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的她,躲闪的我
偶尔跟初中的朋友聚在一起,说到她时都是夸赞。男生说,她就是教师的典范,有爱心,乐观坚强,对我们体贴备至,会唱歌,还那么漂亮。是的,我们刚进初一的时候,她还是黑色的长直发,像一汪安静的瀑布,柔和平滑,也像她的性子。照十年来推算,那她当时候应该只有三十岁左右。
我们班是初一十多个班中的两个奥赛班之一。没去县城之前,听母亲的描述,我想的县城就是一片乌黑的天笼罩,街上没有一个人,街道特别狭窄的地方,因为他们都说县城比不上市里,而当时我是分不清市与县的区别的,以为它比不上市里,那一定就像村里,只是比村大一点。当母亲让我去考县一中时,我很茫然,因为我没去过县城,不知道那里是什么样,觉得到镇上跟小学的伙伴在一起也挺好。母亲劝我去考县一中的时候,我俩走在大山弯弯曲曲的小路上,路旁是小河,四面是青山,脚下是青草,然后就仿佛受到了拨动,突然开始好奇外面的世界。
我是当天第一个报名参加考试的人。就记得跟母亲进了一间教室,然后参加了考试,在一中的食堂吃了一顿饭,回家。后来去拿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招生办的老师跟母亲说,我就知道她一定能上的,当天第一个报名,142,可以进奥赛班。
就这样遇到了她。报到的那天晚上,谁也不认识谁,活跃的人在到处找人说话,我沉默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她走进教室,照例要尽早让我们互相认识,于是开始点人上去做自我介绍。我不知道我初一的普通话怎么样,反正性子是极害羞,不再像在村里小学一样,跟每位老师都很熟悉,跟每个同学都随意吵闹。听人上去介绍的过程每分钟都是煎熬,虽然上去的同学说一下名字,再随便说两句话也就下来了,并不恐怖,但这就像怕被老师叫上去答题怕出错一样,谁能解释这种现在看来不值得一提的心情呢?
陆陆续续有人上去,间间断断出现沉默,有人上去以后我抬头,沉默的时候我就把头埋在桌子上,希望能变成一只隐形的消失不见。终于,沉默的时间有点长,空气有些压抑,仿佛每个人都很珍惜呼吸到的每一口空气,于是小心翼翼,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见。我的不安加剧,想躲到另一个更隐蔽的地方,效果却像是终于冒出了头的鸟,一眼就被她扫到。后来自己也站上了讲台,才发现讲台比地面高几公分的妙处,那就是一览众山的地方,能将底下瞧得一清二楚。于是她开口说话了,声音还是那么清亮明脆。她面带笑意,两只眼睛也跟着一起传情达意,像是湖水要溢出水平面。她说:“那个想躲的女孩。”
我的身体里好像通过了一道闪电,体温一下就降了下来,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我还记得她说话时的表情、动作、声音里的小心、鼓励与期待,只是我抗拒,索性装起了生病。她一定什么都知道,只是成全了我的不情愿。
她教我们语文,可能我真的开窍慢,同宿舍的女生写周记总能得到A++,我一般都只是A或者A+,唯有一次,班上来了实习的老师,上第一堂课时,男老师打了一节课的哆嗦,手一直在发抖。我就此写了一篇周记,得到了一个A++。
初中的时候感情特别脆弱,我想一个人出门在外这些情绪肯定是有的,希望得到关心,得到关注,得到温暖。让我反思自己初中语文课的表现,我一定给自己打不及格,因为就跟现在很多的初中小孩一样,我害怕失败,害怕出丑,没有胆量,因而翻译古诗文的时候从来离不开参考书,对话的时候从不参与,一节课大多数时间是在担心老师叫自己回答问题的恐惧里度过。一个学生有这样的表现,跟老师的教育教学脱不开关系,但我宁愿认定是自己的原因。
记得有一堂古文课,生字词比较多,我虽然提前标好了拼音,但还是不熟练,因而到了一个地方就像绞进了螺丝里,怎么念也念不对,我对自己的普通话要绝望了。没有办法,课文还是得硬着头皮念完,因而至今感谢她没有催我,也没有说话,给了我一个宽松的环境让我自己去调整,去一遍又一遍重来。
常有老师跟我们抱怨,以后你们走在大街上都不会再认识我们是谁。这话不假,有些老师的名字真的会被忘记,但永远忘不掉的是面容,是上课时的情景。虽然走在路上也担心老师不认识我们,但是每位老师一定都喜欢听到有人跟他说,老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