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鸟（二）

但是生活中除了类似新闻一样的人，还有类似艺术品一样的人。他可能无意闯入你的生活。起初只是为了给你一些惊喜。长久之后，他竟然在你心中生根了。你对喜剧、悲剧、优美、崇高的理解，都从他而来，却不会随他而去。

宋之又来找我了，不同的是，这次他带了他的女伴过来。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以为他又要求我收留他在北京呆一段时间，没想到他竟然还带了一个人。

“我和我的女伴一起来北京，想在北京租房子。但是刚来没有地方放行李，能不能先在你这儿暂时放几天？我们找好房子就拿走。主要是有我的一些拍摄工具，又沉又贵，实在不方便每天都带着到处跑。”

“可以啊，来吧。反正我这儿东西已经乱成毛线了，破罐子破摔吧。”

“我们行李不多，主要就是拍摄的工具……”

“没问题啦，你们来吧！你的女伴儿也来吗？”

“对啊，我们在一起呢。可以带她去你家吗？”

“当然可以！我老早就想见见她了，正好认识新朋友。”

“好的，晚些见。”

这个宋之，别看他的名字文气十足，实际上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登徒浪子。我在大学最张扬的时候跟他相识，那时候，他是一个见人就爱的人，我也是一个见人就爱的人。我们在马路上一见面，就爱上了。说爱上可能程度有些深了，但一定是有互相吸引的成分在的。然后他邀请我做他的模特，变成他画布上一堆扭曲的墨迹。他其实是有文气的底子在的，但是却总是用这些手段做一些放浪的事情。

他画的画，用我的理解来讲，就是抽象水墨画吧。在以我为模特的作品中，我完全看不到自己的轮廓和影子。我当时有凌乱却有朝气的浓密头发，有丰满的乳房，还有笑起来就消失的眼睛……但是这些通通没有在他的作品中出现。在我看来，那幅与我有关的作品，像是一个梦境，模模糊糊，渐次不清，只能模糊感觉到有棱角的多角形状，在四处碰撞。

在当了他两个星期模特之后，他完成了这幅画。我问他，为什么我是个多边形。他说，感觉我充满了锋芒，这种感觉尤其在和我做爱的时候特别明显。我看着画笑，心里突然有一丝警惕。这个人，看似随意，却好像能够看到我内心的秘密。

然后他走过来，挑逗地说：“我能试着融解一下你的锋芒吗？”那句话对我来说至关重要，几乎是对我内心的一种瓦解，所以我们没有任何阻隔地就拥抱在了一起。

我们亲密相处了短短几个星期，我在他家度过了我大学中的最后一个暑假。白天我在一个小咖啡馆做兼职，晚上踏着林荫小路，十分钟就走回他家。或许我和他在一起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距离太近。

我记得有一天，还有半个小时交接班，他突然出现在咖啡馆的门口。他进来之后，我整个人的表情和动作都开始不正常。老板笑着对我说：“这是你男朋友吧，今天早些回家吧，这里我来收拾就好。”

我问他，怎么突然想起来找我。

他说，一到晚上我快下班的时候，他就觉得莫名焦躁。本想出来跑步的，结果不知怎么就走到了这里。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那么真挚，像个可爱的孩子。

我想到这里，就忍不住让思绪停下来。美好的东西，总是乐于占用人的大脑，我不愿意让这种感觉消失，所以让它无限延长。

很快他们就到了。宋之和他的女伴一起来的，他们看起来很疲惫。宋之说，本来说好了要把他们两个人的行李放在另一个朋友家的，但是那个朋友一天都没接电话，到家里敲门也没人，所以只好临时送到我这里。

他的女伴叫安可。看起来像个高中生，实际上却是个八零后，绝对是人群中挑的出来的清纯女生。说话和动作也都很柔弱，好像真的没有什么抗击打能力。但是我见过她的朋友圈，是个绝对的女权主义，永远有各种坚硬无比的观点，像鲜血一样撒在朋友圈。即便是看起来自由随性的宋之，也只配在她的言论下面点赞附和。

他们在我房间里逗留了不到十几分钟，随便聊了一些人生地不熟的话题，他们就出门找酒店住了。

过了两天，宋之又回来找我，他说突然想和我做爱。我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理由拒绝，于是他就来了。

再次给他开门的时候，我突然想到我最后从他家走时候的样子。我当时并没有伤感，只是觉得因为暑假快结束了，要先回到学校，以后再来找他玩。并没有想到过，我们的生活，从此就有了那么大的不同。

他进门就开始吻我，好像一头野兽。他似乎有点生气，还有一些闷闷不乐，身体混杂着城市里的闷热气息。但我从来没有什么理由拒绝他，一个我曾经爱过的男人。

做完之后，他和我说，他受不了安可。

我问，你不是很爱她吗？

他说，我只爱一个爱我的人，无法包容一个爱所有人的人。

于是我才知道，原来安可会明目张胆地带男人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