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Mysterioso of Seeking KALAVINKA
献给我悲哀而伟大的想象，和比想象更伟大的BUCK-TI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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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而博学的怪异学者依麻·悉撒什和四位同伴组成一支长途旅行队，他们分别是敏锐而神经质的人魔阿尔祖希、英俊而寡言的剑客希德希克、快乐而迅捷的旅行家希库基·犹他和精密而刚健的工匠亚加米·托尔。在悉撒什的感召下，五人从大陆北方蕴藏着数千冰湖的广袤冻原中一同踏着苔衣出发，朝着遥远的西南方跋涉而去。他们要寻找的是一种栖息在临海城镇深处，能够发出启迪智慧之声的怪鸟，在悉撒什所查到的典籍中，它被称为迦陵频伽（Kalavinka），每两次在人间被目击的记录相隔至少一百一十年。为了不受困于凡人的短暂寿命，阿尔祖希从自己拥有最纯的魔鬼之血的无名指中剥出骨头，将它溶进由悉撒什调制的毒液后装在托尔锻造的四只汞酒杯里，分给另四人喝下。死亡、下葬、腐坏、回到地上的人间和重新构造身体花了一年时间，之后他们便都成为被天国和地狱共同流放的不死之死者。
第一个世纪，旅行团绕着他们尚且不被许可入境的中土边界向东南而下，抵达大陆极东的海岸后，走走停停，进度缓慢，这是因为阿尔祖希在太阳从不直射、鬼、神、异人与纵欲的青少年来去如常的海滨国土上感到乡情如炽，其他人只得和他一同沉湎于饮酒、祭祀和被花色狂乱的羽毛装饰的游行之中，在他的第一次和第二次婚礼上，他们还拿起乐器为他演奏祝福的庞克乐曲。悉撒什问：“鬼在酒馆中吸食的药物的配方中，含有什么我在人间时所不知的奥妙？”他没有得到回答，但学会了用一种只有两根弦的白色铁琴谱出受到一部分非人的居民喜爱的乐曲，关键的要素是三种基础的和弦、七种通俗的组合和一种前所未有的宏观重复。在这个世纪的前五十年，他们全都像凡人一样结婚成家，并且也一样地畏惧实际上不会再眷顾他们的死亡。
第二个世纪将始时，他们的妻子中最年轻的一位终于也因衰老而静静死去，她的爱人，温情而内敛的希德希克，为了不让她因察觉到永不可与他在冥界再会的事实而悲伤，到她的葬礼结束为止，已佩戴了一张用于伪装老颜的面具长达六十年。他们的下一段行程从埋葬了所有故人的墓园中出发，地上的居民早已过了许多代，谁也认不出这五张似老非老的面孔。中土的君主已被废黜，宫殿全数化为尘土，无数新鲜、腥臭而凶猛的生命从死亡的腐朽泥土中勃发而上，他们不再顾忌，由边境进入混乱而欣欣向荣的国土，海风那凉薄的气味在他们的身后渐渐远去，沿途尽是五颜六色、虬结奔跳的大河和一边受它们哺育，一边淫猥地与它们交缠的广袤原野。活人和死人的肉味在天地间蓬勃地弥漫，即使在他们旅途中夜宿的巨大城市上空，那无情的混凝土和石灰的味儿也被这温热、汗湿的人的气息所掩去。
在活人的国度，他们在第一个月所见的死者数目便超过过去百年之和。悉撒什因这丰厚的研究素材而欣喜不已，他请犹他从黑市到辉煌的拍卖场中精选十三柄刀具和钝器，再由托尔用五种稀有的原料为它们炼造镀层，很快便得到一只无所不能的工具箱。如手足般掌控刀剑的希德希克成为他的得力助手，他们不久便能将尸体和人间的一切葬仪器具使用自如，造出一群非生非死，为世界的规则所不容的鬼物。为了在触犯星球意志的同时躲避来自天外的狠厉雷击，阿尔祖希用雄鹿的眼泪和精液将他俊美绝伦的面容和嗓音一同烧毁，于是他可以无所顾忌地吞吐海量的魂灵，为它们造出与夜空中狂乱转动的群星的链接。
在第一匹为了护卫他们而培育的白色魔犬出笼之日，悉撒什结束一切关于炼制、雕刻和凭空创造的实验，开始终日观察鬼物们在人间低空区域的漂浮，他相信它们在每一帧中的姿态都可以被转译为一串漫长而至高无上的咒文中的一段音节。托尔和犹他，在以两兄弟的伪装身份为一家巨大的冶金店兼殡仪馆工作了七十年之后，终于得到一柄熔铸了七名潦倒一生的贤者骨灰的黑色小锤和一副由骨巢虫的分泌物凝结成的坚固矴板，当听到它们相击的第一声时，悉撒什便明白，关于漂浮者的谜题离被破译已近在咫尺。
此时他们唯独缺少一位精通死者之声的唱诗人，旅行团中唯一未曾死亡过的阿尔祖希成为不二人选。在手持短剑和长剑的希德希克的护卫下，他从中土最大的黄色河流源头一跃而下，来到所有居民都长着相同面孔的黄泉之国，接受为拷问外来者而准备的十九种刑罚，灵魂遭受一亿次湮灭，和最后的一次重造，当希德希克从他的头颅中拔出已经化作鳞粉的长剑的最后一枚碎片，阿尔祖希的名字便正式宣告重铸完成，此时他看见天国之外仍有天国，地狱之底仍有地狱，那些红面的僧人和白面的鬼物放下口中咀嚼的众神尸体，从遥不可及的远方向他露齿而笑，于是他也削去曾作为自己血统标志的长发，化作僧人中的一员。
他们回到地上，人间只过去了三年，托尔仍在终日敲打黑锤，悉撒什和犹他却不知所终，原来他们闲来无事，已朝偏离旅程的极西之地出发，去游历绞首的森林了。阿尔祖希便随着一记单调的锤声朝无止境地漂浮着的鬼们发出了呐喊，于是它们全数化作了红黄白三色的气球，希德希克抬手生风，将气球们的浮动卷进剑的碎片刻上手臂，答案便揭晓了。十年后，悉撒什与犹他从绞首森林归来，见留守三者已经用各种皮肤作成书卷，记录下数十卷他所探求的咒文的片段，也许已达总长的千亿分之一，他们便将从绞首森林中一百具软组织尚未腐朽的尸首口中滴下的唾液浇到书卷上，于是咒文便聚为一幅巨画中的某处残片，其中一角露出迦陵频迦的剪影，这一天事情便成了，第二个世纪也将将到了结束的时候。
第三个世纪，旅行团继续遵照残片的指引南下，来到中土的边境，也是人间的边界。这里的居民乘坐化作锁链的巨大龙蛇，经由黑洞来往于深空和地上之间，他们的生活仅有的内容是寻找星河中未经捕获的龙蛇在死后留下的新鲜骨骼，将那些从骨上残余的肉泥和鳞屑之中生长出的螺旋目花卉移植到地上。悉撒什建造了一间窗朝东方的温室，买来许多种子和专为它们授粉的螺旋虫，让它们在室内终日自由生长。每隔七年，会有一束黑色的光从七月某日的朝阳中射出，精准地穿过窗户，将温室里的一切烧尽。经历了三次重复，他们一无所得，希德希克便决定带上一支蜡烛，孤身前往地外探寻星河造物的秘密，此时人间已经被电子化的潮流席卷，余下四人便也接受了手术，将意识上传至疯人院的白色花园中。他们失望地发现，百年前曾饱受崇拜的众神也都已化作孱弱的巨脸，七零八落躺在荨麻、三色堇、大波斯菊和康乃馨的角落里。对白色花园的探索耗去了不可计数的时间，甚至在渐渐荒芜的真实世界中，也已过去了五十年。又是一个世纪末，希德希克终于归来，如约唤醒已被改造得面目全非的四名同伴。但当他们向他问及答案时，他只是轻摇着头流下泪来，什么也不说。阿尔祖希透过他的长袍，看见那支烛火已被吞进肚中，在与宇宙相同的深邃黑暗中仍然摇曳不熄。但此时，人间已经彻底地荒芜了，传说中迦陵频迦栖息的城镇很可能也即将消失殆尽，他们只能继续前行。巧妙的是，循着烛火在春日晚间所指的方向，他们很快便来到了位于南海边的目的地。
在南海的岸上竖立着一座无需维护也不会因风雨而朽坏的玻璃之城，城中如今已只有形似活人的人造人们在按照既定路线日复一日地行走。每一处玻璃的墙上都有同样的光在流淌，那是城中永不止歇地自动放映的梦剧场。旅行团花了十年看完了所有的映像，那是一串关于这颗星球的历史中一切有着人面的活物的记录。他们没有发现自己的面孔。玻璃的街上有着玻璃的博物馆，他们看了一组反映人间文明进程的大型雕塑展，包含人与兽的互食与交合、造成大量集体死亡的平凡天象、以及无声地撕扯开双颌发出嚎叫的鬼魂们，这其中同样没有任何一处与他们曾认为自己知道的历史。悉撒什冷笑着，明白了他们在自身已拥有渊博知识的今日仍在追寻的一些问题的无意义的实质，便挖去了双眼。视野陷入黑暗时，他便向同伴指出了迦陵频迦的所在之处：玻璃城顶的白色鸟笼中。
他们来到城顶。鸟笼是一棵比任何骷髅都惨白的巨树，它的枝杈乍一长成，便向内盘旋包裹，化作笼腔上的又一圈坚固的封条。没有人能透过树冠看见迦陵频迦，他们都沉默地坐了下来，开始等待厚大的叶群中传出那蕴含无上智慧的声音。是什么在遥远的过去诱使了他们，令他们沉浸进这听来荒唐不经的传说中，不惜舍弃活着时的一切？如今，似乎谁也想不起来了。
一千年过去了，什么也没有发生。又是三百年，然后一百年，玻璃之城里的放映机都停了，但旅行团仍在一果不结，也不变黄、不落叶的树冠下无喜无忧地等待着，直到一个果实在一个仲夏夜突地出现。阿尔祖希没有犹豫，吃下了它，他不老的容颜瞬间化为骷髅——然后又复苏。
“我看见了。”阿尔祖希用陌生的声音说道：“真实…领悟。”
那就是迦陵频迦的声音吗？
悉撒什静静抚摩着他黑洞洞的眼眶。
不……我仍然只是我。阿尔祖希说：迦陵频迦，只是一个隐喻……一个谜题，关于太苍老却仍想活下去，和太年少便想消逝的人们的苦闷。没有什么妙音鸟（KALAVINKA），这棵树是吸血的，鸟要如何在它的包裏中存在？
你再等一等……我们都再等一等。悉撒什说：反正除了这儿，我们都无处可去了。南海已经快要干枯，暗红的太阳终将朝我们倾轧而来。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树冠终于张开。那是一对巨大的羽翼，透过雪晶般飞舞的羽毛，阿尔祖希看向翼根处那渐渐躁动起来的蛹。
那是迦陵频迦的幼鸟吗？
不。阿尔祖希说：那是一个胎儿，是整代人类文明的杀戮者。
羽翼越张越大，他们发现自己乘坐着的城顶不如何时已和玻璃之城飞到了星球外侧。那双遮天盖日的巨翼……只要朝着地上随意一处挥下，便会带来种族的大灭绝。可是地上又哪里还有活人呢？
是否再有人被杀死，已是无关紧要的了。不知谁说道：一切都该重新开始了。
星球的表皮如鱼鳞般剥落，露出焦土般的黄色内膜。一个更大的胎儿沉睡在其中。
你领悟了吗？他们的声音错落着问道。
这一切都可以是幻觉，只是你在人间的一场短梦。你领悟了吗？
那是歌唱一样清丽的女人声音，一位面容已因早逝而模糊的妻子，或者是对黄金的树影间鸣啭不休的鸟的想象。干枯的海床在这声音下裸露着，抽搐了一番，流出最后的红色泪浆，那也是那暗红将死的太阳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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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而博学的怪异学者依麻·悉撒什和四位同伴组成一支长途旅行队，他们分别是敏锐而神经质的人魔阿尔祖希、英俊而寡言的剑客希德希克、快乐而迅捷的旅行家希库基·犹他和精密而刚健的工匠亚加米·托尔。在悉撒什的感召下，五人从大陆北方蕴藏着数千冰湖的广袤冻原中一同踏着苔衣出发，朝着遥远的西南方跋涉而去。他们要寻找的是一种栖息在临海城镇深处，能够发出启迪智慧之声的怪鸟，在悉撒什所查到的典籍中，它被称为迦陵频伽（Kalavinka），每两次在人间被目击的记录相隔至少一百一十年。为了不受困于凡人的短暂寿命，阿尔祖希从自己拥有最纯的魔鬼之血的无名指中剥出骨头，将它溶进由悉撒什调制的毒液后装在托尔锻造的四只汞酒杯里，分给另四人喝下。死亡、下葬、腐坏、回到地上的人间和重新构造身体花了一年时间，之后他们便都成为被天国和地狱共同流放的不死之死者。
第一个世纪，旅行团绕着他们尚且不被许可入境的中土边界向东南而下，抵达大陆极东的海岸后，走走停停，进度缓慢，这是因为阿尔祖希在太阳从不直射、鬼、神、异人与纵欲的青少年来去如常的海滨国土上感到乡情如炽，其他人只得和他一同沉湎于饮酒、祭祀和被花色狂乱的羽毛装饰的游行之中，在他的第一次和第二次婚礼上，他们还拿起乐器为他演奏祝福的庞克乐曲。悉撒什问：“鬼在酒馆中吸食的药物的配方中，含有什么我在人间时所不知的奥妙？”他没有得到回答，但学会了用一种只有两根弦的白色铁琴谱出受到一部分非人的居民喜爱的乐曲，关键的要素是三种基础的和弦、七种通俗的组合和一种前所未有的宏观重复。在这个世纪的前五十年，他们全都像凡人一样结婚成家，并且也一样地畏惧实际上不会再眷顾他们的死亡。
第二个世纪将始时，他们的妻子中最年轻的一位终于也因衰老而静静死去，她的爱人，温情而内敛的希德希克，为了不让她因察觉到永不可与他在冥界再会的事实而悲伤，到她的葬礼结束为止，已佩戴了一张用于伪装老颜的面具长达六十年。他们的下一段行程从埋葬了所有故人的墓园中出发，地上的居民早已过了许多代，谁也认不出这五张似老非老的面孔。中土的君主已被废黜，宫殿全数化为尘土，无数新鲜、腥臭而凶猛的生命从死亡的腐朽泥土中勃发而上，他们不再顾忌，由边境进入混乱而欣欣向荣的国土，海风那凉薄的气味在他们的身后渐渐远去，沿途尽是五颜六色、虬结奔跳的大河和一边受它们哺育，一边淫猥地与它们交缠的广袤原野。活人和死人的肉味在天地间蓬勃地弥漫，即使在他们旅途中夜宿的巨大城市上空，那无情的混凝土和石灰的味儿也被这温热、汗湿的人的气息所掩去。
在活人的国度，他们在第一个月所见的死者数目便超过过去百年之和。悉撒什因这丰厚的研究素材而欣喜不已，他请犹他从黑市到辉煌的拍卖场中精选十三柄刀具和钝器，再由托尔用五种稀有的原料为它们炼造镀层，很快便得到一只无所不能的工具箱。如手足般掌控刀剑的希德希克成为他的得力助手，他们不久便能将尸体和人间的一切葬仪器具使用自如，造出一群非生非死，为世界的规则所不容的鬼物。为了在触犯星球意志的同时躲避来自天外的狠厉雷击，阿尔祖希用雄鹿的眼泪和精液将他俊美绝伦的面容和嗓音一同烧毁，于是他可以无所顾忌地吞吐海量的魂灵，为它们造出与夜空中狂乱转动的群星的链接。
在第一匹为了护卫他们而培育的白色魔犬出笼之日，悉撒什结束一切关于炼制、雕刻和凭空创造的实验，开始终日观察鬼物们在人间低空区域的漂浮，他相信它们在每一帧中的姿态都可以被转译为一串漫长而至高无上的咒文中的一段音节。托尔和犹他，在以两兄弟的伪装身份为一家巨大的冶金店兼殡仪馆工作了七十年之后，终于得到一柄熔铸了七名潦倒一生的贤者骨灰的黑色小锤和一副由骨巢虫的分泌物凝结成的坚固矴板，当听到它们相击的第一声时，悉撒什便明白，关于漂浮者的谜题离被破译已近在咫尺。
此时他们唯独缺少一位精通死者之声的唱诗人，旅行团中唯一未曾死亡过的阿尔祖希成为不二人选。在手持短剑和长剑的希德希克的护卫下，他从中土最大的黄色河流源头一跃而下，来到所有居民都长着相同面孔的黄泉之国，接受为拷问外来者而准备的十九种刑罚，灵魂遭受一亿次湮灭，和最后的一次重造，当希德希克从他的头颅中拔出已经化作鳞粉的长剑的最后一枚碎片，阿尔祖希的名字便正式宣告重铸完成，此时他看见天国之外仍有天国，地狱之底仍有地狱，那些红面的僧人和白面的鬼物放下口中咀嚼的众神尸体，从遥不可及的远方向他露齿而笑，于是他也削去曾作为自己血统标志的长发，化作僧人中的一员。
他们回到地上，人间只过去了三年，托尔仍在终日敲打黑锤，悉撒什和犹他却不知所终，原来他们闲来无事，已朝偏离旅程的极西之地出发，去游历绞首的森林了。阿尔祖希便随着一记单调的锤声朝无止境地漂浮着的鬼们发出了呐喊，于是它们全数化作了红黄白三色的气球，希德希克抬手生风，将气球们的浮动卷进剑的碎片刻上手臂，答案便揭晓了。十年后，悉撒什与犹他从绞首森林归来，见留守三者已经用各种皮肤作成书卷，记录下数十卷他所探求的咒文的片段，也许已达总长的千亿分之一，他们便将从绞首森林中一百具软组织尚未腐朽的尸首口中滴下的唾液浇到书卷上，于是咒文便聚为一幅巨画中的某处残片，其中一角露出迦陵频迦的剪影，这一天事情便成了，第二个世纪也将将到了结束的时候。
第三个世纪，旅行团继续遵照残片的指引南下，来到中土的边境，也是人间的边界。这里的居民乘坐化作锁链的巨大龙蛇，经由黑洞来往于深空和地上之间，他们的生活仅有的内容是寻找星河中未经捕获的龙蛇在死后留下的新鲜骨骼，将那些从骨上残余的肉泥和鳞屑之中生长出的螺旋目花卉移植到地上。悉撒什建造了一间窗朝东方的温室，买来许多种子和专为它们授粉的螺旋虫，让它们在室内终日自由生长。每隔七年，会有一束黑色的光从七月某日的朝阳中射出，精准地穿过窗户，将温室里的一切烧尽。经历了三次重复，他们一无所得，希德希克便决定带上一支蜡烛，孤身前往地外探寻星河造物的秘密，此时人间已经被电子化的潮流席卷，余下四人便也接受了手术，将意识上传至疯人院的白色花园中。他们失望地发现，百年前曾饱受崇拜的众神也都已化作孱弱的巨脸，七零八落躺在荨麻、三色堇、大波斯菊和康乃馨的角落里。对白色花园的探索耗去了不可计数的时间，甚至在渐渐荒芜的真实世界中，也已过去了五十年。又是一个世纪末，希德希克终于归来，如约唤醒已被改造得面目全非的四名同伴。但当他们向他问及答案时，他只是轻摇着头流下泪来，什么也不说。阿尔祖希透过他的长袍，看见那支烛火已被吞进肚中，在与宇宙相同的深邃黑暗中仍然摇曳不熄。但此时，人间已经彻底地荒芜了，传说中迦陵频迦栖息的城镇很可能也即将消失殆尽，他们只能继续前行。巧妙的是，循着烛火在春日晚间所指的方向，他们很快便来到了位于南海边的目的地。
在南海的岸上竖立着一座无需维护也不会因风雨而朽坏的玻璃之城，城中如今已只有形似活人的人造人们在按照既定路线日复一日地行走。每一处玻璃的墙上都有同样的光在流淌，那是城中永不止歇地自动放映的梦剧场。旅行团花了十年看完了所有的映像，那是一串关于这颗星球的历史中一切有着人面的活物的记录。他们没有发现自己的面孔。玻璃的街上有着玻璃的博物馆，他们看了一组反映人间文明进程的大型雕塑展，包含人与兽的互食与交合、造成大量集体死亡的平凡天象、以及无声地撕扯开双颌发出嚎叫的鬼魂们，这其中同样没有任何一处与他们曾认为自己知道的历史。悉撒什冷笑着，明白了他们在自身已拥有渊博知识的今日仍在追寻的一些问题的无意义的实质，便挖去了双眼。视野陷入黑暗时，他便向同伴指出了迦陵频迦的所在之处：玻璃城顶的白色鸟笼中。
他们来到城顶。鸟笼是一棵比任何骷髅都惨白的巨树，它的枝杈乍一长成，便向内盘旋包裹，化作笼腔上的又一圈坚固的封条。没有人能透过树冠看见迦陵频迦，他们都沉默地坐了下来，开始等待厚大的叶群中传出那蕴含无上智慧的声音。是什么在遥远的过去诱使了他们，令他们沉浸进这听来荒唐不经的传说中，不惜舍弃活着时的一切？如今，似乎谁也想不起来了。
一千年过去了，什么也没有发生。又是三百年，然后一百年，玻璃之城里的放映机都停了，但旅行团仍在一果不结，也不变黄、不落叶的树冠下无喜无忧地等待着，直到一个果实在一个仲夏夜突地出现。阿尔祖希没有犹豫，吃下了它，他不老的容颜瞬间化为骷髅——然后又复苏。
“我看见了。”阿尔祖希用陌生的声音说道：“真实…领悟。”
那就是迦陵频迦的声音吗？
悉撒什静静抚摩着他黑洞洞的眼眶。
不……我仍然只是我。阿尔祖希说：迦陵频迦，只是一个隐喻……一个谜题，关于太苍老却仍想活下去，和太年少便想消逝的人们的苦闷。没有什么妙音鸟（KALAVINKA），这棵树是吸血的，鸟要如何在它的包裏中存在？
你再等一等……我们都再等一等。悉撒什说：反正除了这儿，我们都无处可去了。南海已经快要干枯，暗红的太阳终将朝我们倾轧而来。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树冠终于张开。那是一对巨大的羽翼，透过雪晶般飞舞的羽毛，阿尔祖希看向翼根处那渐渐躁动起来的蛹。
那是迦陵频迦的幼鸟吗？
不。阿尔祖希说：那是一个胎儿，是整代人类文明的杀戮者。
羽翼越张越大，他们发现自己乘坐着的城顶不如何时已和玻璃之城飞到了星球外侧。那双遮天盖日的巨翼……只要朝着地上随意一处挥下，便会带来种族的大灭绝。可是地上又哪里还有活人呢？
是否再有人被杀死，已是无关紧要的了。不知谁说道：一切都该重新开始了。
星球的表皮如鱼鳞般剥落，露出焦土般的黄色内膜。一个更大的胎儿沉睡在其中。
你领悟了吗？他们的声音错落着问道。
这一切都可以是幻觉，只是你在人间的一场短梦。你领悟了吗？
那是歌唱一样清丽的女人声音，一位面容已因早逝而模糊的妻子，或者是对黄金的树影间鸣啭不休的鸟的想象。干枯的海床在这声音下裸露着，抽搐了一番，流出最后的红色泪浆，那也是那暗红将死的太阳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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