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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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噢,姐姐 我想回家
《姐姐》的旋律响起,我总想起十三,虽然我只见过他两次。
还是七八年前,我在地里收花生,姨妈和表弟回老家帮忙,表弟开车带来一群年轻的哥们,看上去多半来自城里。姨妈悄悄指着一个人对我说:那就是十三,以前说过的那个杀手。
我望着他,心里一惊,那模样还只是个孩子。我隐约听过他的故事,他在我们这一带闻名黑白两道。人们叫他十三,是因为他在十三岁时杀死了自己的生父。
十三父亲嗜赌,输钱后经常醉醺醺回家,暴打老婆一顿后沉沉睡去,留下可怜的娘俩抱头哭泣。十三母亲在熬过长期抑郁后,生病去世,将家庭重担丢给了年幼的十三。
丧家的父亲早已对生活绝望,每日喝酒赌钱,山穷水尽,就去翻十三做工省吃俭用挣下的钱。十三把钱藏得紧,父亲找不到,便对他大打出手。这样过了两三年,终于有一天,拳脚之下的十三忍无可忍,提刀结果了父亲的性命。
杀死最后的监护人,又只有十三岁,十三没有负刑事责任,被送往工读学校度过了几年。有了这段经历,十三身边聚集了一帮所谓英雄好汉,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最终进了监狱。十三的铁窗生涯,我知晓不多,听说监狱里的老油条们也对这个娃娃杀人犯礼让三分。
出狱之后,一些大老板找上十三,出高价请他做保镖。其实十三并不健壮,作为保镖大概也起不到什么作用,这些大老板大约想以十三的名号壮胆,又或许因为十三杀过人见过血,让他们产生了某种迷信。身负杀父之名,出狱后的十三是吃喝不愁了。
二
我没想到表弟和十三玩到了一起。听姨妈说,他们是在监狱里结识的。
表弟从小娇生惯养,脾气火爆,一次斗殴弄瞎了一个孩子的一只眼睛,获刑四年。即便如此,溺爱儿子的姨妈也定期给他送去好烟好酒,时不时还有烤鸭烧鸡之类的好食。他在监狱用这些稀罕物“交纳豪杰”,十三自然名列其中。十三入狱后,没有人去看过他,他如世间的野草,一朝受人恩惠,相互就称兄道弟了。
那日天高云淡,丰收的土地像一片伤痕铺展在天地之间,草丛中飞舞着将死的秋虫,南去的雁群像一只只断了线的风筝。田地上的人们说话不多,歇息片刻后用大手搓去新鲜花生上的泥土便往嘴里送,满嘴溢香。
表弟一帮人跟我们一起吃花生,一起笑。那些小青年也大多来自农村,染了头发,打了耳洞,穿着很扎眼的衣服,给人很新潮的感觉。姨妈介绍说我写过一些小说,读过大学,如今在省城。十三没有一般乡村青年对大学生的羡慕,“嗯”了一句便不再说话,我和他寒暄了两句,便沉默下来。
三
几天后,表弟约我去市区KTV唱歌,房间除了我之外,都是他平日的酒肉朋友,十三也在其中。我本不想唱歌,表弟跟大家介绍说我在大城市玩摇滚,非要让我唱两句。我推脱不过,点了一首张楚的《姐姐》。
我的爹他总在喝酒是个混球 在死之前他不会再伤心不再动拳头 他坐在楼梯上也已经苍老 已不是对手
十三听了几句便默默离开房间,很久没有回来。我出去上厕所,在洗手间发现他时,他正流眼泪。看到我进来,急忙用水洗脸掩饰过去。等我出来后,他盯着我看,眼神里带着一丝凄凉,沉默片刻,他讷讷地说:哥,你唱得真好。
看十三如此难受,我不知道该如何答话,只好说,你也去唱一个吧。他笑了笑说,我唱歌不好,都是天生的,我要会唱就去当歌星,就不这么漂着了。
那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见,之后就像在一条岔路上永远分开。后来,我很少再唱那首歌。在一个民间文化笔会上,我喝了很多酒,一位老师一时兴起,朗诵起李白的《侠客行》,接着他让我唱摇滚歌曲,我选了《姐姐》,唱着唱着,竟在众人面前流下眼泪。
我曾想能够再次见到十三,但因为身在异地,没能遂愿,不知道他被社会洪流抛向了什么地方。表弟早已金盆洗手,不再混迹于那群人之中,他做起了小生意,已经成家立业,算是浪子回头。
偶尔,听到一些关于十三的传闻:他和街头古惑仔混在一起,拜了山头,干起了打家劫舍的勾当,真的扛起了“杀手十三”的名号。
作者肖霄,现为报社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