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一无所有,能否快乐自由
一直都想再去一次青海湖,之前虽然跟团去过一次,但那次只在湖边待了不到半天,就被旅行团匆匆拉去了其他地方。就好像偶遇了心仪的姑娘,却只来得及和她打个招呼就不得不挥手道别,心中难免会有遗憾。因此我老早就四处忽悠同学同事,跟他们吹青海湖是多么多么地漂亮,环湖是如何如何地有意义。最后田贰问我,藏族姑娘漂亮不?我强忍住想要骂他三俗的冲动点了点头,总算是把他忽悠成功了。后来我一个同事钢炮也加了进来,再算上田贰带来的他的同事贰牛,这四个人就凑成了我们这次骑行的队伍。
这次骑行说来是我的第一次,我以前甚至都没骑过变速自行车。唯一的骑车经历就是每天十分钟骑着我那辆小破车上下班。所以骑行的第一天真的是相当狼狈,加上刚上高原多少有些不适应,呼吸一直都很急促,稍微一运动就气喘得厉害。而且从西海镇到湖边的那段路需要翻山,有很多特别陡的上下坡。我那时还不太理解踏频的概念,也不太会根据情况灵活变档,所以一路上骑得特别吃力,也一直被他们甩得老远。
不过骑到下午时情况发生了变化,田贰因为骑得太猛导致高反加重,贰牛也是骑得太狠腿伤复发了,钢炮则是直接高反得喷鼻血了……到头来我倒是最健全的一个了,不得不感叹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啊,最平庸的人往往能够走到最后。
由于大家都出状况了,第一天我们骑到二郎剑的时候虽然才四点多,离太阳落山还有将近四个小时,但我们决定就在二郎剑停下来休整一下,毕竟要是大家的高反症状再加重的话,我们可能都得放弃这次骑行了。晚上大家早早都洗漱休息了,第二天也是睡懒觉到快十点才起来,这样一来整个计划就被拖后了大半天;不过大家一商量觉得也无所谓了,毕竟出来旅行还是大家的身体最重要,计划什么的就随他去吧。
在路上骑行时,看着身旁的雪山湖泊和草原,脑子里不自觉地就回响起老崔的花房姑娘 :
我独自走过你身旁
并没有话要对你讲
我不敢抬头看着你的 脸庞
你问我要去向何方
我指着大海的方向
你的惊奇像是给我 赞扬
在我看来,青海湖就像一个纯洁善良的姑娘,让人自惭形秽,又心向往之。
第二天我总算找到了点节奏,也能够根据体力坡度等因素下意识地换档了。虽然还是骑得不快,但好歹不会被甩得很远了。经过前一天的充分休息,大家的状态也都有所回升,在不到三点半的时候就骑到了黑马河。按计划我们应该继续骑到鸟岛才能赶上进度,但就在离黑马河仅80公里的另一个方向上,就是被国家地理杂志评为“人一生必去的55个地方”之一的茶卡盐湖。大家都很想去看一下,毕竟这次错过了就不知道要等到何时才有机会再来了。于是我们决定当天就在黑马河住下来。把住的地方订好之后我们就坐车去茶卡,路上要翻过橡皮山,看着山上写着海拔3817m的牌子时,我一边揉着因为高反有点胀痛的脑袋一边想,我又刷新了我人生新的高度了。
车开了快两个小时才到盐湖,大家下车的时候都有点昏昏沉沉的,不过当看到盐湖后又都立马精神了起来,这真的是我们从未见过的画面:一望无际的湖面不是水,而是雪白雪白的盐层,湖面如镜子一般,反射着好似不是地球上的、美得令人窒息的天空。盐湖的中央有两条废弃的铁路一直通向湖心,本就刺眼的高原阳光让白色的盐层一反射让人更加地睁不开眼睛,但大家都拼命地睁大眼睛,想要把这摄人心魄的景色牢牢地刻在心里。
这一路上田贰一有空就掏出手机拍照发状态,顺便配上一段骚包的文字和一个娘炮的表情,并且时刻关注谁谁谁又浏览了评论了,然后就很兴奋地向我们炫耀一番。当然照例是要被我们狠狠地奚落鄙视一把。不过我们的鄙视完全没有打消他的积极性,只是让他稍微低调一点地一边强忍着心花不让它怒放出来一边继续刷着手机。本来我也打算发点照片的,被田贰这么一弄,索性也就懒得发了。
看完盐湖后已经没有回黑马河的班车了,一路上也拦不到愿意捎我们回去的车。等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有两个广东妹子愿意让我们挤一挤她们包的车。路上一边和她们闲聊一边感叹,要是有个玻璃瓶装些盐带回去该有多好啊!不过回去的路上看到了两只狼,也算是有意外的收获了。
第三天下午快到鸟岛的时候,突然刮起了六级左右的大风,我们顶风骑了一段觉得实在是太吃力了,就在一个路碑旁停下来休息。但还没坐两分钟就发现天边刮过来一大片乌云,大家一看情况不对又赶忙上路。果然不一会儿就下起了冰雹,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就落了下来,虽然不是很密集,但由于风速很快使得每滴雨点打在身上都发出巨大的啪啪声,原本风和日丽的青海瞬间被暴风骤雨渲染得面目狰狞。
天气突然变得这么恶劣,但不知怎么,我心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担心和恐惧,反而涌起了一股莫名的兴奋和喜悦,一股积压已久的情绪从喉咙里冲出来,就像丹中尉坐在桅杆上朝着暴怒的大海狂吼一样,在那一刻,我整个人从头到脚都获得了一种疯狂后的宁静。
环完湖后我们又回到起点西海镇,还掉自行车后便坐班车赶往西宁。到了西宁才两点多,看着时间还早,我们便决定去路边找酸奶喝,顺便去西宁最大的清真寺——东关清真大寺逛逛。其实大家对宗教都没什么感觉,纯粹是出于好奇就进去看了看,逛完准备出来时,在门口遇到了一个刚做完礼拜的穆斯林。他拉住我们聊了两句发现我们对伊斯兰教根本不怎么了解,而且大概也觉得我们是学生,所以很热心地提出要给我们讲讲伊斯兰教。那会儿才刚过五点,离火车开车还有五个小时,我们想着没事儿就听听呗,就跟着他到门口侧边的台阶坐下。没想到这一讲就是两个多小时啊,我们坐得屁股都麻了他都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最大的问题是我们四个还都是无神论者,对那些宗教的东西实在是兴趣有限。不过有趣的是,大家虽然都听得很痛苦,却又都很默契地在苦苦支撑,没有人开口打断他。
谈话的内容因为涉及到宗教,我也不好在这里多加评论,只是他提到的对来世、灵魂这些东西的阐释我却有着不同的看法。“人只不过是一根苇草,是自然界最脆弱的东西”,这句来自法国哲学家帕斯卡尔的名言反映了人类的终极恐惧——我们无时不刻都生活在死亡的焦虑中,不能预知,又无法避免。我觉得,来世、灵魂这些信念只不过是人类内心的一套隐藏防护机制,帮助人们应对来自死亡的焦虑;如果真有来世,如果人死后真的能以灵魂的形式继续存在,这种设定对于我们这些渺小、脆弱、碌碌无为又茕茕孑立的人类来说将是多么大的慰藉啊。我想,这大概也就是宗教得以深入人心的原因之一吧。
在村上春树的成名作《且听风吟》里,颇有作者自况意味的”鼠“曾提及:每次写东西,我都会想起那个夏日午后和树木苍郁的古坟,并且心想,如果能为蝉、蛙、蜘蛛以及夏草和风写点什么,该是何等美妙!以前读到这里时总是不以为然,直到这次环湖旅程中,我脑中不断涌现出想要把这一切写下来的念头,这才终于明白村上当时究竟是怎样的心态了。
回到西安后,我们又去公司附近的那个咖啡馆坐了坐。和出发前的那次兴高采烈不同,大家都显得很沉默,低头闷声喝着咖啡刷着手机。“你说我们累死累活地跑这一趟到底有啥意义啊”,田贰忽然对着我冒出这么一句。本来想像往常一样随便敷衍一下他,但话还没出口发现贰牛和钢炮也都抬起了头看着我,于是我挠挠头想了想,说道,至少等我们都老了,孙子们围在我们身边听我们讲年轻时候的故事时,我们除了吹牛皮之外,不至于无话可说吧。
本文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算我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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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朋友问我为什么文章取了这么个题目,好像和内容根本没什么关系啊。其实我这次来环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来寻找一个答案,我这二十多年不算丰富的阅历一直告诉我这么一个事实:贫穷让人畏惧,无知使人愚昧。我一直想知道,在这个时代,到底存不存在一无所有却又自由快乐的人。在环湖的第三天,我遇到了一个绕湖朝圣的藏族阿嫲,我停下来向她问好。一般做长途朝拜的信徒,都会有一个后援团负责朝圣路上的后勤工作,阿嫲是一个人,所以后勤工作得自己来做。她先用自行车将所有物品推到大概一里远处,然后再返回上一个朝圣点,继续叩拜。阿嫲得知我们是在环湖后显得很高兴,拉着我的手说了很多话,她只会一点简单的汉语,但从她的连说带比划中我还是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阿嫲有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儿子,他最近应该是面临一件人生大事,阿嫲便来绕湖为儿子祈福。告别阿嫲后我们继续踏上旅程,看着身旁安静深邃的湖面,又想起阿嫲那纯净温柔的眼神,我忽然觉得心中的疑惑似乎有了答案,虽然我并不确切地知道那答案是什么,就好像在夜晚迷失方向的行人,忽然看到前方出现一丝亮光,虽然并不知道彼处到底是什么,但至少给了人一个前进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