛假寐,将摇椅摇得更快。 或许她发觉了呢?所以一直很不安,即便跟娄岘翊私奔出逃了三年,却依旧觉得对方不喜欢自己,患得患失,因此,才导致旧病复发吧?转念一想,他又觉得那个娄岘翊也奇怪得很,竟然为了这种小事,就抛弃了前途,跟着这个女人胡闹,难不成是真的喜欢上她了? 门外风雪很大,猛地涌进一阵冷风,把龙幽一个激灵从昏昏然中吹醒。 龙幽睁开眼睛,却发现风雪中,公孙闹并不是独自离开,她身边多了一位伟岸的男子,走在迎风侧,不经意地为她挡去了大半风雪。 中途,傻笨的公孙闹还摔了一跤,那个男人低头看着她挑高了眉毛,似乎说了她两句,然后蹲下将她背了起来。 看得出来,公孙闹还是很紧张却欢喜的样子。但龙幽从一个男人的角度顿时明白了公孙闹也许很难明白的事,看一个男人是否喜欢一个女人,要看他看她时的眼睛。 嘴角浮起一丝笑,龙幽骂骂咧咧一句 “这个娄岘翊果然也是个人间奇葩,丧心病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