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一生，我只借一程

认识你是在初一那年，刚从农村转学来的我木讷寡言，瘦瘦黑黑的。刚开学没多久，班里的人都混熟了，自然就打打闹闹起来，你追我赶，奔跑在狭隘的教室里，少不了磕磕碰碰。 于是我遇见了你。那天下午，你正和几个女生闹腾，嬉皮笑脸的。一个女生扬言要打你，你做状要跑，结果没看到后面不知被谁拽出来的凳子，结结实实的摔了一跤，当时我就感觉脚下震了一震。你却一脸不在乎的站起来朝我走来…… 当时我心里砰砰直跳，生怕你找我搭话。我连普通话都还不会说，自从开了学还从未跟人说过话。 你果真是过来了，还痞里痞气的说：“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摔跤啊，你叫什么名字，赶快从实招来。”下午两三点钟，你站在窗台旁边跟我说了我们的第一句话。直直的射线混合着空气中的微尘毫不留情的照过来，少年硬朗的脸部线条毫无防备的在我眼前放大，我抬手挡了一下，其实是怕你看到我的慌张。 我现在还记得你当时穿的是件黑色T恤，胸前有几个英文单词“Worry less Enjoy more”。 你就这样匆忙又毫不经意闯进我的生活，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我如临大敌般迎接他。 第二天班主任调位置，我因为比较高坐在最后一排，你跟我差了5，6厘米却坐在我前面，后来听同学说班主任以前带过你，知道他能闹腾，专门把他调到后面去。 初中也有为期一星期的军训，对我这种从小就皮实的乡下孩子来说都不算什么，不过就是在太阳底下晒几天而已，班里的女生却都不知从哪儿弄来各种口罩帽子防晒霜，捂得严严实实，生怕晒着。 我在大太阳底下一动不动的晒着像个傻子，你后来说。 就像门口小卖部叔叔说的，初中的同学最真，最好。 在我们做了前后位一周之后他终于开口对我说，“我叫程x，你叫什么？” 我憋了半天说“我叫xx瑶”他接着问，“哪个瑶？”我支支吾吾找不到合适的词语，他又来了一句问“是不是琼瑶的瑶”我急忙点头说是。 就这样我们认识了。 再后来我们一起做物理课代表，我几乎每次都忘记课前要找物理老师，每次都看到你站在乱哄哄的人群中向我招手，然后我就急忙走出去，当时你说我走路身体挺得很直，像只长颈鹿。其实我没告诉你，我是怕被别人看不起。 当时的我寄宿在姑姑家，每天早起晚归，几乎跟她们一家人不打照面，但我还是感受到了深深地敌意，说来也是，寄人篱下总归是有把柄在人手中，不好过。 再后来，我自己一个人租房子在外面，从来不敢交朋友，因为怕别人要来我家。也因此我只对你敞开心扉。那是一套二层的小房子，在郊区，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城中村。每天我一回到家就锁上门，然后漆黑一片。那时候我也胆大，自己在夜里换灯泡也不拉电闸，幸亏没碰到就摔下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在和你渐渐熟悉之后我开始闹腾起来，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安静的人，有了你之后才本性毕露。那时你说我像个小狮子，整个人充满活力，但一遇到别人就蔫儿了，然后你就哈哈大笑说自己是我的救世主，说我没你不行。 当时我像个假小子，衣服黑白两色，又是短发，要是不说话没人会认出来我是个女的。因此你也愿意和我待着，你说我这样的女生不烦人。 就这么一起打打闹闹到初中上完，那一天白花花的卷子满天飞，你一身黑衣站在教室外的棕色栏杆前托着腮不知在想什么，我走过去拍了你一下，你一下回过神来呆呆地看着我说“我家长离婚了……” 你提起家人总是三言两语带过，从不喊爸妈，都是说家长。我一直没想过为什么，现在想来，你也是不喜欢他们的吧。 那天你带我去喝酒，到了一个夜市小摊前，你轻车熟路的向老板喊要两瓶啤酒但你只要了一个杯子，你肯定以为我不会喝酒吧。 那天我就坐在你面前听你讲完你的父母，你说他们一点都不通情理，奶奶病危他们都不回来，找借口说忙其实是怕要付医药费。你说他们从来不管你只是让你好好学习，你还说他们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动不动就摔东西扬言要离婚，你还说…… 那天你跟我说了好多，我看着啤酒杯里的泡沫升腾翻飞，在澄黄色的液体上转瞬即逝，然后你仰头喝掉。我一次次的听你朝老板要酒却没阻止。因为看到你发红的眼眶。我深深地凝望你的脸，怕以后就再也看不到了。我发现这几年你又瘦了，眼睛不再向从前那样清澈。你长的很好看，是那种像电视上的明星一样的气质，抱歉我找不出来词语形容你。嘿，我在你脸上发了一颗很小的痣，跟我在同样的位置。 等你喝到了凌晨，小摊要打烊了，老板一脸不耐的朝我要钱，突然听你说“我有钱，这顿饭我请你……”然后跑到一边吐的天昏地暗。我鬼使神差的把你带到我家，那间黑漆漆的出租屋。 收拾完你累的满头大汗，把你扔到床上脱了鞋盖上被子。那是初秋，有一点冷。 我从冰箱里拿出以往剩下的燕京，一瓶一瓶的喝着，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堵的有些疼。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是头疼疼醒的，外面的小鸟叽叽喳喳，有一只好像在啄窗户，很是烦人。我从沙发上下来走到窗口把那只小鸟轰走然后一转头看到你正站在楼梯的转角看着我，早晨阳光很好，照的我有些睁不开眼，下意识抬了一下手顺带一句“你醒了……” “嗯，刚醒。”声音有些沙哑，大概是没睡好的原因。 放下手你已下了楼，看着沙发旁边的空酒瓶带着疑问的眼神看我，我漫不经心的说，“昨晚我喝的，回家之后。” 这时你好像才反应过来这是我家，皱着眉扫视了几眼。 “我昨晚没睡好，再去睡一会儿，冰箱里有面包和方便面，想吃的话自己拿”我抓着扶手一步一步上了楼梯。 半梦半醒间好像听到门开关的声音，脑子混混沌沌没地方思考，就翻了个身接着睡去。 等我醒来已是傍晚6点多，揉了揉太阳穴，穿上拖鞋下楼，听到厨房有动静，一看是你在泡方便面，动作熟练，一看就知道没少吃。 “你醒了？” “嗯” “要吃泡面吗？” “……好” 两个人一人一碗泡面，吸溜吸溜的吃着。 吃完我拿去筷子去厨房收拾，听见你趿踏的脚步声，我开始有点后悔为什么把你带回家。手中的筷子掉到地上，我蹲下拾起，刚站起来却对上你深沉而热烈的眼神，我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我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呆呆地小女孩了。 我这两年长了十几厘米，已经过了一米七的槛。你却长的比我还多，快一米九了吧。带着点放纵的感觉。 对上你眼神的那一刻我就沉沦了，沉沦自己深邃的眼睛里。 你一点点的靠近我，看我没有拒绝的意思就一把搂过我，低下头看着我。 “呃 ……怎么样？” “什么？” “我家” “很好” “嗯，那你……” 最后一个你字被你冰凉的唇覆盖住，你试探性的碰了碰我的唇，接着长驱直入，撬开齿关。最后一点理智被你抚上腰间的双手抹去。 我慢慢把手放在你的腰间，然后搂住。你好瘦。 那一个吻敲开了我的心房。 我把这些年来受的委屈一并倾诉于你，你在背后楼主我的腰，在我平淡的叙述中慢慢缩小怀抱……后来我睡着了，那大概是我这几年睡的最安稳的一觉。…… 再醒来已是深夜，你搂着我在床上不说话，就那样望着我，漆黑的眸子里我看到自己的影子 。然后，你说“睡吧。” “嗯。”我听话的闭上眼睛。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因为你不在了。 记忆中好像是我们一起骑车去买早餐，一辆大卡车呼啸而过，再醒来已躺在医院。 他们说，你走了，我不信，我发了疯似的到处找你，骨科，心肺科，眼科，口腔科甚至儿科我都去了，可是就是没找到你。 你妈妈说你已经走了，那辆车带走了你的两条腿，高位截瘫，后来又引发感染，你终究没能撑过来。 那场车祸却只带走了我的一根手指，我恨它，我恨它为什么不把我们一起带走。眼睛有些酸涩，手抬不起来，走到镜子前看着脸部被白纱布包裹的密不透风的脸，我扯了一个笑。 后来，我再也没回去那间出租屋。我们的高中录取通知书下来了，我们都考上了。如果你知道会不会很开心。 你肯定会和以往一样从我手中抢走这两张纸对不对，然后你会在教室里大声宣读，还会在末了吹一声响亮的口哨，而我依旧在那个角落里看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