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是哑巴

至今我都没有勇气开口问爹我到底是不是他和娘亲生的。
01
村里人提起我爹，想到的形象就是憨厚老实、寡言少语、没脖子（脖子很短）。将近四十岁还被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欺负。
奶奶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边骂爹是傻子，一边四处托人给爹找媳妇。
可爹并不傻，而且特别勤快，割草放牛、犁地耕田样样在行，就是讨不到媳妇。
奶奶甚至跟村里人说，如果有合适的姑娘，她愿意拿小姑换亲，两家结成亲家，亲上加亲。
然而计划终究没赶上变化，几个月过去了，不但没人登门换亲，不乐意的小姑也跑了。
给爹换媳妇唯一的先决条件也消失了，奶奶气的一病不起，下令让大伯骑自行车满世界找小姑，出门前还不忘嘱托一句，有合适的姑娘就说说咱家情况，看能不能给三球（老三）捡个媳妇。
那段时间大伯每天早出晚归找小姑，持续了大概一个月未果后，奶奶说算了吧，就当没养过她，不找了。
大伯表面披星戴月的务农，实则忙里偷闲继续四处打听小姑的下落。
有次大伯外出回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跟奶奶说：“我给三球找了个媳妇。”正在缝补衣服的奶奶听大伯这么一说，激动的被针扎了手指，瞬间起身丢掉手中的衣服说快带她去看看。
有点远，明天带着三球一起再去，大伯说。
就这样爹在村里消失了一段时间，再回来时身边多了娘。
02
爹把25岁的娘娶进门那天，60厘米高的门槛上铺了红布，娘是爹抱进去的，娘家就来了外婆一个人，嫁妆只有外婆抱着的一床婴儿被，里面裹着什么没人知道。
娘的到来让70多户人的村里沸腾了很久，左领右舍的女人和孩子络绎不绝跑来看娘，大家都很惊奇，世上怎么有这么矮的女人，不说话就知道傻笑，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娘不傻，只不过娘是哑巴，也是小矮人，而我是娘唯一的嫁妆。
当大伯家哥哥跟我说这些事的时候，我从地上抓起一把土，扬在哥哥头上骂他混蛋。
爹临近40岁结婚，奶奶便给我取名四十得，寓意爹老来得子。
我三个月大的时候外婆回去了，奶奶把我们一家安排在老屋里，也算是分家了，奶奶说她完成任务了，也不会再过问我们家的事。
03
从记事起，我家仅有的两间老屋的门槛都被锯掉了，爹说方便娘进出。有次我好奇的问爹，娘都不出大门，为什么大门也没门槛？
爹摸着我的头说：“等我长大出息了，带他和娘去旅游，出门时娘的新衣服就不会弄脏。”
原来锯门槛是怕弄脏娘的新衣服。
娘是村里的反面教材，经常有大人拿娘教育他们的孩子，不听话就像四十得的娘，不会说话还长不高，所以同龄人都怕娘。
但他们喜欢倚着我家半掩的大门探出头看坐在老屋前剪窗花的娘，娘偶尔抬头对他们笑，招手示意进来玩，他们却像惊弓之鸟一哄而散。
偶尔也有同龄人来找我玩，总是站在离娘远远的地方悄悄问：四十得，你娘为什么这么矮，每次我都会声音洪亮的告诉他们，我娘是个小矮人，是个哑巴。
我和娘几乎不交流，对娘也没感情，想要的东西找爹拿，加之娘从没打过我，很多时候在我眼里她都是透明人，我可以随时当着同龄人的面贴着娘的耳朵骂娘傻子，娘除了傻笑就剩傻笑。
04
七岁那年，我同样在同龄人面前贴着娘的耳朵大骂娘是傻子，不料被正在午睡的爹听见，他溜下炕扇了我一记耳光，那是爹第一次打我，也是我第一次见娘流泪。
娘像个护崽子的老母鸡护着我，可那时我已比娘高出一大截，爹抡起的巴掌继续落在了我脸上，我哭的撕心裂肺，爹还想打我，娘一手扯住爹的裤子不停的摇，另一只手举起往回扇，啪啪......落在自己脸上，爹的手僵在我眼前，脸色凝重的转身走进老屋。
娘小手攥着我的衣角示意蹲下，她帮我擦眼泪，我甩开娘的手对着老屋哭了多久，娘就陪着我流了多久泪。
娘每天起的很早，我还在做梦时，她就拿湿毛巾帮我擦手和脸，整理好书包，装好馒头，坐在炕头盯着表，时间一到就摇晃着我的胳膊指着门点头，娘以她自己的方式告诉我，该起来上学了。
那时候爹也很勤快，种的粮食、蔬菜不但能自给自足，还能拿出一部分去镇上换成钱，爹规定我夏天每两天吃一根冰棍，但娘时不时会悄悄笑着塞钱给我，几乎每天都能吃到冰棍。
05
娘的宠溺，我当作理所当然。
爹忙着务农疏于管教，逐渐让我变得肆意妄为。
我将学校欺负同学的那一套变本加厉用在娘身上，用烧红的火钳悄悄烫娘很长的辫子、用口水吐娘、从娘的头上一跃而过、故意弄脏衣服丢给娘洗，甚至叫娘早点去死，好让爹再找个会说话，漂亮的娘。
而娘总是笑容面满，那么慈爱、温和，对我的恶意攻击从未露出过丝毫愤怒，也许是她听不到的缘故吧。
娘的纵容，教会我蹬鼻子上脸。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蛮横终于在一次打架中种下了恶果。
因为打了村里恶霸儿子，我被恶霸打的鼻青脸肿，耳朵嗡嗡作响，这还远远不够，恶霸一路从学校揪着肩膀将我拖到家中，当着娘的面，将我丢在地上恶狠狠的说：“有人养没人教的东西，看在你们全家可怜的份上，这次就算了，下次再敢欺负他儿子，他让我们全家不得安宁。”
恶霸霸气的摔门而出，爹拿起一根很细的柳条，抽的我背部皮开肉绽，疼得我边哭边喊娘，这次娘没哭、没阻止爹，坐在老屋前脸色铁青，看爹打我。
那一刻唯一能袒护我的娘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冷漠、无情、镇定自若，攥紧的小手似乎恶狠狠的跟爹说：“打、使劲打，这次不打的他长点记性，以后要闯大祸。”
06
娘的无动于衷，让我感到绝望、生恨，恨她是个哑巴、是个小矮人、恨她无力保护我。
半夜我的背越来越痛，是娘端着菜油擦伤口。但我没有想过原谅娘，甚至在心理埋怨娘没有像爹第一次打我那样站出来庇护而愈加生恨。
忍痛我翻身平躺，拒绝娘继续擦伤口，娘却试图轻触胳膊让我侧身睡，可满怀恨意的装睡不可能让娘得偿所愿。
天快亮时，我身体蜷缩成一团，冷的瑟瑟发抖，爹说我在发烧，出门去找村医，娘紧挨着我，吃力的用一床厚厚的棉被裹着我们，可我依旧浑身冒冷汗，而娘弱小的身体也热汗直流。
娘小手不停的帮我擦额头的汗，在爹回来的前一秒，我还是用力推开娘，隐约听到娘吸鼻涕的声音，近乎烧糊涂的我有了复仇成功的快感，娘哭的越伤心，烧退的越快。
娘寸步不离守了三天，哭了三天，烧退了。
07
大病初愈，我以为除了对娘的恨意没有削减，世间一切依然美好如初，殊不知我的人生出现了一段插曲。
十五岁那年夏天，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将我挡在无处藏身的山头，我通身湿透，不敢回家直面爹，我清楚爹的脾性，狼狈的样子不但得不到他的同情，还会引来一顿暴打，而娘再也不会袒护我。
雨停了，我躲在村头的浅窑里，蜷缩在窑壁一侧睡着了，醒来时我躺在炕上，娘脸色憔悴的盯着我看，眼角未擦干的泪，在灯光下闪着光。
爹是如何找到我的没敢问，破例我也没挨打。爹盘腿坐在身边，以慈父般关切的口吻问我：“四十得，你身体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一改往日话风的爹有点陌生，吓得我只敢胡乱摇头、点头，不敢说话。
那天以后，爹娘的脸上很少再现笑容，但对我的关心却与日俱增，对我提出的所有要求，爹都是有求必应，除了上学，爹也很少让我出门玩，我知道爹的意图是逼着我多陪陪娘。
08
周末，我坐在娘身边看她剪窗花，毫无征兆的我起身跑到大门前倒地开始抽搐，还伴有撕心裂肺的哭声，整个过程持续了大概两分钟，恢复平静时，娘用小手紧紧拉着我的大手，掉下的泪第一次让我觉得心酸。
我病了，作为一名患病者，我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真相，瞬间觉得自己成了家里的拖油瓶。不想用娘看不懂的手势和嘴型质问，也不敢追问爹，我到底怎么了。
躺在老屋的炕上，我睡着了。
娘哭红的眼睛，爹踏进门一看便知。
从不抽烟的爹学会了借烟消愁，末了爹打着手势对娘说：“明天请假不去上学，带孩子去医院检查检查，可能是晚上做噩梦的后遗症，爹告诉娘决定的同时也在安慰自己，没事没事，一定没事。”
医生宣布的结果是羊癫疯的一种，具体还得看症状下结论，而爹的家族没这种病史，至于娘这边，我只听爹说娘的家在渭河以南，坐四小时汽车，步行好几公里才能到，当然至今我也没去过，娘的家族史也成了一个解不开的迷。
09
从医院回来，娘用自己的方式急切的问爹，孩子怎么了？
爹说没事，吃点药，过段时间就好了。
爹建议我在家养病，娘在身边也方便照顾我，可我不想因为生病和哑巴娘整天索然无味的呆在一起，说服爹我回了学校。
也许是心情不好的缘故吧，医院开的药我时吃时不吃，导致发病率越来越频繁，上课病发时我努力憋气，憋的瘦小的脸通红，身体不停的颤抖，可依然拗不过病魔，我放声大哭，吓坏了同学，也吓得讲台上的老师脸色苍白。
我得病的事实迅速成了学校的热门话题。
校领导了解情况后，勒令我退学，而我患有怪病的消息也在一夜间传到了村里。
有人同情我的遭遇，有人哀叹爹薄命，更多的人是讨论我是不是娘在外面跟疯子生的，然后带来坑害爹。
不管别人如何议论我和娘，娘还是用恳求的眼神请求爹，不要放弃可怜的孩子。
爹点头允诺。
10
为了给我治病，基本没外债的家已是负债累累，爹的头发一夜白了一大半，憔悴的像个吸毒犯。
娘为了给我治病，不知道什么时候剪短了她的长辫子，只记得娘捧着四张皱巴巴的钱，眼神里带着一丝期望将钱递给爹。点着头，似乎想告诉爹，辫子就卖了40块钱，她知道不多，但能做的只有这么多，如果可以，她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换孩子一世安康。
那一刻，我不再讨厌娘，但依旧没打算原谅她，甚至将患病的根源归咎在娘的身上。如果爹娶的不是哑巴小矮人，或许现在爹过的不会这么寒碜，更不会因为我是个拖累，害的奶奶见爹能躲就躲，大伯也不会当爹是陌生人。
在中药的帮助下，我的病情得到了控制，发病率降到最低，有时一天病发一次，最多三次。
爹听了医生的话，准备带着我下地干活增强体质，出门没多久，经过身边的三轮车上，一群人指着我身后不知在低估什么。
转头我看见了胳膊上挎着小篮子的娘，步履缓慢的朝我走来，不远处还跟着一群看稀奇的小孩。
马路两边上下的行人，几乎都会驻足观赏、议论娘。我义愤填膺的嘲那些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叫骂，而娘对着我摇头，我知道她是叫我别骂人，要宽厚待人。
莫名其妙，当着所有嘲笑娘的大人和小孩的面，我竟然哭的几近哽咽，不是我病发，但比发病时更绞心，那是我的亲娘啊，眼睁睁看着别人指指点点、嘲笑，我却毫无还击之力，只有默默忍受这份羞辱。
然而娘显得异常平静，拉着我的手，笑着摇头，似乎在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11
爹默认娘跟着我们下地干活，我一直以为娘只会剪窗花、洗衣、做饭，可不曾想娘的农活干得不亚于任何一个正常人。但爹就是不允许娘去河边挑水，尤其是夏天，一旦遇到后山下暴雨引发的山洪，呆在河边的人十有八九都会被卷走，更不用说毫无缚鸡之力的娘。
整个夏天娘晒的像煤炭工人一样黑，右手磨起的水泡破了又起、新茧换老茧，尽管这样，回到家娘还要擀面条做饭。
我十八岁那年，小麦、菜油、包谷大丰收，爹变卖了大部分农作物还债，可依然是杯水车薪，债主时不时上门讨债，不善言谈的爹一根接一根的抽烟，至始至终就一句话，再宽限一点时间，有了钱一定还。
每当债主登门催债，娘总是表现的很热情，端水、递烟、生火叫债主喝茶。
有些债主看到我们家的情况，抽支烟、叹口气转身走了；有些债主撕了过期的借条要求爹重写，也不乏有来了就不能空着手回去的债主。
爹的小学同学便是，虽然爹借了他200元，但他见爹没钱还，吃了顿饭出门时扛走了我家的犁，正值秋天耕种季节，没有犁的爹就像没有剑的武侠，耕地便是江湖，爹在江湖中寸步难行。
爹借邻家犁的先决条件是替他家先犁地耕种，娘每天早晨都会做好早饭给爹送去，返回来又去家门口的地里锄草，从我生病到现在，娘看上去老了不止十岁。为了生活，娘再也没有剪过窗花，似乎她的心里只剩家里家外忙不完的农活和c我的病情。
12
停药2年后我第二次病发，还是和第一次一样，病魔选择在深夜复出。
爹没有告诉我，没有像上次那样问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从娘一夜之间变得更加憔悴的脸和填满绝望的眼神中，我知道病魔来了。
因为没钱，我自己去医院按照两年前的药方买了药服用，好在这次病发的频率很低，很多时候我能憋回去，身体还会颤抖抽搐、凄惨的哭声我能控制。
一筹莫展的娘因为我能控制自己的病发率，面部表情也稍微舒缓了一些，但能看得出她的担心从未减少。
13
爹毫无征兆的疯了。
深夜，爹起身爬上老屋揭瓦，瓦片丢在院子里摔的七零八落。我被惊醒但没阻止，和娘一样默默地掉眼泪，爹太累了，让他发泄发泄吧，这是娘和我共同的心声。
有时候爹深夜起来，戴着草帽，手持棍子翻墙出去，再翻到邻家院里，爹不偷东西，不说话，在院子中间就那样站着，惊醒了邻家的男人，打开窗户破口大骂，爹还是不说话，站一会就回家了。
我们的日子越过越糟糕，隔家远一点的地都荒废了，我们成了政府的重点扶贫对象，靠着低保填补生活。
我们家在村里彻底抬不起头了，娘是哑巴小矮人，没人愿意和这样的一家人做朋友，大家都是能躲多远躲多远，甚至奶奶也不愿承认爹是她十月怀胎生的。
14
08年汶川地震，虽然隔得很远，但震感很强烈，老屋震裂了一条3厘米宽的缝，透过裂缝能看见老屋后的麦田。
村委会发善心查看了我家的房子拍照并申报政府补偿，政府派人实地考察，综合我家的实际情况决定修一间50平方米坐北朝南的砖房。
一个月后轰隆隆的几辆拖拉机停在马路边，十几个壮汉用人力车将砖转移到我家院子里。政府承诺我们什么都别管，就等着住房子。但娘却忙前忙后给搬砖的工人烧水泡茶、蒸馒头。水不够用了，我帮娘去河边挑水，而爹像死人一样瘫在炕上从早睡到晚，吃喝都要娘操办。
房子修得很快，地基和主体墙用了不到二十天就完成了，封顶那天天阴的特别厉害，隐约能听见从后山传来的打雷声，爹也不知道去了哪。
我只记得醒来时娘在小心翼翼的剪窗花，时隔几年，娘或许在内心说服了自己，看开了一切，也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凑到娘面前歪着头看了半天，我很好奇，之前娘剪窗花的纸都是信手练来，今天为什么是红色的呢，我指着娘手里未完成的窗花表示想看，但娘拒绝了，脸上洋溢的欢乐我从未见过。
15
中午娘给我包了最爱吃的韭菜豆腐馅包子，吃完包子娘在刷锅，我爬上炕睡午觉，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人摇醒，是小时候打过我的恶霸，他语气急促的跟我说，快起来，你娘被后山下来的洪水冲走了。
我爬起来，像小时候那样，恶霸揪着身高一米八的我往外跑。
跳上恶霸的自行车后座，我没有哭，焦急的叫恶霸骑快点、再快点。沿途我看到了很多曾经嘲笑、鄙视过我们家的村里人，他们都在帮着找娘，而那时我的爹又在哪里？
恶霸载着我一直找到七公里以外的渭河边，眼前是滚滚向东的渭河水，却看不见我的哑巴娘。
暴雨后的山洪退的很快，村里能出动的男人都放下手上的农活沿着河床找娘，三天过去了，只找到了一只娘挑水的桶。
16
我成了没娘的孩子，像一根枯草，在梦和现实间，我想找到娘，想跟娘说一声对不起，道一句：娘，孩儿不孝，这么多年让您受委屈了。
可现实没给我说句道歉的机会，我比大伯家哥哥还要混蛋不止千倍。
按照习俗，即便找不到娘的尸体，也要给娘安个坟。
在村长的主持下，村里人捐钱给娘弄了衣冠冢，里边是娘生前穿过的衣服，用过的水桶和剪刀。
娘葬在对面山上，站在马路边就能看见娘的坟头，娘也能看见我。我给娘烧了很多纸，娘在那边可以无忧无虑的剪窗花了。
整理娘的遗物时，在装针线的盒子里发现了那天早上娘拒绝给我看的三张窗花纸，双喜、龙凤呈祥和倒着的福。
原来娘偷偷在给我准备结婚时用的窗花，可是娘没等到那一天就提前退票离席。
17
娘走后爹彻底疯了，有时候一周回家一次，有时候半个月，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干了什么，我只知道每次去葬娘的那块地干活，坟头都没长出野草。
也许爹在娘坟前赎罪吧。
如今，我种的苹果园高产，卖苹果时认识了妻子，她和娘一样善良。
婚礼当天我醉了酒，自然想起了哑巴娘。
娘啊，藏在针线盒里的窗花完成了您赋予它们的使命，九泉之下您可以安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