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乡人

  河桥头几个闲人，一只野狗。
  河这边大槐树拐角处一人影由远及近。是一个女人，穿深蓝色碎花刺绣纺衫，系进高腰修身黑裤之中，外罩了一件及膝的卡其色大衣。没什么行李，轻装上阵。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冰冷的气息隐隐散发。一步一步走进这个霍家岭。
  闲聊的几人随意打量那女人片刻，约莫着不认识，也没见得需要打个招呼，各自奔着别的话题扯远。野狗跟着女人的脚步乱吠几声，感到无趣，悻悻然走开。霍家岭下午的五六点时刻而已，阳光舒缓，路边的雏菊动了一动。
  是有好久都没有回来过了，没在计划中的事情，下午却已经站在了这里。
  分岔路口的那条隐蔽小路蔓延了些野草，很久都没有人走动，不知道的人大概会以为通向荒野。女人从路边折了一支坚硬的树枝，拨拉着杂草，愈发急切，陷入荒草丛中，企图从熟悉的痕迹中找到出路。慌慌忙忙，没多长距离，走出来的时候，舒了口气。绿色的绒球挂在衣服上，其实，还是记忆中的样子。
  有一座枯井，周围铺就的水泥板长了绿苔，黑灰暗淡，磨损的坑坑洼洼。三两孩子围着大人打的井水嬉闹，不时喝上两口，边上的洗衣的大人无奈又宠溺的提醒，离井口远点。再走近点，那女人踏过腐烂枯木留下的痕迹，伸头探入井边，清澈的碧水不再，漂浮着沉积的落叶尘土，散发异样的气味。这一刻女人心思动摇，古井无波的常态被打乱，隐隐有点烦躁。
  一座二层楼房，房檐下挂了一大大的蜘蛛网，吐丝结的有四五米长，粘黏了灰尘和时光的痕迹，纠缠腻烦，飘飘忽忽，缀着一硕大的肚皮静眠。水泥墙面上的爬山虎已经枯死，耷拉着黑黄的躯体等待寂灭。大门两边的对联就剩下用浆糊腻着的两片纸张，褪色成看不清楚原来的印记。走的那年，上面的那幅对联是“向阳门第春常在，积善人家庆有余”。
  身边渐渐暗淡，太阳隐约被挡在山峦的间隙，罩了一层晕黄的橙光，直至噗通一声跳了下去，四周都黑了。
  女人踌躇在门口半天，终是没把大衣口袋的钥匙拿出来。顺着房子旁边的小路走了过去。有一座坟，在那里，埋的不知是什么人。
  晚些的天气有些凉爽，继而是侵入皮肤的冷冽。女人站在杂草丛生的坟前，眼底波涛汹涌，蕴含了无限或懊悔或疼痛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思绪泛起的时候，久久不能平静。幸是晚上的月光比刚才皎洁。
  嗡嗡的手机震动，女人接了。
  没等对方说话，“我们离婚吧，魏。”女人匆匆说了，立马扣了电话，其实很容易不是。只恨天不够炽冷，身体所受的摧残远不能同心里的伤痛平衡。却还希望的是温暖，逃离似的奔赴那个家，矛盾的人呵。
  女人把自己裹进被窝里，深沉带有发霉的味道。烧了暖炕，几个孩子挤在被窝里，推推嚷嚷，占据大的地盘。爸妈在外面梳洗绿叶，等待次日早起包粽子，浓烈的米香。眼底带泪带笑，睁眼是满室灰暗，闭眼是言笑晏晏。
  风声飒飒的穿过，有远处的狗吠声响起，大概都是因为此处太过安静。
  村上的电盏变暗，夜深了，棉被开始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