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01个类型故事：试工
【刊于科技日报-未来视界】
在那间略显陈旧的公寓前，年青人深吸了一口气，举手按响门铃。他在心中默念着就业中心提供的资料：70岁老人，有点孤僻，不爱说话……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双浑浊的眼睛注视着门口的年青人。 “你好……”年青人热情打招呼。 老人点点头，径直转身往屋内走去。他拄着根手杖，左腿似有点瘸，走动不太方便。 年青人的话语一下子被噎住，愣了愣，挎着工具包默默跟着进去。老人就这性格，不一定是不待见人类家政员。他安慰自己，竭力保持微笑 公寓面积不大，一个小厅，一间小卧室，再加一个看起来荒废很久的小厨房。室内连最基本的扫地机器人都没有，但地面看起来干净，简陋家具也没有灰尘，只是小厨房散发着一股微不可闻的异味。 一间标准的养老公寓，一个三餐由外卖承包的孤寡老人，雇请不起家政机器人，勉强接受就业中心安排的免费家政工。 “打扫一下。”老人指了指小厅和厨房，挪着步子走进卧室。 “好的。”年青人答应着，在地上打开清洁工具包。 一切按照流程来，不要出错。年青人提醒自己，这是第三次试工，就业中心已经发出警告，再被雇主投诉，很难安排第四家。 他努力模仿训练课程中的机器人老师去做，扫，拖，洗，刷，分类，收纳……同时小心翼翼，尽量不在干燥的空气中扬起太多的灰尘。 很快，小厅中的陈旧家具洗拭得闪亮，小厨房的异味也被微香的气息取代。 年青人给最后一包垃圾扎好袋口，探头往小卧室看去 老人一直窝坐在床前的藤椅上，这时抬起头，说，“不，不用了。”大概他担心，这狭窄的空间成了清理战场，自己再无闪躲的余地。 小卧室除了一张床，就是一个床头柜。墙上挂着一幅老式电子相框，大得异乎寻常。不知道是灰尘积攒的缘故，还是玻璃面板年久发黄，相框中的照片模糊不清。勉强辨认得出，照片上那个男孩，是年轻时期的老人。依偎在他身边的女孩，笑容朦胧。 这是老人最重要的物品，年青人下了一个判断。他暗自得意，家政机器人永远不会在这点战胜自己，而且也不会采取指令之外的行动。 “相框有点脏，我看看。”年轻人毫不犹豫，这是增进雇主对自己好感的大好时机。 老人没有反应过来，年轻人已经从他后面挤过藤椅，摘下电子相框，拔掉数据接线。 “不用理它……”老人扶着手杖，颤巍巍地站起来，继续阻止年青人。 年青人在尝试，湿布大力擦着相框，但看上去，仍然灰蒙蒙的。“很快就好。可能是夹层中进了灰尘……”年青人提出一个猜测，做工如此粗糙，前后夹层的缝隙简直穿得过一头大象，一年年积累的尘埃想必非常可观。 他想返回小厅，拆解一个东西在宽敞一点的场所比较合理。但老人迎面逼近，枯瘦的手伸来夺那个相框。 年轻人护着相框，灵巧转身，避开了老人，从逼仄的空间腾挪到了门口，“你就坐着歇息吧，很快就能清理干净……” 但不知道是太激动，还是手滑，相框竟然脱手滑落。 年青人急忙探手去捞，一次，两次，沾到了相框的边，然而始终没有拿稳，相框在空中颠簸了几下，无可避免地砸在坚硬的地面上。 丁当一声脆响，年青人满满的希望也瞬间破灭。 老旧的玻璃相框碎了一个角，裂了几道细缝，溢出来的灰尘撒了一地。年青人的猜测对了，可惜讨好雇主的心思弄巧成拙。 老人拄着手杖踱到卧室门口，看着地下的破裂旧物，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年青人回过神来，脸涨得通红，“对不起，对不起……我赔你一个新的……”所幸数据接口这几十年来从没变过，老人的挚爱仍然可以在卧室中陪伴着他。 老人不置可否，艰难地弯下腰去。年青人急忙把相框捡起来，递到他的手中。 摩挲着那几道裂缝，老人又叹了一下气，“这是我们两人，当年一起买的……” 年青人懊丧得咬牙切齿，几乎想给自己来一拳。“我的错。我明天给你拿一个新的相框来。”年青人诚惶诚恐，就业中心即将增加一份关于他的投诉。 “不用那么急，下周五，帮我清理房子的时候，一起带来吧。”老人说。 意外的惊喜！年青人简直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你是说，你决定请我？” “那当然，反正我请不起家政机器人。”老人难得地微笑，“你们这些小伙子，毛手毛脚的，不像机器人那么听话，可毕竟免费嘛，有就业中心付你们工资。” 其实老人一投诉，就业中心会指派另外的求职者。年轻人知道，像他这样的同龄人，不知道有多少在排着队，等着一个试工的机会。 他由衷感激，有点语无伦次，“好，好……我会好好干的。” 年青人把弄脏的地面扫干净，向老人鞠了一躬，不忘提醒，“等下就业中心会有一个反馈调查，请你告诉他们，你决定请我了。” 得到老人的肯定答复，他挎起工具包，拎着垃圾袋，欢天喜地离去。 老人环视公寓，屋中弥漫着一股清洁剂的味道。他窝坐在沙发上，拿出数据平板，打开就业中心的反馈页面。 视频中，一个工程师打扮的中年男子，扶了下眼镜，发出指令，“现在进入调控模式，密码是N23014。” 老人佝偻的身躯霎时变得笔直，双手机械地摆在膝盖上，端坐在沙发里。 工程师一边查看手中的平板，一边用语音记录，“就目前数据来看，O型机器人第一次试验结果良好。情绪友善度可能需要再调低一点，以便符合孤僻老人的设定。” “另外，”他思索了一下，“可以尝试增加兴趣维度，O型机器人除了需要家政，情感咨询员之外，还需要一个老年大学班的教师。这样一来，每制造一个O型机器人，就业市场最低限度可以增加三个就业岗位。”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