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

“你已经到了吗？”

“嗯，我在游泳馆门口。”

“抱歉啊，我马上就到那里！刚才走错一条路。”

“嗯，没事。”

此刻的我坐到了我身边的花坛上，想拿出镜子看一下现在自己脸上的妆容有没有花，才想起来自己忘记带补妆的东西了。可恶。太阳大得吓人，全身上下一直在不停的出汗。但我分不清楚是因为要见到他而出汗还是因为热的原因。总之，我明白的是，这一次我又搞砸了。现在我究竟是怎么样子，我完全不知道。但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现在整张脸都已经脱粉了，也只能这样了。不过，即使我精心化好的妆出现在他的面前，对于他来说，还是那样不值一看。

“喂！”

熟悉的声音。

我起身开始找刚才声音的来源，在我的右后方十米的位置我看到了他。“嗨。”我说。他非常散漫地朝我这里走来。我不敢正面看他的脸。“走错路了？”我望着前方说。“嗯，好久不来这里啦，都忘记怎么走了。”良健看着我的侧脸，一蹦一跳地说，“唉？你化妆了？” “嗯。” “周围的女生都开始化妆了啊...”他呼了一口气，生了一个懒腰。他，这是什么意思呢？我本以为他会说我的妆花了，或者，说化了妆以后的我比之前好看了些。可是，他这样的回答，究竟是什么意思呢？为什么又要提到别的女生呢？为什么什么都要把我和别的女生比呢？我在他眼里竟是这么普通吗？越想这件事情，就越想哭。可是我得忍住啊！我的双眼出现的模糊之景得快点擦干净才行。“去哪？”我吸了一下鼻子问。“啊，这么热的天，要不要找个凉茶店坐坐？” “我...我不想去店里。” “为什么？” 因为我害怕和你面对面那样坐着，我害怕你看清楚我丑陋的面容，我害怕在你面前流泪。“因为我想在外面走走。” “这么热？确定吗？” “嗯，去学校里随便走走吧。” “行吧。”

就这样沉默着，走了一段路。“对了。” “嗯？” 当我们穿越红绿灯的时候，良健突然开口，“你这次怎么从北京回来了？之前的假期不是从不回来的么？” “因为想见你啊。” 不知是什么勇气，我说出了这句话。但，我确实很想知道良健对于此事的反应。“噢，哈哈哈。” 这就是我所应得的全部回应吗？我咬了一下嘴唇，本以为用力咬一下嘴唇之后，我脚下的地洞就会打开，我会从地表无限掉落下去，感受下坠时包围的风速所带给我的安全感。沉默。在沉默中，我开始对身旁这个人开始产生厌恶之情。但这样的厌恶在曾经已经产生过无数次，它们没有什么说服力，因为很快，我对他的向往之情很快会吞没它。“今天真是热死啦！我得把这件外套脱了！”他自言自语地说，刚才在我心底发生的一个世纪的变化对于他而言，却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他将蓝色的包外套塞进双肩包里，在此之时，我多想紧紧地拥抱他，在这样人来人往的街上紧紧抱住他，可是，我没有勇气。我将目光转移到他的鞋子上，他穿了一双黑色的板鞋。板鞋的白边上有一些涂鸦，其中有一个粉色的爱心形状。是他女友画的吗？...

“那个...你还在乐队里么？”我很小声的问。

“你说啥？”他又正视着我。

“我说你还在乐队里吗？”我停下脚步，看着他。这是这么久以来头一次与他的正视，就连他都感到有一些诧异。“噢？乐队啊。”他借着停顿顺势拿出一根烟，点了起来。这几秒钟的等待，让我感觉自己处于一个十分尴尬的位置。我不知道我应该看哪里。“乐队的话，早就解散啦。”他开始继续向前走。“为什么？” “同学都回他们自己老家去啦。” “不想再组一个么？” “再组一个？哈哈哈哈” 他将拿烟的手换到了另一只手上，然后用左手轻轻拍了一下我的肩，“告诉我你最近在干嘛？” “我？我...我在家里，找工作...” “哈哈哈哈，”他忽然一阵狂笑，让我摸不着头脑，“我就说你肯定是在家里休息得无所事事吧。真羡慕，等你工作以后就知道精力和自由的时间真的是少得可怜。” 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他是看不起我吗？可我也只是刚毕业一会会而已啊。他的口吻让我回想起曾经教育我的那些社会人们，是他变成了另我十分厌恶的社会人，还是我自己真的有问题？我不敢问他，我不想知道答案，因为答案不论是怎样的，都不会是我期望的答案。我没有资格期望一个可以让我露出笑容的答案，因为在他不曾喜欢过我、也不会喜欢我的前提下，我问他的一切，都只是在向我自己的胸口捅刀罢了。

在走近校园之前，我说想去趟便利店。我一个人迅速钻进便利店里，买了一罐啤酒，开始咕噜咕噜喝起来，进入胃部冰凉的液体，一瞬间幻化成脑部灼热的蒸汽。突如其来的兴奋感和满足感，让我放下了一切羞耻心。我的酒量并不好，刚才一下子喝太多再加上没有吃东西的缘故，我感到我已微醉。我蹦跳着走到良健面前，他根本没发现我的变化，只是瞥了一眼我手中的酒罐子。“喝酒啦？” “嗯，热。你要么？” “不用了。” 我和他走到校园里的操场上，他开始叽里呱啦说自己想休假去什么国家玩。接着又开始不经意说起自己和女友分手了的事情。女友，分手？这么说，果真是有女友的啊。记得几个月前和他在社交网络上交流过一次，可是对方完全没有展露出自己一副有女友的样子。为什么当时要隐瞒着我呢？而现在，为什么要告诉我呢？“十分寂寞。” 他用这句话做了收尾。他...在暗示着什么吗？“你还是会想她么？” “会啊。”他坐在了地上，我也随即在他身边坐下。“她是一个怎样的人？” “嗯？” “你女友。” “她啊...很漂亮很可爱...十分单纯，记性不太好，总是会迟到...哈哈哈...” 他苦笑了一下。“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我啊，我喜欢漂亮的。” “我喜欢你。” 我突然从口中窜出这句话，“你能感觉出来的吧？” 我说。他开始装糊涂，摆弄着自己的鞋带。“我...真的不知道。” “那你是对我没有一点感觉吗？” 我一口气将剩下的酒全喝完了，脸上灼烧得难受。“也没有啦...否则，我怎么会今天来见你呢？” “...因为寂寞吧？” “这倒没有！” 他放下手中的鞋带，突然一本正经地望向我。但我知道，那样的眼神里，满是没有底气的欺骗。“那你吻吻我好么？” “你在开什么玩笑？” “你不是说，不讨厌我么，吻吻我总可以吧。” 我爬到他的对面，接近他，直到只剩下十几厘米的距离。我知道，即使他不主动来吻我，只要此刻我主动将我的嘴唇贴上去，他一定也不会拒绝。可我没有选择那么做，十秒钟之后，我站了起来。从他身边离开，一直往出口的方向义无反顾地走。他只是喊了我两次我的名字，就再也没有声音。即使此刻，我的脑海中依旧停留着刚才与他十几厘米距离的那张满是汗珠的脸，即使现在我已经开始后悔我这么不假思索的离开，但是我知道，这是对我来说做的最对的打算。我已经受够了如此的折磨，在面对一个我怎么爱他，他都不会回来爱我的人，我不知道该怎样继续坚持下去。就这样，我的走路换成了小跑，我很用力地呼吸，跑到了另一个校园里的树荫下。在这里，女孩牵着男孩们的手，肆无忌惮地笑着。他们都是那么好看，那么美好。而我呢，我不配拥有这一切的美好，大部分原因都是因为我不够可爱。如果我是一个美丽的女孩，是不是今天的情形，就变成他在那儿苦苦求我与他交往？我不知道。但我现在只想流泪。酒意已经散去，尿意仿佛要顶破我的膀胱。而想宣泄出来的眼泪，却迟迟也流不出来。

想给他打电话，想跑回去吻他，不管一切了随意他折磨我吧...我后悔了...我本不该这样离开。

然而我的脚因为太承重而挪不动。在这炎热夏季的树荫底下，被情侣包围着的我，变成了一只悄无声息的飞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