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舅帖（组诗）

                
                
    一
你烧成的那把灰，扬入眼睛中，泪水瞬间
就决堤了一般，用手怎么揉，也无济于事。这么多年
外婆早已把你的身体，默默地
搬运进她的心里，她牢牢记住你的全部
那么多个以泪洗面的夜晚，她暗暗陪着你，死过千回
我劝她别哭时，就像劝时间慢一点
一样苍白，且徒劳无力
你火化的身体，我一想起来就想哭
从生到死要经过多少折磨才脱离苦海
你心真狠，埋在了隔故乡几千里的城市墓园
周围都是陌生的人吧，他们会陪你喝酒打牌吗？
可能你也有过想回到家里来
那时候，家里飞进来一只好大的蛾
外婆盯了好久，叫我不要赶走
她自言自语，说着对你的想念
我在旁边突然想起一句话：你又想玩什么幺蛾子
你没有回来，像多年前开了一个玩笑
让她老了十年。再有十年
她可能就去找你了，挽救她这余下的痛苦
    二
后来听说，她瞒着小辈，独自去看过你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搭车，碾转千余里路程的
怎么登上那座山
山上有整齐而冰凉的墓碑。你就在那里，其中之一
骨灰埋在山顶最上端，而你的魂魄
永远停在她的心尖上
她那时早已腿脚不便，是怎么登上那一千多蹬台阶的
我一想，就哭的一塌糊涂
    三
很多年后，她全白的头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说起你，也说自己独自坐车，跪着爬上墓园还
摔了一跤，幸好没有事。然后去你家
用你生前给她的钥匙打开门
坐在你照片面前哭了好久，然后锁门独自返回老家
我不敢相信，她像年幼的孩子一样
被命运轮回掌嘴，最后不过是哭了一场
对人世绝望，同时也像孩子一样忘记那悲伤的一生
再在我们的眼前安静的死去
等待时间和土地的包容，掩埋她这一生的凄惨
外婆啊外婆，你不必再挂怀这个世界上的人
断了这份牵肠挂肚吧（虽然我知道这不可能）
你去找能包容你的人（这是我所希望的）
把人生重新过一遍，在四方有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