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手艺》导演手记:第70-75日,我犯病了,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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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日 四川泸州.分水岭乡
成都探班后,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兄弟们各自飞回北京、杭州,我们三个人继续上路,从成都赶往泸州分水岭乡,拍摄油纸伞。
油纸伞在云南已经拍过,而且拍得很详细很精彩,要不要再拍呢?我其实没有任何想法,成都探班后感觉自己如同经历了一场战斗,斗得浑身无力。喻攀说:去看看吧,万一有惊喜呢。
我们就这样来到了泸州分水岭乡。和想象的一样,这里的油纸伞并没有多少出彩的内容,它虽然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但这个名号并没能让我们兴奋。这里的伞从结构和流程上都类似坎温老人的油纸伞,只不过这里的工具更先进一些,部分部件采用机械化加工,伞的制作全部实现了人工流水线作业。但坎温老人做伞的每个环节都独自一人完成,而且完全借助原始工具,相比之下,他的傣族油纸伞似乎更有温度。我们对泸州油纸伞的拍摄激情也因此大打折扣,走了个过场便没再细拍了。
分水岭乡没有旅馆,昨晚我们三个人住在乡文化站二楼的休息室,那是给一楼打牌的人准备的,偶尔充当一下简易旅馆,木质房屋里摆着两张床、一盘蚊香、一把电扇,屋子中央挂着一只电灯。拍完油纸伞我们继续回到文化站,何思庚回屋睡觉,喻攀看文化站的乡亲们打牌,我要了杯茶,假装品味当地风情,其实是不知所措了。
同在喝茶聊天的一位叫徐清友的大哥见我们拿着摄像机,主动跳到屋子中间,要给大家表演一个节目,我们赶紧开机拍下来。他的节目就是蹦蹦跳跳唱了首歌,内容是歌颂毛主席。一边唱、一边跳着,舞步和唱腔就像幼儿园小朋友,那份认真和可爱像个老孩子。唱完后,乡亲们一起鼓掌叫好。
他一唱,我们倒是来劲了,继续挖掘老大哥的潜力,又拍了老大哥唱劳动号子的场面。
本来以为劳动号子就像唱歌一样在文化站拍了就得了,徐大哥说:那可不行,不干活我们喊不出来。
乡里想开发旅游,给老街路面重新翻新,徐清友他们几个这几天的工作就是给老街铺石板。每块石板二百来斤,需要四个人抬,四个人需要步伐协调,这时候才需要劳动号子。严格说劳动号子算不上歌,更像是劳动协作时的口号,是喊出来的,而不是唱出来的,场面充满了雄性的阳刚,声音震得整条街都可以听到。事实上,我们早上正是被他们吵醒的。
拍完劳动号子,我们也精神了很多,沿着老街瞎逛,遇到了街道另一头的木匠铺,木匠大哥向兴海在做一只蒸饭用的木桶。
向大哥12岁开始制作木桶,做了50多年了,他向我们展示了他做桶的全部工具,共有20多种,其中还有他自己发明的工具。
向大哥花了不到两个小时,完成了一只木桶的制作,从木板到木桶,完全不借助任何电动机械,全是传统和自制的工具。
今天后面两个计划外的拍摄其实还算丰满,但总体感觉还是打不起精神来。
(现在你看,写到手艺部分,我居然完全不想写了,甚至连回忆的感觉都没有,而实际上现场拍得还算仔细,向大哥做得也很好。问题还是出在我身上,这是一种病,拍摄引发的心里病。)
这本书的撰写基础是我每天的日记,然而翻看第71-75日,日记的记载竟如此简单,而第75日更是啥也没有,自己对那天发生了什么完全没有印象。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几天我处在心情的低谷,每天到了晚上已经没有精力写日记了,草草几句话应付自己。
头两天因为拍摄不顺,加上车子坏了,人的心情糟糕至极,这可以理解,后面两天明明是有东西拍的,而且拍得也还不错。
我感觉我的病加重了。
第71日
全天赶路,下午抵达务川县,发现“独竹漂”只是当地旅游宣传的一个噱头,只好放弃。白折腾了一天。
傍晚,汽车皮带脱落,强行开到凤冈县,车已开锅了。
晚上洗澡时,热水器漏电,被电得浑身发抖,脑袋瞬间一片空白。
非常不顺利的一天。
第72日
今天白天修了一天的车,晚上赶了一晚的夜路,赶到施洞镇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多。
第73日 贵州台江施洞镇
今日拍到了正宗的苗族服装制作、加工。买了三件衣服、一条裤子。
第74日 贵州舟溪镇.银饰
今日拍摄舟溪镇苗银加工。拍到一根银条经过敲打、拉丝、编织,最后变成柔软绳索的全部过程。
第75日 空白
-------------呜呼,这几天竟然这么流水账----------------
第75日,虽然不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当天的日记里记载了我和龚鹰的聊天记录,也记录了我的“病”态。龚鹰是我的好友和军师,是《寻找手艺》的原始策划,我们的聊天记录如下:
张景:兄弟,有一事求助。
龚鹰:你说说看。
张景:现在拍摄团队处于麻木状态,包括我。这样很不好,求解。成都探班会议之后,我的心收不回来了。
龚鹰:片子失去方向了吗,还是事实与团队预期相差太远?
张景:是麻木!激情明显减退,大家似乎在“工作”,而不是在用激情“创作”。
张景:拍摄的新鲜感没了,我现在想早一点儿结束,这是我害怕的。
龚鹰:试试看不是与人,也不是与物互动,而是与场互动。首先是摄制组的场,其次是拍摄对象的场。比如你现在不是和龚鹰说话,而是和龚鹰、张景以及我们的空间互动。
张景:有点儿意思,说具体点。
龚鹰:你、我、我们之间的空间是一个整体,整体会有它自己的意识和规律。体会它、与它对话、感受它。人、文字、图像,这些只是这个场的一个局部,整体是无限的。这样你的表达就容易有厚度和巨大空间。
张景:我觉得是自己麻木了,所以想找自己的问题。
张景:我觉得如果能让我重返激情,团队也会重返。继续刚才那个话题:场。
龚鹰:重点是人不是物品,你要找到被拍摄人后面的力量。
龚鹰:物品只是载体而已,人才是重点,也许你们对人的互动和挖掘太少。那样再拍就是劳动,不会有激情的。
龚鹰:不过,也许你们的麻木是我们的惊艳。好像老大爷看见美女就麻木了,少年看见还是很激动。你们是从少年变成大爷了。所以,那就把大爷的味道传递出来吧。大爷看见美女表面看似平静,但其中意味无穷,那是大爷经验带来的感觉。
张景:是的,我们对手工文明见多了,也就麻木了。
龚鹰:要允许麻木的存在,能够正视麻木,才有转换的可能。方法,还是与场沟通。
张景:与场沟通?求细解。
龚鹰:把整体当成一个独立的对象,感受它、与它沟通。
张景:整体是指?
龚鹰:你面对的人、物与空间。
龚鹰:场需要你去感受。你面对的对象、他们的作品、他们背后的文化,你们之间的空间。同时感受、体会这一切,似有似无。
张景:我感觉自己融入不了环境了,可能也和天气有关。天气和光线会影响我的心情,大夏天拍摄,满身臭汗,真出不了好的感觉。
龚鹰:夏天是不适合拍摄的,别人也一样烦躁。
张景:通过你上面说的,其实我已经有一些答案了。
龚鹰:按自己的长处和爱好做事情吧!
张景: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