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以后她们再也没法享受性爱

8岁的时候，我第一次看到淌着精液的阴茎。
这是我记忆中永远无法抹去的一幕，尽管当时震惊害怕甚至在我8岁的头脑里第一次真切体会到什么叫“被侮辱”。没错，我感到被侮辱，我感到羞耻，感到被侵犯。
仿佛也是一个夏季。
一天午后，家里来了很多无聊的大人，他们聊着无聊的话题，吃吃喝喝，东家长西家短的。没错，那时候我8岁，已经把哈利波特读得滚瓜烂熟了。于是自然也懂得“无聊的大人们”唯一的周末嗜好——闲扯淡，玩麻将。那时候爸爸还没有把烟戒掉，出于受不了家里那股令人窒息的烟味儿，我跑了出来。
太阳依稀记得是很烈的。
马路上没有人，热浪可以被清晰地看见。我穿过马路，走向家对面的大学。我没有目的，只准备四处兜兜，看看在哪儿能找到一根适合做成魔杖的树枝。
刚踏进校园，迎面就走过来一个男人。
在我不谙世事的脑子里，男人和人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当他走近了，我也没有准备正眼瞧他一眼。不正眼看陌生人是一种礼节，我那时候是这么定义的。
可是他叫住了我。
他说：小妹妹。
我怔住，没有反应过来。
然后在这条没有人经过的，被阳光猛烈照射的大马路上，他掏出了他的阴茎。
“小妹妹，你见过这个吗？”
我扭过头的时候，正好看到他的阴茎射出了乳白色的液体——不，与其说是射出，不如说是流出。半透明的，像是乳胶一样的液体，应该很粘，有一些落在他手上，有一些滴在了地上。
我没有尖叫。
我只是盯着那东西看了几秒，看它里面的液体都流尽，然后他竟然笑了。
他很开心我被这根东西所怔住。满足且骄傲。
恶心都是之后的，我嚷了嚷，声音被突如其来的视觉效果憋得有点畸形。然后我回过头，加快脚步迅速撤离，在我走出几米之后。那股恶心，被侵犯，被侮辱的感觉，才猛烈袭来。
我从未见过淌着精液的阴茎，半是肿胀着，半是疲软着。有气无力。当我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看到它时，我自然地感到肮脏和被侮辱。回到家我以一个8岁小女孩的口吻对父母提起这件事，他们的表现并没有多少使我印象深刻，不然我现在就不会忘得一干二净了。
他们只是觉得我大中午出门，中暑了。
那根阴茎有段时间一直是我的困扰。每个男孩的裤裆都短暂地成为了我观察的对象。他们的是不是也是一样肿胀一样疲软一样渗着白色半透明的液体？而每每一想到这些，那种熟悉的恶心、被侮辱和羞耻感就猝不及防地袭来。
以上是我记忆中的断片。幸好的是，这个事件并没有成为我今后生活的一个阻碍。我归咎于心大，因为也确实想不出其它的缘由，总之在一段时日之后，我就不再去想它了。它某种程度上成为了我的一个奇景，有点玄幻，有点无法言说。
我现在庆幸的是它并没有阻碍我在成年的日子里享受性爱。它成为了一个影，并未形成阴影。
那么林奕含呢？我不知道她从那件事之后还有没有还能不能享受性爱的欢愉。还是就像她所写到的那样，无意识中最早萌发的“爱”就是老师那肮脏的阴茎，被她含在嘴里的感觉？是被顶到喉头发酸，连气儿都上不来的感觉？还是被撕裂，阴部被尿液浸染后感染的酸涩感？
窒息成了变形的“爱”。接受成了被她一日日所藏在心里的平衡方式。
直到她终于文学化了它们。
文字尽然优美，服帖，但性成了不可能再去享受的爱的反面。
而“文学化”成了令她上瘾的解药。成了她生命中高潮的平台期。文字已然足够压抑了。但性却成了不可能的在场。因为真正的可被享受到的性爱的缺席，文学代替它出场并成了某种多巴胺分泌的代理，成功给予她高潮的同时，又剥夺了她的高潮。
林奕含写了这个故事。主角不叫林奕含。
主角是一个被她想象化后栽培出的一个自我，这个自我可以不断重新经历当年的痛楚，而感觉不到任何痛楚，这个自我可以借着被文学化后的故事得到释放，甚至产生快感。
但毕竟篇幅有限，快感烧尽，还是得焚书坑儒。
林奕含们再也没法享受性爱了，甚至连她们笔下的角色都没办法再享受性爱的时候，最后的高潮大概就是［感官世界］了。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