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一件也许可以称之为勇敢的事
昨天突然觉得it's time,于是发微信给Ray告诉了他我一直想说的事情。
我告诉他我有eating disorder (暴食症这三个字怎么都不敢发出去,觉得'‘暴’'这一个字重得很,会把我心底最后一根防线压垮), 起因也许是一句话,一个念头,一个思维的死角,也许是因为喜欢他。偶然在课间听见他说女生再怎么样身材也得像D一样好,我当时看了看我和她之间的差别,从那一刻起决定要减肥了。六个月之后我瘦了很多,躺在床上都会觉得硌着床板,抱着膝盖有种可以回到母体的错觉,吃一点点东西就饱了,去商店里被特别温柔地对待。但是我很不开心。我非常荒诞地觉得只要我瘦下来别人就该喜欢我,但是真的瘦下来之后内心却又被更大的怨气所笼罩。那一段时间我特别偏执脾气火爆,觉得世界太虚伪了明明都是看外表还要说什么you should love your body. If I am comfortable with the fat body that I have, no one would love me. 我也不喜欢那些教导我们内在更重要的文章,重要个屁!大家都喜欢好皮囊啊!这样cynical了一段时间后我开始讨厌自己,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办。一方面我还想瘦下去,但是我已经吃得很少,少到连跑步跑20分钟都跑不下去了,每天就在等饭点到了之后可以吃的那几口食物,同时感官却变得异常敏锐,觉得神经都锋利了起来。另一方面我又觉得愤怒,为什么要因为我外表变了就对我不同呢?我还是那个我,那个有点虚荣有点脆弱热爱学习的nerd啊!为什么这个世界以前不愿意来主动了解我,现在却又要对我如此温柔呢。我想不明白,所以宁愿回到胖子的躯壳中让厚厚的脂肪来保护我。好像自己给自己一个spell, 有谁愿意穿透它,我愿意让谁穿过,那么ta就是那个人了。
事实当然是没有人穿透ta,没有人愿意穿透ta,我也没有让任何人穿透ta,我甚至自己都无法穿透ta,只想封闭自己。
我在微信里告诉Ray,高中毕业之后我一直不敢见同学是因为觉得自己瘦了之后又胖回来真的是太可笑了,我觉得很丢脸,觉得很不好意思。甚至此后想起高中都是阴郁的印象。
我告诉他我觉得很难过,觉得自己因为身材的原因好像错过了很多很多本可以拥有的东西。
我告诉他我大学之所以选了一个东北部的文理学院,是因为那里很小,很冷,in the middle of nowhere, 没有任何知道我过去的人,好像我可以重塑我自己,重新开始我的人生。
我跟他说这件事情完全跟他没有关系,我跟他说也完全没有要怪他的意思,只是想好好面对过去的事情。
这些话我原本以为很容易开口,但是拿着手机的我一直在颤抖。起初我还尝试着用戏谑的语气说这件事情,说着说着就觉得喉咙很紧。他回复我后我等了好一会儿才敢点开他的语音。
我不知道他会怎么回复,我甚至不知道如果有人突然跟我抖了这么一大堆东西我会怎么回复。
他说,你现在跟我说的事情其实我那时候都没有注意到。你当时完全可以跟我讲,或者跟其他的同学讲的。听完后我突然就哭了。也许是因为讲了的事情已经触发了情绪的某个点以至于一有回应它就如江水般涌出来。我回他说当时的我根本不知道如何跟别人讲起。
为什么呢,因为不想承认自己的失败,不想承认对他的喜欢,更不想承认因为喜欢他而做的这些“蠢事。” 感性的我太想被他喜欢,但是理性的我又明白喜欢应该是不求回报的。
又哭了一会儿。
他说我完全不应感到guilty; 该感到guilty的应该是他。
他又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以前的我看到这句话就跳脚,觉得真的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发过来这句话之后我却突然察觉到something has changed了。他说我能把这件事情说出来就说明我已经可以完全面对它了,已经有能力把它放下,让它真的成为过去了。
眼泪还没有停但是好像不那么难过了。高三、以及大学过去的近三年,我都一直想着逃避自己的欲望、情绪、需求、空缺。逃无可逃,最后还是得面对最深处的恐惧。这一次我真的做到了,真的可以wrap it up and say, well that's it.
Ray说的那句话令我难以忘怀。原来他高中的时候完全不知道我在想这些,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些事情。原来当时的我如果跟他说这些事情他完全不会介意。其实我一直觉得他洞察了什么只是没有说穿,但是没想到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觉得I've made a big fool of myself. 果然少女还是不要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想得天昏地暗啊。有事情就摊开来说,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我仍旧觉得自己失去了很多,仍旧没有喜欢自己的身体,仍然有要节食的想法,对这个世界仍旧有着悲观和cynical的态度,仍旧觉得没有人会喜欢这样的自己。我不奢求也不觉得这些想法会立刻改变,但能跟过去起码握手(不一定要言和)的感觉挺好的。至少我去看见了她,我去看见了那个想不明白很多事情的女孩。