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记——香港
行走在弥敦道上,隔着众坊街局促的单行道,马路对面等红绿灯的女孩子微微蹙眉,口里用广东话念念有词,从口型看应该是——快D啊。被人群挤压的空间耗尽了大家的耐心,绿灯跃入后,人群便鱼贯而前了。我们与对面的女孩儿擦身而过,快得似乎要躲开彼此一般,此时耳畔正刺入高频警示音,更催化了这种焦急的心情。这是周六闹市区的午后,是名不虚传的九龙油尖。

香港就是这样,对时间的争夺深深沁入此地的文化基因,渗透入生活的毛细血管里。在上海生活的人,不会对地铁里拥挤却流畅竞走的人流陌生,但当我踏上香港地铁的扶手电梯时,仍惊于其出乎身体预料的速度,好爽快。我又常去虹口山阴路的万寿斋吃小笼,在被压缩的昏暗空间里,对食物的期待反而变得更加强烈,在香港闹市区的牛奶公司吃双皮奶,也是如此,而他们的点单、上菜和结账则更加简约。伙计套着白褂,手上捏着一刀纸片,点单后快速口算总价登于其上,而双皮奶早已做好,连碗一起从冰柜里直接上桌,不用机打的凭据,先前那张人工书写的只有数字的纸片,成了餐后自觉结账的依据。而在米其林一星的甘牌烧鹅,8点多仍是排队候餐,取号的时候便“被下单”招牌烧鹅,门口的阿姐问就餐人数,本以为是安排座椅,不成想直接令道:“两个人半只差不多吧”,我还来不及考虑,就顺势说了没问题,站回店外排队的时候才意识到,连价格都还没看呢。这样啼笑皆非的事儿事后想来也不免嘲弄一下自己,但这种约定俗成里藏着的地域规则,便是此处土著的标签,而这样的生活习性也换来了香港人彼此交互的效能和深藏于内心的默契与优越感。

这种优越感也许让人反感,但积极一些去感受,也未必是坏事。文化默契产生亲近,而可以体验甚至适应不同的默契,是我们的幸运。在一张无图而紧凑的纸片上点早茶,是通行全世界的广东文化标签,也给了我们多一重身份认同的可能。在传统味道浓郁的油尖旺地区,多彩而高对比度的霓虹灯招牌探至街心,浓笔的正楷或行楷店名匾额鳞次栉比,咏春武馆和书店里的风水专柜透着中国风,售卖各种锅具、蒸笼、筷勺的街边铺边此起彼伏的广东话,构成了一派20世纪全球各地唐人街的模样。

香港对血脉的执着传承构成城市的世俗基础,给予每一个深入于街巷的旅行者获得感,相比之下,其亚太地区金融中心和购物天堂的标签反而逊色了不少。香港走在了前面,但后起之秀亦已纷至沓来。奢侈品店的生意冷清了不少,当然价格也早已并不诱人了;Apple店的店员专业性欠佳,似乎并不如顾客对产品如数家珍;药妆兴起,但与日韩相比,品种还是少了一些;中环的高楼错落,依然璀璨,但尖沙咀、佐敦、油麻地到旺角一路如香一般耸立的旧楼却坐落得不近人情;海洋公园与迪士尼本就是为旅游者准备的,许多年过去,也只能是中规中矩的模样了。



我想,有些过去的新事物不在耀眼是事出必然,就不用太介怀,也不必太苛责了,而真正属于香港的气质,总是越陈越香的。香港仍然是最具融通能力的文化中心。我们看到内地留学生带着外国同学一起去市巷喝早茶,普通话、英语和广东话在一张小餐桌上无缝交流;我们看到进出重庆大厦的各色人种,街上包头巾的姑娘会不经意走过基督教的广告牌;我们更可以随处看到来自全球的游客和往来此处从事金融的白领或者从事贸易的商贩。此外,香港仍然重视人本关怀,菲律宾劳工周日礼拜之后前往中环裙楼下的街道,席地聚会,可谓温馨;时不时走过正在整修马路,总是有小心分离出步行道和斑马线;地铁上的显示屏虽然老旧,但上面不忘播报:去年香港地铁超过30分钟的事故5起,比往年有所降低,我们仍将为乘客提供更好的服务;34.5元的法定最低小时工资告示被显眼地张贴在双层巴士的侧面,向全体香港市民发布。



当我们尚未启蒙,天赋异禀的香港制造赋予了我们获知世界的可能,在有限的空间和时间里,香港人经历并创造了艳羡世人、犒慰自己的骄傲。在香港停留的时间短暂,但我们仍坚持去了已搬走的星光大道,也无意间在地下通道看到了香港电影回顾的展览。香港电影的发展见证了这座城市的崛起、辉煌与徘徊:
《岁月神偷》和《花样年华》里的60年代;
《千言万语》和《甜蜜蜜》里的80年代;
《天水围》和《无间道》里的00年代。




我常感叹,从小看到的作品里,这里就是舞台,所有的创作者围绕着她,说不尽道不完。


“人生中有欢喜难免亦常有泪,
我地大家在狮子山下相遇上,
总算是欢笑多于唏嘘,
人生不免崎岖难以绝无挂虑,
既是同舟在狮子山下且共济,
抛弃区分求共对;
放开彼此心中矛盾,
理想一起去追同舟人誓相随,
无畏更无惧,
同处海角天边携手踏平崎岖,
我地大家用艰辛努力写下那,
不朽香江名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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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冰淇淋c 赞了这篇日记 2025-02-21 09:0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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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mwooiixi 赞了这篇日记 2022-07-20 21:30: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