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微的火光

一直以来，作为平常家庭养大的孩子，我不会也不喜欢抽烟。传统观念对女子吸烟的宽容度是很低的，我十分明白这一点，因此我的叛逆只限在小打小闹的范围里，这不足以支撑我对所处舆论环境的反抗。

但毫无疑问，香烟这种事物是不可能在我身边禁绝的。我的父亲就是中国浩浩汤汤上亿烟民的一只，我曾多次劝诫他戒烟，软硬兼施，从晓之以情，到和他在饭桌上争吵，气不过了，摔下筷子，跑到自己房间里暗自流泪。即便用掉的白色纸巾在地上堆成一座白色小山，他都没有走到我房间安慰一句。平静下来的我用透明塑料袋装了一个个团成一团的纸巾，扔进垃圾桶，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曾劝过他一句。

让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我一位小学老师，高高大大的身子上方，是一个芭蕉扇形的脑袋，蓬松的黑发，随风飞扬。但是，他和父亲一样，也是烟瘾极大的烟民，但是，正是这位老师，凭着他讲课的才华，带着我发现了语文背后的巨大魅力。到了现在，迈入大学的我，按照自己的心意，选上自己所爱的中文专业，我知道，正是他助我推开了这扇通往心里的大门。

或许，我应该去看看他的，但我没机会了，他早已不在人世，甚至我连他墓碑的位置都不清楚。

好像一切自五年级下学期逐渐走向终点。

新入学的我，仍然渴望手指间夹着一支将熄的过滤嘴香烟的老师，询问坐在教室门口的我假期的学习情况，依然会有我讨厌的香烟味道和老师时时响起的咳嗽声。但是，文化为普通的老师镀上了动人的光芒。

然而那天，我并没有见到他第二天也没来，第一个月没来，第二个月也没来，然后真的就没有然后了。

几个月后，我才通过同学之口，隐约了解到他生病住院了，当时的我没再细问，也不怎样为老师的病症伤心，只是心里微微有些遗憾，他的课堂终究没能持续下去。

到了六年级上学期，我才知道具体情况，他患了肺癌，时日无多了。当时的班主任与他熟识，组织同学去医院看望他，很多的小手举了起来，我没有，那时的我就是那么懦弱，我相信如果时光倒流，我仍会选择趴在课桌上，做那个众人眼里最不起眼的孩子。

了解老师去世是几个月以后的事了，我没有机会去送送他，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巨大的烟瘾无形中把他推进死神所在的深渊，我只是在那天梦见了他，隔着马路，我看见他走进了另一所学校，我却只能看着，没有勇气走过去，只是问一声，“老师，你还好吗？”。

只是，后来我才明白，懦弱和烟瘾原来是那么相似，一旦烙在生命里，便很难回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