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魔人白凡：我还欠你一个拥抱
（第一季 1）
我叫白凡，二十七岁，职业是驱魔人。
这次的委托人约我在公园里见面，而不是在咖啡厅桑拿房或者海鲜酒楼，由此我判断委托人是一个穷逼。
虽然做我们这行是不收委托费的，总部会根据完成委托的等级奖励绩效工资，委托人的贫富程度只会影响我的小费。比如上次帮一个汽车销售经理去除了竞争对手投在他家的小鬼，结果他送了我一辆宝马......
的车模。
别小看车模，上淘宝搜了搜还挺贵的，转手卖了一千多，也是笔不小的收入。
所以每当遇到的委托人是个穷逼，我就很不爽。
结果见面时小小的惊讶了一下。四十多岁的中年男性，穿着一件洗到边缘发白的蓝色衬衣，头顶上白发已经开始耀武扬威地侵占黑发的地盘。他双手推着一辆毫无金属光泽的轮椅，轮椅上坐着个梳着短发，面无表情的女人。
哦，原来不是一个穷逼啊。
是两个。
但我依旧自然地走上前，微微点头示意说：“穷......先生你好，我是驱魔人。”
中年人抬起头，我忽然觉得他长得很像一个过气的明星，但我想不起那个名字了。
“真是麻烦您了。”说着男人指了指轮椅上的女人：“这次委托你们驱魔，主要是为了我的妻子......”
我这才开始注意到她，短发被打理的整整齐齐，面容有几分姿色，但是表情呆滞，只是怔怔地看着地面。我问：“她怎么了，被梦魇骚扰了？被小鬼整蛊了？被恶灵附身了？”
根据我仔细地观察，女人很可能曾受过精神上的创伤，因此我一口气说出了最可能的三个原因。
哪怕我猜错了，这三个问题也充分体现出了我的专业水平，一般接下来委托人都会很崇拜地看着我，诚惶诚恐地向我求助。
可男人看我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因为他压根没看我，目光一直盯着他的妻子，眼神里有犹豫，也有一丝痛苦。
“都不是......大概算是恶灵吧。”男人说着，弯腰伸手掀起女人的衣服。女人后背的皮肤上有六道交错的疤痕，每一条都有我小半个手臂那么粗，从疤痕的形状上看，似乎是烧伤。
我惊呼一声：“哪家电热毯质量这么差。”
男人瞄了我一眼，又腼腆地笑了笑。
“上个月，我们家经历了一场火灾，整个家都被烧空了，什么也不剩下。”
“好在我和妻子当时不在家，都没有受伤。但......从那之后，我妻子的精神状态就很不稳定，医生说可能是受的刺激太大，最好在家多休养。”
“可有一次妻子乘我不在的时候偷偷溜出了家门，我发疯似得到处找她，终于在被烧毁的老房子旁边找到了她。”
“那时她已经昏迷了，背上的衣服被烧出两道痕迹，背部皮肤也被烧伤了。”
“警察从我妻子口中问不出什么，问什么她都不说话，也没查出别的什么，只好就此作罢。”
“在那之后，同样的事情又发生了两次，妻子的背上又多了四道烧伤的疤痕。我只好每天陪着她，让她坐在轮椅上出来兜风。”
“可我心里总是不安分，总觉得老房子里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在作怪，一个警察对我们说，这种事情普通人解决不了，还是找驱魔人吧。”
“所以我希望您能帮我去老房子里解决那个......那个东西，我不想让妻子再受到什么伤害了。”
我仔细思考着中年男人的话语，一般来说会主动袭击人类而且警察查不出痕迹的东西，应该只有恶灵或者怨灵吧。哎，魔物课教材第五章第十小节是怎么说的来着？
“当时那场火灾有造成人员伤亡吗？或者宠物什么的也可以。”我问他。
男人一怔，然后摇了摇头。
“没有。”他说：“那栋楼当时只住着我们一户人家。”
“那就奇怪了。”虽然摸不着头绪，但我还是得装出很专业的样子：“好吧，你把地址给我，我马上去看看。”
男人给我写了个地址。我换了三趟公交，又步行了1200米，终于来到了被火烧成煤山的房子附近。
我说的不是北京那个吊死崇祯皇帝的煤山。我说的就是煤山，煤做的山，黑乎乎的，远处就能闻到一股焦糊味儿，好像有一百个我的前女友在里面做菜。
哎？这种时候我怎么会想到我的前女友，还有她做的菜。
尤其是她做的鸡翅，跟蜂窝煤的功效应该是一样的。
至于味道......
你喝过中药吗？你吃过熬中药剩下来的渣子吗？
不想了，我已经开始反胃了，在呕吐之前我得先把工作给做了。
失火的是一栋老旧的三层小楼，顶层已被大火烧成一片漆黑。我打开腕表上的灵体感应器，把危险等级调整成“中级”，这样一旦有恶灵什么的具有危险性的灵体出现，感应器就会自动发出警报。然后我会潇洒地拿出一个打火机大小的灵体吸尘器，对着恶灵按下一个绿色的小键。
Biu的一声，世界清静了。就这么简单。
做好准备，我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了那栋小楼，顺着满是玻璃渣的楼梯走到三楼。按照男人的叙述，这栋楼早已准备拆迁，所以只有他们夫妻二人住着。
呵，果然是一对穷逼，连打车费都没给我报销。
地面和墙面被大火烧成一片焦黑，地板上有积水，大约是前几天刚下过雨，踩上去像是走过一片沼泽。
焦糊味和木头腐败的气息混合在一起，我忽然又想起了前女友做的那道笋干烧鸡......
嗯？怎么感觉有点热？
背后忽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爆。”
话音刚落，我的上身似乎就被一团烈火环绕着，四周的空气急剧升温，然而此时我胸前的口袋里传出炸裂的声响。
什么鬼东西？
我深吸一口气，猛地下蹲，然后倒地在积水的地上滚了几米的距离，等到上身的灼热感逐渐消退，我才挣扎着爬起身。
“是谁？”我声音有点发抖。
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回应。
我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恶灵吸尘器，侧边裂开了一条缝，已经损坏得不能用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居然能够爆开我的装备？而且我隐约听到有个女声说了一个“爆”，难道这是高级的言灵咒语？言灵不是只有生物才会的吗？而且这么厉害的东西，为什么我的灵体感应器都没有报警？
没等我好好回忆一下课本上的内容，脑后又响起那个清脆的女声：“爆。”
爆？爆哪儿？爆我的脑袋还是菊花？
能不能好好说话了，上来就爆头爆菊的有意思吗？
身后传来一阵灼热感，我知道那东西又要攻击我了。
那一瞬间我有考虑过，要不要双手抱头跪在地上，大喊一声：“大姐饶命！”
这种事我完全做得出来。当年驱魔学校的魔物课教授曾夸奖我：“你无耻的样子远胜我当年。”
但我不太确定背后这东西能不能听懂，或者听懂后会不会继续爆我的菊。
所以我往前一扑，使出一招饿狗啃泥。经过驱魔学校武术课老师多年的调教，这招我用得最顺手。
然后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被玻璃渣和一地乌黑的不知名物体膈的生疼。好在驱魔服是特制的，并没有被弄破。等我头晕脑胀的从地上爬起来，终于看清了那个东西的样子。
在我面前不远处，飘着一个张着血盆大口，足有三米高，身上长着八只触手，每一只触手都跟水管一样粗的凶残无比的怪物......
不过这只是我的想象。
真实的情况是，飘在那儿的是一个若隐若现的......小萝莉？
卧槽真的是一个小萝莉啊？我差点被一个小萝莉爆菊？
不过这小萝莉有些不一样。首先她是个幽灵，俗称是鬼，因为她没有实体，而且飘在空中。
其次......她没有胳膊。
准确的说，本来应该是胳膊的地方，被两条上下飞舞，还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代替了。
那两条火焰像是空中舞动的缎带，又像是章鱼的触手。
长着两条火焰触手的小萝莉就这么飘在空中，满脸悲伤的看着我。
“爆。”小萝莉对我说，声音清脆悦耳。
又要爆老子？我吓了一跳，赶紧摆手说：“不爆！”
一阵火光闪过，小萝莉居然凭空消失了。本以为要经历一场恶战的我站在原地愣了好久。
几分钟后，小萝莉依然没有出现，幽灵就是这样，可以根据自己的意志出现或者消失。于是我开始在一片焦黑的废墟里摸索，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
在一片焦黑色的木头下面，我找到了一个铁盒，里面有一张照片，还有一张泛黄的纸张。
照片上是那个中年男人和他的妻子。他两中间还站着一个小女孩，女孩的两个袖子都是空的。
我见过女孩的脸，就在几分钟之前，她浮在空中，还长着两条会舞动的火焰触手。
两个小时后我回到了公园，那个中年男人独自坐在长椅旁等我，正焦急地搓着手掌心。看到我，他紧张地站起来问道：“怎么样，解决了吗？”
我强行忍住揍他一拳的冲动，从怀里掏出那张照片递给他。
中年男人接过照片只看了一眼，手就像中风似的开始发抖，然后浑身软烂如泥般瘫坐在地上。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心里莫名的有种爽快感。
然后问他：“这女孩是谁？”
“是......我们的女儿。”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还有个女儿死在火灾里？”我问他。这混蛋，你害得我差点被一个小萝莉爆了你知道吗？
“我......我说不出口。”他说。
“婷婷是我们的女儿......她出生的时候，因为遗传缺陷，天生就没有双臂。”
“七岁那年婷婷又生了一场病，为了给她治病，我们用光了家里所有的钱，还欠下一屁股债。婷婷性格很内向，不爱和人交往，于是我们夫妻带着她搬去了郊区一栋无人居住的居民楼，虽然破旧，却很清静。”
“上个月的一天，我和妻子出门，把婷婷独自留在家中，却因为电线老化引起了火灾。”
“因为我们出门的时候小心地反锁了门，所以......没有手臂的婷婷，没有逃出来......”
男人的声音愈发微弱，然后开始呜咽。
“婷婷去世后，妻子收到的刺激太大，精神失常了。”
“好几次，她都偷偷地溜回了老房子里，可能她觉得我们的女儿还活着，可是......”
“我想，可能会攻击妻子的，也许是我们的女儿死后变成了另外一种东西。”
“再杀死自己的女儿一次，这种事我真的说不出口......可是如果不这么做，妻子很有可能也会再次遇到生命危险。”
“所以我骗了你......对不起，我真的说不出口......对不起......”
我看着哭成傻逼一样的中年男人，轻轻地叹了口气。
当个穷逼就够艰难的了，为什么还要变成傻逼呢？
我对他说：“明天上午，带着你妻子在这儿等我。”
我从附近的驱魔人分部借了两件防火的驱魔外套，又从相熟的朋友那里借了一辆面包车。第二天一早，我开车带着中年男人和妻子来到了失火的居民楼前，让他们两个人一起把防火外套穿上。
他的妻子因为连续烧伤和感染身体很虚弱，还不能行走说话，于是我们合力把轮椅搬到了三层楼，放在一片焦黑的地板上。
我给他的妻子戴上一副墨镜，然后对中年男人说：“闭上眼，无论发生什么，在我叫你睁眼之前都不要睁开眼睛。”
然后我对空气说：“抱一抱他们吧，他们来了。”
一阵火光闪动，长着两条火焰触手的小女孩出现在中年夫妻的身后。中年男人紧闭着双眼，面部肌肉一阵阵地抖动。而他的妻子嘴角微微抽动，好像想要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女孩用长长的火焰触手围住她的父母，轻声说：“抱。”
不是爆，是抱。
在那个铁盒里还有一张泛黄的纸，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大约是婷婷用嘴咬着铅笔写出来的。
“如果有下辈子，我想抱一抱我的爸爸妈妈。”
幽灵课的教授曾经对我们说，灵体是世界上最神秘的存在，大多数人死后灵体会直接消散，只有小部分生前带有执念的人，灵体会留存在世间，变成幽灵或者怨灵恶灵。
极少数的一部分灵体会受到死去环境的影响发生变异，比如这个一辈子都不能拥抱父母的小女孩，在烈火中死去的时候，也许是感受到了她最强烈的爱，火焰成为了她新生的双臂。
她从来没有攻击过自己的母亲，她只是想抱一抱她。
中年男人浑身颤抖，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颤声对空气说：“乖女儿，爸爸妈妈对不起你。”
他的妻子嘴角抽搐着，却始终说不出话，只有两行清泪顺着脸颊留下来。
记得教授还说过，幽灵是最善良的灵体，从来不会主动攻击普通人，只要满足了心中的愿望就会消散，俗称为升天。所以调至中级的灵体感应器对幽灵不会有任何反应。
忽然一阵火光闪烁，小女孩的灵体消失不见。于是我知道，她再也不会出现了。
时间已经是中午，我忽然觉得有些饿。闻着周围前女友笋干烧鸡的味道，我决定要找一家东北菜馆，好好吃上一大份小鸡炖蘑菇。
阳光正穿过被烧毁的屋顶洒落在我们身上，暖洋洋的。
于是我闭上眼睛，慢慢地伸开双臂。
“抱。”
我对太阳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