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遗】虽死不悔 只为情故——倚天之中的爱恨情仇（《倚天屠龙记》书评）
前些日子重温了金庸的倚天屠龙记，犹记得当初拜读时惊为神作。金庸的作品向来大气，且渲染兄弟情义远胜男女之情，倚天也不例外，前半部述说的几乎都是张翠山与各路兄弟的义薄云天。许是受电视剧的影响，许是双鱼座的敏感，这部作品中，我更关注的，是主角之间错综复杂的感情纠葛。
所谓爱情，本该是一对一的排他感情，但张无忌的多柔寡断，硬生生将多人牵扯进感情漩涡。谈及张无忌的感情，众人往往想起四美，即赵敏、周芷若、小昭、殷离。赵敏如玫瑰般绚丽，周芷若如流水般温柔，小昭如垂柳般温顺，殷离如飓风般浓烈。尤其是小昭，身为作者的金老亦在人前直言“最爱小昭”，小昭是倚天中与张无忌相处时间最久的，日夜相伴，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飓风•殷离
殷离，蝴蝶谷的那一咬定下了她终生的情。她心心念念的，是那个记忆中的曾阿牛，是镜中花水中月，虽然当日的曾阿牛就是今日的张无忌，但是殷离心中所念的，更确切地说是一个幻象，虚幻的影像。而张无忌，记得的恐怕只是手上那一道疤。在我看来，这两人之间，未有情，即便有，也是小时候那一瞬间的事，如流星一般早已陨落不复存在。
垂柳•小昭
小昭，即便是金老心中最偏爱的她，也终究在情节的推移中远离了张无忌，这并非金老本意，但却是大势所趋。小昭的离去，张无忌自是不舍的，但是他的不舍，更多的，是失去一个日夜相伴的温柔可人的丫鬟，失去一道永远追随的仰视崇拜的目光，失去一朵举案齐眉的善读人心的解语花，纵然万般不舍乃至滑落不轻弹的泪，却依旧无关爱情。
有人争辩，小昭是对张无忌最言听计从的，最与人无争的，并由此得出，她是最爱张无忌的。是吗？小昭的到来本就是怀有自身的使命，而她所表现出的，亦是粉饰后的温顺。无论是身为作者的金老，抑或是身为读者的我们，都不敢言，已然知晓小昭的真实性格。也许后期，因张无忌对她的平视，未将她当低一等的下人来看待，也渐生情感，只是这份情，又有几何重，重得过自己身上的责任吗？又或者，他们修成正果，那么是伪装一世还是坦诚相见？去除伪装的小昭，还会是那么温顺到完全没有自己声音吗？
张无忌对小昭，说是动情，不如说是习惯更为贴切。只是习惯，本身就具备强大的力量，让人失去时，浑身不适，但正如二十一天会养成新习惯一般，度过初期的不适，时间立即会抚平一切。正因张无忌对小昭许有怜，许有惜，但却无爱，才会在她远去波斯之后，极少想起，亦少提及，小昭留下的痕迹犹如水痕，瞬间便消逝不见。
流水•周芷若
周芷若，这个也是以温柔面貌出现的女子，初期如同她的名字一般美好。她与张无忌于危难之中相遇，汉水之中一饭之恩，使得张无忌铭记于心不敢相忘。然而这未必只是感恩，报恩的方式千千万，不见得个个都要以身相许约定终身。张无忌对周芷若，是动了情的。众多倚天迷，在对张无忌的感情争论上，往往聚焦赵周之争，两派各执一词互不相让。爱情本该专一，但是张无忌对周芷若以及之后出场的赵敏，却都真真地动了心用了情。可见，周芷若的份量，从一开始，未曾轻过。
她姣好的容颜，温柔的性情，儿时的相遇，以及最难以捉摸的，所谓情愫，都使得张无忌深深陷入这一汪清水中，沉醉不已。若不是他用情太深，又怎会，在光明顶，明明身怀绝世武功，却偏偏躲不开那险些致命的一剑，只因他以为，周芷若对他，如他不舍伤她一般，不会伤他。倚天剑的锋利，未必要得了他的命，但周芷若的决然，却是深深伤了他的心。张无忌对周芷若的情，即便身为不二支持张赵的我，也不能予以否认。然而感情终究离不了的是两情相悦，是情投意合，是心心相印，是心有灵犀。我无法回避的是张无忌对周芷若动了真情，但同样无法忽视的是周芷若对张无忌的冷漠。的确，倚天后期，因赵敏的出现以及张无忌对赵敏日益增长的感情，使得周芷若开始疯狂地争夺以及报复性的自我毁灭，但是她的心里，更多的是不甘与不平，不愿一件原本属于自己的物品，即将成为别人的专属物品，只是想抢夺回来，却并不见得会好好对待。自始至终，我都无法从字里行间觉察到周芷若对张无忌的情感。
也许周芷若是有过与张无忌共度一生的意愿，但若不是张无忌，是李无忌或者王无忌，只要他拥有和张无忌一样的附加条件，周芷若都是怀有相同意愿的。她爱的，是名，是利，是张无忌那正统的身世，是张无忌那绝世的武功，是张无忌那教主的身份，是张无忌那未来的皇位。所以，她才会去逼迫张无忌统领群雄，去做那开国的皇帝，那么，她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世间女子至高无上的地位。所以当张无忌与她诉说隐退江湖的期许，她以不能丢弃光大峨嵋的嘱托推辞。她放不下的，真的是所谓责任，还是这位置所能带给她的权势？周芷若曾拥有张无忌的爱，但从头至尾，她爱的，只是自己。
玫瑰•赵敏
赵敏，或许因为名字之中的一字相重，或许因为生活之中的性格相似，或许因为开朗之外的情深意重，使得我对这个倚天之中初看最不需人保护的女子，总有别样的偏爱。她明艳如玫瑰，绽放于蒙古广阔的茫茫草原之上，遇见张无忌，是她的缘，也不得不说是她的劫。即使她拥有王族背景，有诸多武林高手为她所用，在遇见张无忌后，有多少次都险些命丧黄泉，但她不悔，不怨，不恨，因她的心中，有爱足矣。
在外人看来，赵敏或许过于任性，只为一个情字，肆意妄为，飞扬跋扈。但聪慧如她，即便内心有着小女子情结，亦不会如此糊涂。什么行为，会带来什么后果，她心如明镜，不是不怕，只是甘愿承受。她既能统帅天下英豪，自是有着非凡的高瞻远瞩。初遇张无忌，她的心中已为之所动。但敌我两方，各为其主，她知不能，理性压下感性。绿柳山庄的际遇，使她在思虑之后暗下决心，死生相随。也许赵敏自己也无法理清究竟为何认定了张无忌，是地位？是身份？是未来？都是，又都不是。感情本就是不理性的，即便是赵敏，恐怕亦无法一一梳理。但她知道的是结果，也正视了内心所想，在明确之后，她便出发，义无反顾。
赵敏明白张无忌的内心有牵挂之人，赵敏亦明白张无忌对她并无别样的情感，至少当时，还没有。向来运筹帷幄的她，在面对张无忌时，却是无法预知结果。感情从来都不是等价交换，一方的付出未必就能换来另一方的回应，但即便是输得一无所有，她也认了，对赵敏而言，错过是比过错更无法承受的疼痛。过错，疼一阵，总有痊愈的那一天。错过，只怕是此后余生每次呼吸都将伴随撕心裂肺的痛，至死方休。赵敏开始之前早已预见，即便错了，败了，一无所有了，至少她让自己喜欢的人知道了自己的心意，至少她尽力了，她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别的再多一丝，也做不了。将努力做到极致，已是她的全力。
她自己也未曾想到，中途会有那么多的伤，那么多的痛。她与张无忌的开始，远不如周芷若。张无忌对她，猜忌多过信任，犹豫多过爱慕。但即便如此，她依旧从种种迹象中敏锐地捕捉到了张无忌对她的爱，或许微弱，但确实存在。赵敏不是狠不下心的人，若只是她有情而他无意，再爱，哪怕舍弃他就如同断臂一般，她亦会毅然决然离开。无结果的爱，不是赵敏会坚持的。而一旦她选择了坚持，决不会轻言放弃，哪怕受伤，哪怕流泪。正如曾经有过的评论，赵敏是断不然会说出或者做出“只要你幸福，我便放手成全”的事情，她爱，便要全程参与他的人生；她爱，便确信自己可以给予他幸福。所以，当她还能嗅到张无忌对她的爱恋，当她确信自己不是一个人时，那么多的苦那么多的难她都用纤细的肩膀扛下，且依旧在她最爱的人前浅笑盈盈，宛如初见。
赵敏对待敌人心狠手辣铁血无情，然而面对自己在乎的人时，亦是情深意重。即便是欺瞒了她的苦师傅，即便是背叛了她的玄冥二老，她都铤而走险不忍加害。这般重情义的女子，张无忌却到后来才明白。灵蛇岛之后，当漫天的矛头都集中指向她时，当她九死一生归来见到张无忌时，满腹的话语正欲诉说，无论是被陷害的无限委屈，抑或失去至亲的锥心痛苦，都被张无忌的一个巴掌断得干干净净。倚天中并未交待，但我想那一刻，赵敏的心，是死过一次的。信任，在爱情中如此重要的东西，张无忌却不愿给予。之后的她，回归了家族，亦冷静开始思考自己是否值得――每当看到此处，我便有些许难受，赵敏还是爱的，但是开始去思考值得不值得时，这份爱，已失去了最初的纯粹。所幸现实中的爱情本就没那么纯粹，只是张无忌，可知他伤了怎样剔透的一颗心。
她不为自己争辩哪怕一句，既然扇得下这巴掌，那么再多的辩解都失去说服力。只有让张无忌看清事实的真相，才能还自己清白。之后的赵敏做了许多举措，一步步地，将张无忌带到真相面前。在那过程中，极少提起赵敏对张无忌的爱恋之情，也许那时，她唯一所思所想的，便是还自己清白。爱，在经历了这么多事，做了这么久努力之后，那时的她，已承受不起。
但除非是爱情的消逝，不然，赵敏是不会退场的。暂时的消失是为了下一次的出场。之后，便是精彩的光明顶二女争夫。这是赵敏的赌局，也是背水一战。她赌的，是张无忌对她的感情，是自己毕生的智慧，是给爱情的最后机会。不成功，便成仁。赵敏的聪慧在此发挥得淋漓尽致。先是以情动人，再是以义相逼，赵敏深知，张无忌优柔寡断的性格，怕是等到他明白自己心中所爱，也为时晚矣，适当的时候，应该推他一把，让他抉择。赵敏的聪慧，在于了解自己，也了解所爱之人。即便遍体鳞伤，她亦在所不惜。在张无忌面前，她总是阳光明媚的美好女子，她愿意，对她所爱的人，绽放最美的容颜。
倚天之中，最爱赵敏，不仅因为她是最后的胜者，更为她能够除去虚浮，看清心中最为珍视的究竟是什么，并且，不只是努力，而是，竭尽全力。赵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她出身王族，锦衣玉食，最后也收获了张无忌的爱。但是太多人都只看见她所拥有的，而忽视了她所付出的。赵敏敢于遵从自己的内心，更值得赞许的是，她有足够的智慧去争取。多大的责难她都抗过去了，让她险些心灰意冷的几次，并不是全书中形势最为险峻的，而是张无忌对她误解最深之时。无论她有多少耀眼光环，她都只是一个为爱而生的女子。她挨得住多深的伤，便经得住多大的幸福。
每每重温倚天，总是无法将目光从赵敏身上挪开。不知若是其他结局会是如何，若是张无忌爱她未胜过周芷若，她会如何。所幸，人生都是单行线，没有如果，没有重来，有的只是不断的选择以及这些选择所铺垫起来的人生轨迹。千回百转也好，命悬一线也罢，无论处于暂时的甜蜜抑或极度的险境，赵敏都不悔，只有心中那份爱还在，她便无往而不胜。张无忌面前，她是心甘情愿的小女人，在张无忌之外，她是能够自己独当一面的绍敏郡主。万般世事，逃不开缘。缘起缘灭，总不随世人左右。这段佳话，亦算是天命所归，天赐良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