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很喜欢火车的
我可以解释一下现在的状况。
死灰色的烟雾环绕,钻进人的鼻子眼睛。我拼命地踮起脚,脸别向远离烟雾的一边,后背使劲地往车厢壁上靠。我做出这样想要嵌入墙壁中的动作是为了给推零食小车的乘务员让出过道。我必须往墙上嵌入,因为我左边是一个大叔,他的左边是一个大妈,大概他俩是夫妻,大妈的左边不出意外地,仍然是人类;我的右边同左边相差无几;隔着钢丝绳一般的过道,对面也是一个大叔,他的情况和我犹如对镜视物,但他与他左手边的人谈笑风生,而我确定他们是刚刚而且头一次见面。
哐当哐当,车厢连接处发出悦耳的响声,两节车厢极力地想要松开握紧的双手。
我望向蜷缩着坐在紧闭车门边的室友,他的双手环抱住膝盖,头深深埋入其中。我为他已经吸入过多的二手烟而担忧。
这是K651次快速列车第十四节车厢与第十五节车厢的连接处,也是吸烟处。列车周身绿色,十一至十九节车厢是硬座车厢。依目前情况来看,我和室友买的是无座车票。从发车到现在只不过半小时,我的膝盖与脚掌却像经历了永生一般难受。
不不,我们并不是想体验生活,也不是接受苦难教育,我们只是为了回家。
这么回想一下的话,大概在前一天下午事情出现了偏差。当时我俩通过多次电话咨询终于找到旅店位置,就在火车站对面。从旅店房间窗户一眼望去,醒目的“重庆北”标识好像呼唤游子的母亲。
吃过晚饭,夕阳已经逐渐点亮了城市的街灯。“正好合适。”我和室友相视一笑,准备启程完成在重庆最后的旅行。路过火车站售票大厅的时候,我们萌发了把回家的火车票先买上的想法。
可能是年轻给了我们勇气,异乡的吸引力让我们失去理智,回家的诱惑却啃食我们的心,我们买下第二天一大早七点的硬座,室友说他今晚不会睡觉,刀。
室友确实没有睡觉。临别旅行从一开始就脱离了计划,过程按下不表,总之最终我们只能望着最后一趟六号线穿过千厮门大桥,拼命般找到深夜公交勉强回到住店,雾气和尾气填饱肚子。但室友仍然坚持,至少通宵的决心不会改变,绝不会。
第二天凌晨便下起了小雨。
直到此时我才顿悟,重庆的天空不是在与我们惜别,而是给予我们警告。
我俩到达检票口的时候距离发车只有五分钟了。“一切都在掌控中。”我和室友又一次相视而笑。
只是我有点轻微的疑惑,轻微得只存在了两秒。为什么电子屏幕上没有我们车次的检票信息?为什么播音提醒没有响起?“毕竟只剩五分钟了,检票都快停止了。”我将自己驳得心服口服。
这时,旁边一位小哥拍了我一下,一瞬间,我以为他听到了我吐槽他靓丽服装的心声。但他只说了句让我印象深刻的话:“你这票是重庆站的。”
也是一瞬间,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情绪占据了我的脑海,我颤抖地瞥了一眼车票,颤抖地吃惊,颤抖地戳了一下室友的后背并颤抖地说:我们好像买错票了。“安?”室友回头,车票已经递入检票窗口。
“你走错站了。”检票小哥不耐烦到极点。
雨势加大了。我和室友挤出检票口,直奔售票大厅的改签窗口,时间似乎从没有这么残忍。重庆北站到重庆站的驾车距离是九公里,没有大于一百零八公里每小时的时速是没法赶上火车的。
改签的阿姨可能压抑着想笑的心情询问我们想改到哪次列车——下午三点零四硬座和上午九点二十九无座。
当时的感受怎么说呢,我们觉得受够了命运的嘲弄,觉得要戏剧性就戏剧性到底,同时也觉得有必要早点离开这迷幻之城。
所以,我们选择站四个半小时。
几年前新疆鱼儿沟的仙境和十几年前敦煌漫天的黄沙一起出现在我眼前,这两种景色我都是站在火车吸烟处看到的。
室友此时已经站了起来,他将看向窗外的眼睛转向我,我知道他要说什么。
“油菜花开了。”我俩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