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大雪封门
如果大雪封门 “问题不在于情节，我的Marcello，而在于叙述方式。”Jep Gambardella挑起八字眉，波浪形的抬头纹更加明显了。他没有动桌上的咖啡，而是像往常一样右腿搭左腿，剪裁得体的白西裤下露出一截脚踝，让人不得不注意那双布洛克皮鞋。卡特拉尼，Marcello想到这儿闭眼微笑了一下，因为Jep他才认识了这位“整个罗马城最好的裁缝”。他从没对Jep的穿着做出过多的评价，有句话他一直没敢说出口：如今就算在伦敦也没几个人这么精致了，不过倒很符合Gambardella这个毫不马虎的姓氏。 似乎把对方的出神当作醍醐灌顶后的沉思，Jep继续了下去：“我记得似乎是画家德加吧，有一回向瓦雷里请教说，我有很多好观念，怎么就写不好诗呢！我们的瓦雷里答道：亲爱的德加呀，诗是用语言写的，干观念什么事？”说到这里他故意停下来，睁开眼睛，刚好捕捉到对方一个无奈的撇嘴和白眼。 “但是，诗和小说是不一样的吧，比如……就比如说博尔赫斯的迷宫，‘短篇小说应该像一个闭合的圆’？” “哦年轻人，以你现在的阅历写出来只能是拙劣的仿制品。小说是无法概括和转述的，是一种感觉，你明白吗？像十九世纪末的一个黄昏，钟敲了七下，夕阳照在玻璃窗上，空中传来急促的匈牙利音乐声……” “可以概括的就不是好小说吗？”Marcello想在这个原则性问题上好好辩论一番，扭动着坐直了身子。之前他一直陷在扶手椅里，裹着睡袍，大腿上铺着厚毛毯，惬意地享受晨间第一根烟。在这种暴风雪后的寒冷一月早晨，除非房子着火了，否则他是不愿意挪动的。“我梦见她梦见了我；两人在等待一个事件发生，但事件其实已经发生了，他们就是主角……”他习惯性地作出配合手势，忘了右手还夹着半根烟，烟灰落在了桌面杂乱的手稿上。作家只好总算把那堆纸整了整，小心地挪开奥利维蒂打字机，在两人之间的桌上腾出一小片空地。“这样概括下来不还是很有魅力吗？我是说，如果梗概都不诱人，谁还会去读细节呢？不只是感觉，更多时候是情节的精巧，逻辑，对于悖论、时间、永恒的思考……” “Dio mio! ”Jep做了个小幅度的摊手望天动作，“有时候真觉得你该去做个哲学家。” 我倒是想。尽管Marcello如此腹诽，说出来的还是：“那您会怎么叙述呢…关于我那个未来派的故事？” Jep低下头静止了几秒，然后仿佛忽然胸有成竹了，伸手拿起桌上刚好温热的咖啡，换了个比较舒服随便的坐姿。“2666年，”他闭上眼，“一支在古中国地区的考古队。” —————— 正在准备进入房间… 插入栓 插入… 解放播放传导系统 准备接续… 探针插入 完毕 神经同调装置在基准范围内 第一次接触… 插入栓注水… 主电源连接完毕… 开始进行第二次接触… 交互界面连接… 思考型态以中文作为基准，进行思维连接…连接没有异常 同步率为1000.0000% 第一锁定器解除… 第二锁定器解除… 移往交互口… （2666年5月7日聊天记录） 丙：初步研究表明，这是旧符号时代晚期盛行于古中国地区的一种图腾崇拜现象。不同意见请在下方提出，也可做相关讨论。 癸：似乎不符合严格意义上的“图腾崇拜”…这个案例中没有他者，也没有对超自然力量的渴求，只是个体对范式的一种强烈趋同的渴望。我们为什么不从信仰和新宗教的角度来分析？ 甲：《哈西德教派史》记载过一个认为神的名字无所不能的犹太教分支，甚至用活人祭祀为了寻求那个秘密名字。或许古中国女性对于标准面孔的崇拜赋予了它无所不能的神力？ 丁：我认为答案就在那张脸孔上。它的双眼极大而下巴极尖，整体呈上升趋势，与猿类的小眼凸下颌正好相反，隐含着当时的人类对返祖式的愚昧（嘴巴、生理需求）的厌恶弃绝，以及对神性智慧（眼睛、永恒之美）的追求。你们有没有发现这种标准女性脸庞在某些程度上与当时对外星人的想象有相似之处？随后我会调出相关图像。 庚：我的神秘主义者们……就没有人关心“网红脸”的“网红”是什么含义吗？或许只是大家都觉得那样子好看而已。 丁：@庚 您管那叫好看？！依您的高见，一双笔直诡异的眉毛的出现也是偶然了？@辛 这位可是准备为眉毛专写一篇论文出来呢。 壬：好了说正经的，我觉得我们大家理解不了可能还是因为“那个”。毕竟我们生活在一个不需要看见脸的时代。就像那时的人不理解生殖崇拜一样。 甲：哈，太好了，又一个不可知论者。你知道这是违反“条例”的，自从2048年网络崩溃和新符号系统制定以来…… （嗞——） —————— 故事随着敲门声的响起戛然而止。清澈响亮的三声，停顿，再是三声，耐心而自信，显示出来访者的良好修养。 Marcello打了个激灵，发觉窗子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了，寒风夹着零星的雪花呼啸而入，手稿顿时又满地零落。不过作家没时间管这些，他急忙爬起来整了整睡袍，徒劳地把一头卷毛往后理顺，踩着拖鞋就下楼了。看见门口走廊里快要堆成山的信件才想起，这一个冬天他都没有出门。 或许因为等这一刻等得太久，打开门的一瞬间Marcello呆住了。访客先抬起的还是八字眉，然后视线缓缓上移直到与作家对视，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您是……” “Jep Gambardella，《晚邮报》记者。”两人短暂地握了下手。“久仰您的大名，为了这次专访我也是费了不少功夫。总编不想让我离开罗马，尤其是到这种‘偏远’的小镇，呵呵…抱歉，您去过罗马吗？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觉得和您有些熟悉……” “不好意思，我从没离开过里米尼，应该是您的错觉吧，或者可能是我长的太普通。”Marcello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说着，天放晴了，太阳正好在Jep身后，在他抬头的一瞬间，阳光使他那几乎已成白色的灰发显得特别辉煌。雪花在Jep的大衣上无声融化，作家反应了过来，侧身让出过道，“请您先进屋坐坐，我去收拾一下再给您准备咖啡。” 本世纪最大的暴风雪已经过去了，亚德里亚海滨小镇又恢复了她平日里的喧哗。带上你的风琴和野餐篮！收音机催促道，接下来几天都是出海的好日子！ 而当天气预报结束，电台放起轻快的爵士曲Patricia时，年轻的作家Marcello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他再也不写小说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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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起源于支付宝认脸游戏....人物不属于我。Jep Gambardella来自《绝美之城》，性格有改动。Marcello来自《甜蜜的生活》，也或许是Marcello Mastroianni本人，以及他演过的所有可爱角色的总和。
P.S.的P.S.本文在结构和细节上很大程度借鉴了Vallennox太太的EA同人文The Narrator，没敢发lofter，不然大概会被骂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