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知处】残躯

当左右两侧的龋齿都伤及神经，严重到了食不知味的地步，我才发觉原来有那么几句俗语简直堪称真理——“民以食为天”；“牙好胃口就好”；“牙疼不是病，疼起来不要命”。无怪乎古印度贤佛多要在尸林里悟道，肉体是不值得长久仰仗的，能够仰仗的只是生命无常的信念。 最爱的火锅刚吃几口就伤到坏牙，那股窝火终于成了一定要去看牙的导火索。蛀牙拖的太久，从自己感觉到牙齿有坑，到现在不得不花去四千大洋与好几个工作日对两颗牙齿一并根管治疗，足足超过两年之久了。买过含氟漱口水，学会了正确的刷牙方式，舍得用不便宜的牙膏牙线，心里存着一丝侥幸，以为自己也许会是躲过此劫的特例，也曾期待牙神经渐渐坏死不再疼痛，然而自己这皮囊终归并无任何特异之处，普通到极点，普通死了。事到如今，我还不到三十岁，已经杀死了两颗牙齿，这让我感觉到实实在在的衰老，尽管跑几趟诊所把牙看好，重新能够吃好睡好，也颇有欢欣鼓舞之处。不禁幻想到若是在原始部族之中，坏了牙齿大约就离沦为盘中餐不太遥远了。 仅仅是坏牙，倒还不值得我发出残躯的感叹。不知从何时起，发际线开始了缓慢的上升运动，像是上了大学不久便开始发生的事。胡吃海喝，熬夜辐射，就是所谓的岁月牌杀猪刀。先天不足倒还罢了，可惜定慧更不够，后天作死也根本停不下来。工作半年左右，我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找得到也负担的起的生发手段也颇为折腾了一番，要么坚持不了，要么效果不大，两三年后，我彻底厌倦了那繁琐的拉锯战，一不做二不休，亲持淘来的工具把自己推成了无异于光头的圆寸。虽然事实上远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摆脱了三千烦恼丝，却乐得清静，再不回头了。省心，省钱，夏天凉快，方便顶个帽子耍帅，统统成了坚定不移的理由。偶尔看见别人地方支援中央的发型，也着实替他们不值。残已残了，何苦再折磨心志。光头有时候也很性感，口味特别的人类到处都是。 我的这具残躯，无时不刻都还在更加残破下去。脚气，内痔，近视眼，还都算司空见惯的毛病。天生的过敏体质想来只会愈演愈烈，从磺胺到头孢青霉素，加上诡异难测的季节性过敏，使我义无反顾的加入了中医爱好者的行列。偶尔还会遭遇短暂的奇怪病症，大学将毕业时得过一个多月的玫瑰糠疹，来的莫名其妙，去的莫名其妙，至今不知道那算什么鬼，竟敢用了我最喜欢的花朵之芳名。打羽毛球数度伤掉的脚趾甲，后来也长成了畸形的模样。各种疤痕就更不在话下，无足挂齿了。 这一切都没有关系，大家多多少少都是一样。即便善加保养，进入了中老年的光景，还是极可能变得更不健康，看看长辈就不难明了。肉体活着活着残了，进而死了，解脱，无非是自然规律。杀猪刀何尝不能当成纪念章。想到这里，我只决定善待这残躯，但争取不执著于它，自由自在活在它的里面和外面。又是半夜了，让它休息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