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零幺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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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 )
“啥?”
幺零幺的老母亲颤抖着伸手去她儿的脸,然后打开自己带来的包袱,“你老娘也没什么可留的东西,这里面都是我种的一些党参,我儿自己好好补补。”
“咋了啊?”
“我儿啊,我想在走之前多看看你,这样才能安心去陪你爹。”幺零幺这下又犯糊涂了,好端端的老母亲咋就说这话了。
“娘啊,你是不是又犯糊涂了,你这身子骨好端端的,咋会活不久呢。”幺零幺扶着自己老母去藤椅上坐下,让她歇了口气。
“我儿啊,前日个我去镇上买肉,被镇上出了名的长守法师给看到了,她说我五行犯煞,今年命中必有一劫,活不过八十咯。诶。”
“那这长守法师有找你要钱不?”
“你还不信他了?他在镇上可出名了,在生你之前其实我还生过一个女儿,就在要生的前夜个梦里,我梦见一条巨大的蟒蛇围着我叫娘啊娘啊,吓得我浑身发颤,第二天去找那长守法师,他说我这孩子必定保不住。我问为啥,他说你爹受不起这转世的孩子,享不起这孩子的福。除非不认这个爹,倒是可以活下来。我之后回去告诉你爹,你爹气得抄起家伙要去打他,说他就是个骗子,骗我送去的腊肉。可没想到,那孩子刚出生不久就夭折了。把我那是哭的呀,长守法师全给说中了,现在他好心提醒我,我怎会不信。”
“我的老娘啊,那他有告诉你怎么化解劫难不?”
“他说这劫没法挡,除非把它转接到家眷身上,替自己挡灾,你说我活也活了这么久了,我就想来看看我儿,万一真走了也嘚让你送啊!”幺零幺的老母亲咽了口嘴角的唾沫花子,又低头瞅了瞅黑欠的手背,和那黄垢的指甲盖,叹了叹气,摇了摇头。
这幺零幺看着老娘跟中邪似的,心里也没辙,这事肯定要和玉梅商量商量。随即便把老母亲接回了家。
王玉梅知道幺零幺的老娘突然来了,火急的买了只老母鸡窜回家,幺零幺把王玉梅扯到一边,说了今儿个的事。这下王玉梅不高兴了,“人家算命的话都信了,万一你这老娘要是没事,岂不是一直住在这了。”
“瞎说,当然没事了。她现在心情不好,就让她先住下,你帮我好生照顾点。”
“你娘我还敢得罪啊,真是不要命咯,婆婆妈妈。”王玉梅斜了眼幺零幺,“你就赶快想法子,怎么让你老娘安心。咱这好日子还要过呢。”
王玉梅看着幺零幺的老母亲,一个人握着包袱坐在小板凳上,心里倒也寒碜得很,便点头应允了,随即去收拾角落里的杂物堆给老母亲开铺。
家里安顿好后,幺零幺跑到卖豆花的老王那,买了三份豆花,随即又跑到市场里,给老肖送了一份,随即又把另外两份递给了我母亲,母亲接过豆花,把两份都给我倒在饭缸里,我坐在小抹凳上,端着饭缸,一边听一边吃着菜花豆腐脑。
“春桃,我没读过什么书,也不识几个字,你平时没事不是喜欢看些什么算命的书吗,你说你能不能去给我老娘算算,看她到底是不是中邪了。”
幺零幺诚恳的看着我母亲。“我那看的都是算财运的书,在南方做生意都是要敬财神爷的,我咋懂那些啊,老肖在这边呆的时间长,他应该知道些”
这老肖年纪比较大,见识得也比咱们多,他倒是提了个好主意,他叫幺零幺到市场周边请个比较知名的道士,让他给你老娘做个法,只要说是做法消了灾,你老娘信咯,不就可以让她安心回去养老了吗。幺零幺一听,对啊,在这边做个法不就可以了。
隔天,幺零幺便打听到了软肠子家的大伯,听闻他大伯读过些书,还懂得些占卜。幺零幺买了块羊腿肉,提了些水果,找到了管理市场的软肠子。
“阮大哥,来来来,我娘从乡下给我带了些好东西,给你分点。”这软肠子之前便听市场上的人在议论幺零幺家有事,这下看到幺零幺手里提的羊腿肉,立刻懂了他的来意,问道:“你说吧,你母亲什么事找我?”
被软肠子这么直接一问,幺零幺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诶,我老娘不知道怎么了,被算命的说自己中了煞,活不过今年了,听说你大伯会点这类的东西,我想让他给我家老娘做做法,让我老娘也安安心。”
“我大伯?他好多年没干这事了,轻易帮别人消灾是会给自己折寿的,我大伯也是个会想的人,现在也就自己没事种种些花草,就想平平淡淡的过日子。”软肠子取下手腕上戴着的桃核,大拇指一粒粒拨弄着。
“阮大哥,你人好,好说话,我这扛包的也没挣着啥子钱,干脆这样吧,今天晚上麻烦叫上你大伯,咱们一起去聚旺园吃一顿好的,怎么样。”
软肠子听到要去聚旺圆吃一顿,立马两眼笑开了花:“兄弟啊,你太客气了,我这待会就去邀我大伯,只要他答应了,我立马来通知你。”说完,软肠子立即起身,戴上了那串桃核。
“兄弟,你就等我好消息啊!”
这幺零幺第一次被别人叫兄弟,心里总感觉怪别扭的,还没别人叫他幺零幺来得实在。他转身拍了拍自己的钱袋,把手伸进去摸了摸,心想,这请软肠子去聚旺圆吃饭的话真不该说,但这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已经摊在地上了怎么也收不回。这要想点法子才是,随即跑去市场后门的菜市场,买了只土鸡,剁了个鱼头,称了些肚丝,又去酒窖里打了两壶酒,急匆匆的便往家里赶。
正在埋头理账单的王玉梅看到幺零幺提了这么多菜回来,径直走到灶前,准备做菜。
“嘿,我说幺零幺啊,你今天脑子里抽什么风呢,买这么多菜”幺零幺抽出菜刀,朝着鱼头中间一剁:“媳妇儿,我请人给咱家做法呢,今晚出去跟他们吃顿饭,自己做些带过去,这样可以省点。”
王玉梅听了,习惯性的伸出右手,对着幺零幺的屁股就是一拳。
“诶哟喂,媳妇儿你干嘛呢!”
右手拿着菜刀的幺零幺掂起脚尖往前倾了下,然后伸出左边的手来揉右边的屁股。
“你说你钱有多是吧,你随便找个人糊弄下你娘不就得了,还真请人来做法了。”
“媳妇儿,这种事咱就不懂,但是也不能不信啊,你说这世上没鬼,可咋就有闹鬼的怪事呢,万一我娘真被说中了,那咋办,你说呢。做完法了大家都安心。”
以前家里的事都是幺零幺媳妇儿做主,自从幺零幺送了那件大红的胸罩后,他媳妇儿也都还让着当家,这万一真出事了,自个儿也担不起这责任,于是王玉梅摇着头也没吱声了。
东西准备好后,幺零幺回到市场等消息。不一会,便看到软肠子领着一个穿棉绸缎子的老先生走了进来。这老先生满脸沟壑条纹,下颚留着几根泛白的胡须,瘦瘪的鼻梁两侧,钳着一双鱼泡眼。还未介绍,这软肠子的大伯看到幺零幺便向后退缩了一步,指着幺零幺的鼻子说:“孩子啊,你家中的是天煞啊!”
这话吓着幺零幺了,立马弓了个腰应声到:“大师,我家能不能躲过这一劫就靠你啦!”
“孩子,我会尽力,但能不能成,就要看你怎么配合了。”阮大师一边摇头一边挺腰摸着胡须。
“大师,这没啥比命更重要了,咱先去聚旺园吃个饭,我啥子也不懂,大师就当行行好,让咱家顺顺利利避了这邪。”
阮大师没应声,仰头半眯着眼,软肠子和幺零幺就这样半搀半扶着把阮大师请到了聚旺园。
这聚旺园平时都是些大老板宴客的时候才来的场子,刚进店一股火辣的酒臊味径直扑来,阮大师的鱼泡眼瞬间一瞪开了花。幺零幺看着周围一个穿金戴银,阔手招揽的生意人心里渗掺得很,再瞄瞄店里费了些功夫的装饰,连上菜的小丫头,都把小嘴涂得像腊肠,脸上那两块腮帮子远瞅着还真像开了眼的猴子屁股。
阮大师的鱼泡眼虽鼓得大,但这黑眼球小,只能四处打转溜,进了好店,被头顶洋气的新式吊灯照得直晃眼,和这软肠子笑着满嘴老牙,扳直身子,昂首阔步,立直了脑袋瓜子。
“哟~大老板来了呀!来来来,这边请。”
幺零幺闻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火红旗袍,头箍亮黄发带的贵妇人,满脸笑意的招呼着过来。幺零幺小退了一步,站到阮大师身侧,这阮大师把那瘦瘪的脸皮子又向上拉了拉,眼神聚中,用力向下扫视,伸手指向一旁,正经威严。
“咱坐那?”
“老板,小店今天生意旺,不知到大老板现在才来,我这着实惊喜,就剩这张桌子啦,四方四正才配得上大师的气概啊!”
这话说到了阮大师的心坎里。
“行行行,行善之人不挑。”
老板娘扭着老鸨似的身子板引大家入座,笑着又招呼了遍,要大家好生开吃。软肠子跟在一旁没说话,直勾勾的盯着老板娘的下半身。
“大师,你看看你今晚想吃些什么啊?”这阮大师接过幺零幺递来的菜单,眯着眼扫视了一遍。
“你们看,来个红烧鱼头?”
“大师,我怕咱来的时候人多,上菜慢,就提前点好了些。这道菜我已经点好了,再看看还吃些啥子。”
“哦,这样啊。”阮大师又仔细打量了下菜单。
“那就再来个香菇鸡块?”
“这也点咯。”幺零幺松了口气。
“那就来个酸菜牛腩吧,你再看看随便炒个啥子小菜,行咯行咯。”阮大伯把菜谱递给了幺零幺。幺零幺傻笑了笑:“我也不认识几个字儿,那就再随便炒个白菜叶子冲冲荤。” 这肚子咕噜了,也不想再多挑。
“行,上吧。”
幺零幺起身把菜谱递给了站在一旁的小丫头,偷偷给她塞了十块钱。伸头在她耳边捣咕了声。随即,又拿出事先准备的黄酒,坐了回去。
这菜没出一会儿便端了上来,只见这红烧鱼头变成了水煮鱼头,香菇鸡块变成了爆炒鸡块,嘿,还冒上来个油淋猪肚。这刚准备伸筷的阮大师乍了眼。
“这红烧的咋变成水煮的了?”软肠子拨了拨碗里的鱼脑袋。
“阮大哥,它这红烧就是拿火过了边,你说这鱼再怎么个还是要煮的嘛。”
“那这香菇鸡块呢?香菇去哪了?”
“这家店之所以那么出名,就是因为它做的东西和别家不一样,我听说这香菇是在炖鸡的时候用的,切成沫沫,只管炖入味,这味出来了,香菇渣还留着干啥。”
“那酸菜牛腩呢!牛腩被猪肚给拱了?酸菜被油给浇没了?”阮大师一脸诧异的挥动着手里的筷子。
“阮大师,这店生意好,刚才那小丫头说牛腩卖完了,我就换成了猪肚,这猪肚白净,吃了大补呢,先趁热尝尝先。”
这软肠子一边看着,也不想多问,咽下去的涎水都比幺零幺说的话多了,听到招呼着吃起,第一个把筷子伸了过去,一摁撮了个鱼嘴巴。像是憋久了的耗子,咕咚一口咽下,闭着眼,嗯嗯着回味了翻。阮大师看到自个儿侄子这般陶醉,捋起袖子要干起大活,插起鱼尾巴,含着韵神。这阮大师立马笑着瞪大那鱼泡眼赞美到: “好味道啊,做得有新意,吃得更乐意,不愧是聚旺园!”
听了这句话,幺零幺窃喜的放了心。看着软肠子和他大伯尽兴的吃了起来,是该提提正事了。
“大伯,你说我娘中了天煞,这东西我也不懂,你说咋样才能化解啊?”
幺零幺给软肠子和他大伯倒上小杯黄酒。阮大师楸嘴酌了一口黄酒,泯了下小嘴,打嗝哈了口气,说道: “这天煞啊,也就是北斗七星中的天煞孤星,这天煞非常残暴不吉,是两大绝命煞星之一。级别高,位置深,万籁俱静,独煞孤星。这煞很难消,如若不孤伤自身,那周遭的人必定连其祸害!”
“啥意思?大师是读书人,说的我也不懂啥啊。”
阮大师把喝空的酒杯推到幺零幺面前斟满。
“就是自己不倒霉,旁人倒霉。”
听了这话,这幺零幺心想,这阮大师从未见过那长守法师,竟和他说的一样,看来这事还真有可能被说中了。
“大师啊,我娘年纪也大咯,她就我这么一个儿子,我这都没给她享上福,她要是就这样走了,我咋对得起我死去的爹啊。”
幺零幺急了,喝两口酒上了劲,两个红眼珠就在眼眶里打轱辘。
“孩啊,你先别急,这样吧,你今儿个回去,买只活的叫鸡,一对红烛,三株朝天香,再准备些烧给孤魂野鬼的钱纸,多买点小纸人,煞星就是要人陪,我算算日子。”阮大师随即翻了个眼白,来回捏了捏右手指尖……然后伸到嘴里抠出卡在牙缝里的菜渣,搓成球,朝着前方一弹。
“就在下个月阴历初六吧,万顺皆可六的日子去给你做法。那天你们可都要把身子洗净了,全天吃素。足不可出户,你就在家里等我,我让我侄子把我给领去。”
“诶,好嘞好嘞。”
幺零幺听到阮大师肯帮忙,心里也放下了块石头,酒足饭饱后,把阮大师送了回去,自己就伴着黑灯瞎火往家里走。刚一进门,就看到自己老母亲坐在门口张望着。
“我儿啊,终于回来啦,听媳妇说你去找法师给我做法了,法师答应没?”
“答应咯。”
“我儿啊,那法师什么时候来?”
“下个月初六。”
“唉呀,太好了,我儿没骗我,真答应了?”
“娘啊,真答应了,你儿不会给老娘撒谎的。”幺零幺的老母乐开了花,踱着步子去给儿子烧水洗澡。王玉梅看着幺零幺不说话,坐在床边叠着散乱的衣裳。
“媳妇儿?生气啦?”
“我怎么可能会生气,现在家里的事都是你管,我插不上嘴。”
王玉梅低着头,用力摞衣裳,像是搬着千斤顶,嘴缝眯得老紧。
“媳妇儿,我这不也是怕你受灾吗,这法师和我老娘说的一模一样,你说我能不信吗,如果不消了这个灾,我也安不了心啊。”
王玉梅转向幺零幺。
“那你就有钱在这事上瞎折腾咯。”
“媳妇,咱现在啊,身上没担子,”幺零幺握着媳妇儿的手,在腰间的裤口袋上拍了拍。
“咱不怕,咱只要有钱,让鬼也不敢来磕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