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撞在窗子上的Mourning Dove
下午,一隻mourning dove撞上了向西的窗戶,猛烈的砰的一聲,我和W跑到窗前:那麼小而脆弱的一隻鳥兒,在露台上掙扎著。我們跑出去,用手捂住它的眼睛——據說黑暗能讓受傷的動物不那麼害怕。地上沒有血跡,可是鳥兒抽搐了幾下,慢慢合上了眼睛。我小心翼翼將它捧起來,托著它軟綿綿垂著的小腦袋,鳥兒的脖子斷了。撫著它的胸脯,翅膀,背,羽毛溫柔舒展,卻沒有一絲動靜,它的小身體還溫熱著。
幾天前Rosemary還對我說,每天清晨和傍晚總能聽見這對mourning dove一唱一和,它們的咕咕拖著長長的尾音,像一首蕩漾在晨曦和晚霞中的情歌。Rosemary說 All mourning doves are lifemates,想起這句我格外難受,為那隻還在枝頭呼喚著、尋找著伴侶的mourning dove。
我們都害怕成為被留下的那一個。
小女人如W的媽媽,常常依偎在W父肩頭說:“沒有他我怎麼能活。” 大女人如Rosemary,也常常在和Ernie拌嘴後拍桌嚷道:“你絕對不准死在我前頭!” 我媽性格獨立,從不承認離不開我爸,但一直向斷言:“我這麼操心,一定死在他前面。”——她甚至不敢給自己害怕的機會。
我從什麼時候開始害怕呢?也許是和W的某一次交談過後,或者是一百次那樣交談過後,我們在沙田河邊挽著手散著步的時候,突然覺得世界上沒有任何人像他那樣了解我,除了他,我不想和任何人說話。從那以後我想像過一百種W的意外死去,和我的一百種傷心欲絕,每次想到心狠狠地絞痛眼淚流下來,看看眼前一臉莫名其妙的他,不禁要撫摸他的手,緊緊地抱著他,心裡祈禱著剛才所想的永遠不要成真。
我能說,這是愛情嗎?是愛讓我變得脆弱嗎?我從那麼多年的孤獨中,無畏地,無牽無掛地走來,怎麼突然間,就開始害怕失去,害怕我曾經珍視的孑孑於世的姿態?我寧願自己是撞在窗子上的mourning dove,對孤獨的恐懼,甚至勝於死亡。在真正的恐懼前,我想逃,想把餘下的孤寂和傷心通通拋給W,想像他比我更強大,更能承受這一切。我從沒問過W,他是否也害怕呢?因為無論是或否,都讓人心痛。
我只能盡量地告訴自己,能在此生,此時此刻擁有彼此,實在是幸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